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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被划拉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却找不到东西来填补。
恐惧一寸一寸垒叠,犹如汹涌无情的河流,朝她直面而来。
说到底,还是害怕。
怕他走到一半,就松开了她的手。
“我……”
绿刚张嘴,男生随即被跳起来的王染打了脑袋。
男生吃痛揉揉脑袋瓜,“学姐?!”
“承认自己记性差很难吗?我都说了是在位置上找到书包的!”
男生怕又被打,眼明耳快地搬来正在吃棒冰的叶南爵挡在身前,自己则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哑然失笑,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闹剧。
只有绿,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朝王染投去感激地一笑,却笑得很难看。
王染上前轻轻捏了一下她手臂,让她放心。
绿吸了吸鼻子。
你欺骗的,都是相信你的人。
你伤害的,都是爱你最深的人。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
水流从花洒中喷射出无数细线,淅淅沥沥,像春天不知停歇的雨,蜿蜒过男生平实的胸膛。
热气蒸腾,水迹在形成雾面的镜子上扭曲。支离的倒影里,他看见自己胸膛上的伤痕。
很浅很浅。
皮肤和骨骼下,是剧烈运动后仍然会感到轻微疼痛的心脏。
手术,是在他还不记事时做的。
每年家里都会带他拜访当初给他手术的医生,问诊,检查。
年年不断,直到现在。
父母比他更希望从医生嘴里听到“这个家伙啊,会长命百岁的”这句话。
小时候,即使父母故意不提,他也能感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只要班上有人感冒发烧,老师就会通知妈妈接他回家。
体育课也都被医生签字过的假条打发掉,可能是妈妈形容得太夸张,最开始的时候,即使他只是想绕着操场散散步,也会被老师领回教室。
“连勋你身体不好,乖乖在教室里看书好吗?”老师说。
他一直都是很乖的男孩子,任由别人强调自己的脆弱。
他曾无比讨厌自己的特别。
直到认识的字、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终于能看懂病历上的字,并且理解它们的涵义,他心里的那点恨意,才逐渐萎缩。
从那之后,他突然变得爱玩,爱吃,爱笑,爱看书,爱交朋友。
嘴巴很甜,怕父亲不知道他心里的感恩,怕妈妈不知道他有多爱她,也怕哥哥讨厌他。
虽然医生伯伯一再强调他能活到老,但“搞不好明天就被车撞啦”“也许火灾呢”“也许地震呢”的各种沮丧念头,总是在他脑海徘徊。
除了心脏病发,人类意外死亡的方式,种类多到匪夷所思。
有人什么坏事没做,还遭雷劈呢。
对了对了,还有那么多的冷笑话没看过,他一定要活久一点才行啊。
抱着这种想法,长大以后成了“负责搞笑部分的人”,也就不难解释了。
中学时,在书法班上交到了很合得来的朋友。
“学长,难道你也有‘朋友’来吗?”
一同上体育课的低年级女生,仰着一张稚嫩的脸这样问他。
当时张传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调侃道:“即使是来‘朋友’,也不可能一个月来八次吧?”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女生红着脸跑掉了。
在一顿暴打之后,损友的嘴巴总算老实了点。
虽然体验不到汗流浃背的痛快,但是老天像是为了补偿似的,从小到大,他都有着惊人的运气。
从未遇到下雨天忘记戴伞、到了学校才发现作业没带。
一年起码能捡到十次钱包,甚至还因为在上学路上捡到粗心鬼的公事包,为了等失主回来领取失物,搞到上学迟到过。
天晓得当时他是打哪儿来的定力,揣着两万块的巨款,宁可迟到也要物归原主,以至于后来和老师说起迟到的缘由,老师怎么看都是很怀疑的样子。
偶尔陪嘴贱的朋友去小酒吧长见识,偷偷讨论裙子过短的姐姐们这个身材好、那个杀好大,一脸不符年纪的色眯眯,却从未被店家要求出示证件。
站在晨操队伍的最后一排,即使双手插在口袋里全程都没在做那些可笑的动作,只顾着和朋友讨论女生中哪一个偷穿了丝袜,看女生们在起跳动作时裙摆飞舞在清晨雾气中,嘴角任意上扬,却从未被人以为是色狼。
另外,像是偶尔参加商家的抽奖活动,弄回一堆礼品让老妈心花怒放这种事,也是时常发生的。
总之,除了生理上的那一丁点的残疾,他一直拥有无比顺遂的人生。
就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规格一致,未经跌撞就完美面世一样——这样顺遂的人生。
“你在想什么?”
燥热的风烘干了身上残余的潮湿,他侧首看了女生一眼。
察觉到她可能是他这个顺遂人生里唯一的意外,男生笑着说:“我在思考人生啊。”
散场的体育馆,好像仍回荡着少年们的欢呼。
看台上的男生和女生挨坐着,吃着同一款冰激凌。
他们看着王染有条不紊地指挥体育部整理场地,拖洗地板。
男生忽然问:“你呢?”
你在想什么?
“我要是说了,你不可以讨厌我。”
男生慢条斯理地剥开甜筒包装纸,咬了一口奶油,因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而皱眉。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我说不想听,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因为我一定要告诉你。”
“好吧。”男生勉为其难答应,“如果听了让我不高兴,我就罚你整个暑假都在我家洗碗。”
绿轻笑。
好啊。
“呐,这个给你。”
男生接过她递来的钥匙,“这什么啊?”
绿回答:“你柜子的钥匙。”
黑暗中,那根被深渊里的风吹高的白色羽毛,因为得不到再飞高一点的理由,已经坠落。
男生看着那枚锁匙,黑白分明的眼仁不带一丝波澜,犹如无风的湖面,阗黑的渊潭。
他的沉默,让绿有一丝后悔。
躁动开始发酵、膨胀,散发出恶毒又让人恐惧的气味。
“算了,我……”
也没指望你会原谅我。
男生在她起身的刹那,拉住她的手。
他淡淡地注视她,声音打在她的额头,带着慰人的冰凉:“哇,小姐姐你变态啊,居然偷配我的钥匙。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没发现?”
绿忍了忍,没忍住暴走。
“喂!你认真一点好吗?我这是在承认自己侵犯了道德啊!不仅如此,我还被自己的偏狭牵着鼻子走,即使面对正确的指责,也要上演绝地方反击,抛开一切同学情谊,终于让一直讨厌的人受了伤!我在为作恶而感到畅快,你应该骂我才对啊!”
咆哮完毕,她举起手里的冰激凌,恶狠狠地朝他的脸而去。
在他嘴边紧急刹车。
超凶:“喏,我的巧克力味比较好吃。”
男生愣了一下,继而胸膛一阵震动,笑着咬了一口她的冰激凌,男子汉式的嚼着吃。
绿板着脸坐回原位,避开他咬过的痕迹,吃了一口半融化的奶油。
“喂,你怎么会有陈茉的钥匙?”
虽然知道他和陈茉没关系,但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嗯?”
男生开心地吃着蛋皮。
“陈茉的柜子,那个下雨天,你打开的。”
男生状似回忆,眼神渺远,“哦,那次啊,开学时换的啊。”
“什么?”
“她原来的柜子是我的,我有两把钥匙,给了她一把。她也没换锁,我刚好也没丢另一把。”
“……”
“你这家伙现在才问,说明心里憋了很久。不过这个总不能怨我了吧?我可不知道你这么介意。”
绿没说话,只是呆呆地凝视男生,流下两行闪耀的泪。
“喂,怎么还哭了?”
男生紧张扔掉甜筒。
怕想念太多就会冲淡彼此的感情。
怕太过亲近,会接受不了戛然而止的悄无声息。
怕年少的爱恋,伤害年少的友情。
也怕年少的友情,伤害年少的爱恋。
所以,什么也没问,只是一味隐忍。
宁愿蜷在角落独自承受悬浮在黑暗中的晦涩与消极,也不向任何人打探。
原来,都是一场白辛苦吗?
她以为会有曲折离奇的故事在其中,原来只是他俩一个太粗心,一个没心眼吗?
那她算什么?傻瓜吗?
气得她甜筒都不要吃了。
“喂喂,眼泪不要钱的啊?好啦别哭了,不然底下那拨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男生笨拙地安慰着。
绿朝他吼:“就你欺负我啊。”
“哪敢啊。你爸都认得我的脸了。”
绿噎了一下,抽抽搭搭停不下来,像个拿自己没办法的小姑娘。
哦,不对,不是像,她本来就是个小姑娘。
连勋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都清楚,任何贸然举动,都会成为水面的波纹,将她这片叶子推得更远。
唉。
“都叫你平时少一些胡思乱想了。”
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个乌龙。
“我以为你喜欢她啊!”
“陈茉吗?”
绿红着眼,点点头。
男生指指自己,“我疯啦,不要命啦?”
绿又噎了一下,喏喏地不敢讲话。
男生歪头一想,“不过,你这个逻辑有点绝的。如果我配她钥匙,是我喜欢她,那你配我钥匙,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啊?”
“什么东西?!”
男生自顾自笑,乐不可支。
“你笑什么?”
“我在想,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
因为刚哭过,绿的鼻子红通通的,声气儿带着一点可爱的鼻音:“是不是挺普通的?”
男生的视线轻轻扫来,嘴角噙着一点微笑:“反正,不是你以为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