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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了一场阵雨,雨势来的盛大,去的也快。
绿提着蛋糕走在去陈茉家的路上,偶有忘记收伞的路人从她身边经过,他们神色清寡,仿佛沉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
青湿的柏油路上落着一些不知名的花瓣,乳白色的、粉红色的,把深色的路面妆点地一片斑驳。
浅洼的小坑里积着雨水,春天的粉和白被盛放在里面,一副落英缤纷的样子。
远远地看见陈茉家的屋顶,绿不由放慢脚步。
陈茉家的房子有种十分清晰的美丽,总让人诧异。
其实这片小区的房子都差不多吧?
这么说的话,似乎意味着陈茉家并没什么不同。但事实上,作为朋友的两人,家境的差距一直横亘在那里,巍峨不动。
就像这个季节里令人无处躲藏的风轻柔地裹挟雨水雾汽拂过面颊,抹去水迹,却怎么也擦不掉那股钻入毛孔的湿润。
绿自嘲地笑了一声。
推开厚重的大门,玄关处一片漆黑。
绿在墙边摸到垂落着的电灯拉线,那是一条金黄色的流苏绳子,因为年代久了,变得有些灰白。
“咯嚓”,蜜色的光均匀洒下。
相当古老的开灯方式。
走道两旁挂了几幅作者不详的油画,边框是绚烂的金色,茛笤叶的纹路繁复精致,就如这房子给人的感觉。
走道尽头是两个小台阶,进了客厅,吊灯不例外是水晶的,墨绿色的丝绸沙发面上刺着银色的芍药花,保姆曾无意间向绿透露那张单人沙发十几万的身价。
然而今天绿的眼睛并没流连这些,她径自提着蛋糕上了楼。
陈茉家很大,以前她和保姆两个人住,现今这幢房子是她一个人的游乐园。
这幢房子腐朽的贵气和冰冷的华丽感,就像陈茉这个人一样,看似热闹,股子里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束之高阁的荒凉。
上楼右转,绿推开录音室的门。
里面没有人。
密闭的工作间面积很小,墙上贴着许多照片和海报,视线左上角放了一张转角桌子,上面架设三张分显屏幕,屏保是陈茉在酒吧演出的舞台照。
电脑的另一边放置着整套录音设备,吉他、电子琴之类的乐器,以及诸多杂乱无章的小物件。
你若肯仔细找,没准还会发现上个夏天陈茉吃完的荔枝风干的壳。
陈茉在这个暗沉诡异的空间里唱过很多歌,温柔缠绵的,狰狞呐喊的,风花雪月的,古今中外的,宛如一个哲学空间。即使此刻她人不在,空气中仍飘动着那些尘埃般微小的音符尸骸。
“你来了?”
绿转头,看见穿着白色贴身背心的陈茉犹如一束成熟的麦穗靠在门框上,胸前的隆起并不过分,是种充满少女感的好看弧度。
陈茉很瘦。
身高的话,足有174公分。
高和瘦,能让你清晰地分辨她皮肉下直白的骨骼,她在人群中尖锐的存在感不容忽视。
此时的陈茉美丽也颓废,像是许久不曾进食,腹部弯曲干瘪。
她很憔悴,这是真的。
“你没事吧?”绿平静地问。
陈茉的嘴角向下耷拉成一个无奈的弧度,她只看了绿一眼,紧接着便抽泣起来。眼泪飞快滑过她青春的脸庞,热热的湿度过后,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伤痕。
绿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陈茉:她拼命用手背擦着不断坠落的眼泪,嘴唇缺氧般呈现青紫色,哆哆嗦嗦,可怜得让人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正这么想的时候,绿被她细瘦的双臂圈住脖子,听到她用近于哽咽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小绿,他说……我让他觉得很累呢……”
绿什么都没说,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平息后,像是出于道义似的,轻拍她颤动着的单斌背。
忘了是谁跟她说起过,陈茉是那种从来不哭的女孩子。那时绿就觉得荒谬好笑,一定会哭的——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
比如,这一刻。
女生中比较让绿讨厌的一种类型是每当考试就大肆宣扬“这次又要考砸了”“我可一点书都没看啊”,事实上狂开夜工,做足了准备才上场的这种。
很不凑巧,陈茉恰恰就是这种类型的标准样本。
说来让人暗恨,虽然陈茉同学颜值突破天际,但她并不是只会朝男生卖嗲的花瓶。她不但漂亮有才华,还有一颗十分聪明的脑袋。
所以,每当那些喜欢在考试结束后附和陈茉“我考得也不怎么样啊”“最后一个大题基本没写”,最后却在榜单前十名里看到“陈茉”的名字赫然在目的同学露出吃惊的滑稽表情时,绿免不了在心里送他们一句“哈,被骗了吧?”
每每陈茉行骗得逞,绿都希望那些受骗者今后多长几个心眼。但这些愚蠢的家伙好不争气,不但回回上当,事后还总是虚伪地发出几句“算你厉害”“你这家伙人生开挂了吧”之类的感慨。
久而久之,绿放弃了拯救任何人的想法。
让绿觉得玩味的是,陈茉明明享受被恭维,却偏偏总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绿嗤笑。
这就好比蜘蛛的网,看似高高在上,其实摧毁它只需一秒。
而陈茉要的一直都是类似于蛛网一样的东西,并致力于传播一些在绿看来完全无用的信息——我不必付出努力依然能比你们做的好,我是聪明孩子那一群的。
她试图证明自己外表以外的个人价值,不给任何人机会发掘她的缺陷,她要的是一份完美无缺。
可她忘了,蜘蛛独自结网,从不与同类分享猎物,它所有的秘密都藏在晨露中,太阳一出现就全部蒸发。
而陈茉需要交朋友。
她喜欢被拥簇,无法忍受寂寞。她享受呼朋引伴,自立为王。
所以,即使这个把她所有缺点都看在眼里的人不是绿,也会是其他人。
此时此刻,站在这座如同城堡般的房子里,绿就像一台机器,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眼前这个哭泣到发抖的少女。
你真的至于被甩了一次就哭成这样吗?
还是在我面前?
要知道,我才是那个对你的眼泪最不屑的人啊!
陈绿和陈茉,在外人眼里是连体婴般不可分割的关系。
她们同班,同姓,同好。
功课良好,皮相上乘。
然而太过亲近的后果是:无话不说的同时也在不爽对方的种种小缺点。
例如说不清道不明的个人习惯之类,总能引发一两次无关原则的小争端。
在外人看来,陈茉是豪气爽朗的,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绝不小肚鸡肠,甚至有点没心没肺吊儿郎当。
相反,陈绿乖巧文静,细致内秀,男生们反而不太敢招惹这种女生。怕麻烦。
可实际上,这两人中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是陈绿才对。
她一点也不在乎陈茉被甩,也不在乎她的眼泪。被甩和眼泪,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谁没经历过这些呢,难道搁在你陈茉身上就会稀奇一些吗?
并不会。
绿紧抿嘴角,脸部线条冷硬。
从陈茉不能停止的眼泪足以判断,这次失恋对她打击颇大。
可即便如此——“不错过一些歪瓜劣枣又怎么知道王子长啥样咧你伤心个屁啊”——类似这种玩笑一样的安慰话,绿说不出口。
不是不会安慰人,而是,根本不想开口。
陈茉的六神无主,毫无章法,真实地叫她好不得意。
这种兴奋,堪比落下风者好不容易抓到了对手的把柄。即使别人说她恶毒,她也不想丢失这种转瞬即逝的快感。
呵。
友情这种东西,难道不是连对对方的喜恶也要完全表达出来让对方清楚知道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