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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床软枕,一夜好梦,不管大太太那里与父亲如何的闹,刘紫月这里着实睡了个好觉。初回府,她这个毫无根基没有任何依仗的主子,自然受到各方的排挤和轻待。这不,身旁侍候她更衣的青竹就抱怨说:“这衣裳也太大了些。”
刘紫月配合着青竹整理身上宽大的衣裳,轻声道:“没事,先对付着,过几日绣房那里估计就送衣裳送过来了。”
刘紫月养在乡野,庄头是个小气又世故的人,知道她不被府里主子们待见,是以纵着一家子欺负原主。原主日日月月地帮着他们家干活,甚至帮着他们带孩子,却从不让她吃饱穿暖过。稍不如意不是打就是骂。昨日虽然没有见着二妹妹,但是想来在府里精细养着长大的二妹妹不会如她这般面黄肌瘦。
初回府,对于如今的状况她有早预料。大太太只顾着在外做脸面,装贤良,对她私下里是说不得比起姨娘们生的庶子庶女还要厌恶于她。她这个听雨阁,青砖绿瓦,雕梁画栋,看似奢华无比,多宝阁上满满的奇珍异宝阵列其上,实则这些都公中登记在册的,她只能看着,并不能由听她支配半分,如若缺损是要她自掏腰包补齐的。
青藤气鼓鼓地端着洗脸水走进来:“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只是府里管事婆子罢了,仗着给在主子们跟前的些许脸面,竟连您这个正经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刘紫月坐在面盆边,闭着眼睛,任青竹给她净面,淡淡地道:“怎么了?”好在脸上的易容是要专门的药水才可洗去,刘紫月倒也不担心什么。
原来是青藤早上去大厨房里打热水,各房的主子太太们派去的人都排在她前头,青藤也就忍了,毕竟不是有权有势,就是受宠的,可是就连各个管事婆子那里用水也敢抢在主子前头,青藤就再也忍不了了,出声跟厨房婆子辩驳几句,竟然受到在场一干人等的嘲笑。
“别拿主子,姑娘说事,姑娘自小长在乡间,皮实惯了,性子儿也好,自来没有那许多骄贵脾性,打盆冷的去也就是了,比不得管事嬷嬷们年纪大了。”厨房婆子道。
“没事,水冷些也无妨,姑娘我在乡下什么苦没吃过,更何况如今才九月天。倒是累了你们,跟着被人欺负。”刘紫月道。
青竹青藤忙道:“姑娘莫要如此说,能侍候姑娘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如今的日子再怎样也比往前强些,不用干粗活,只是受些白眼也不碍的。”
刘紫月心下满意地点头。她的四个丫环,她冷眼瞧着倒还不错。青竹稳重大方,青藤虽然年纪小些,但没有太多心计,心直口快。而青枝刚直,青蔓则伶俐机灵。四人在府中都没有什么根基。刘紫月苦笑,在府里稍有些门路的,自有更好的去处,就是在得脸的管事婆子那里当差,也比来她这里得脸些。要有门路,哪还会被派来侍候她这个处处不受待见的主子?
她向心直口快的青藤了解到:青竹和青藤长得太漂亮了些,被大太太防着,有意地分派得远些。被同批买进来的丫环们排挤到浣衣房,青枝则因为太过刚直的性子,得罪人太多,虽然在府里当差多年,最后也只是混了个三等扫地丫环的差事。青蔓是她个几个二等丫环中唯一一个家生子,但老子娘犯事,因此受了连累,最终也只能被派了来侍候她。
早膳是陈婆子从大厨房端来的,当然能拿到她这里的也都是些别人挑捡剩下的歪瓜劣枣。比如烧黑的锅贴,脱了一片半片花瓣的梅花形的绿豆糕,碎了的水晶糕等等。刘紫月淡定地吃完早膳。看着陈婆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反而点头道:“味道真好,乡下庄子里可比不了。”刘紫月简单地说了两句庄子里的艰苦生活,如意料中的一般,迎来陈婆子鄙夷的目光,和四个丫环关切怜惜的眼神。
早膳过后,刘紫月到上院去给老太太请安。与昨日的一堂和乐,说说笑笑不同,上院里坐着的各房主子们一脸严肃。昨日还抱病的四太太今日也来了。刘紫月看她,精致的妆容之下却是难掩的疲倦,四太太看样子是真的病了。刘紫月给各人见礼之后,四太太送上一支赤金步摇给她。
“昨个我病着,没见着你,这个你拿去。”四太太道。
刘紫月的座位设中最末的角落里,一坐下就有小丫头上前端茶来。因着黄嬷嬷的原故,众人此时也没有心思应付她。
大太太身边的黄嬷嬷手里捧着帐册,钥匙串立在堂中道:“大太太病了,一大早就遣了人递牌子去官里请御医了,大太太说这病来势凶猛,怕是一时半会的是好不了,府里中馈就先交给老太太。”
老太太眼神闪烁,面露微喜,贪婪地看了一眼黄嬷嬷手中的东西,关切地道:“好好的老大家的怎地就病了,这要不要紧?”
黄嬷嬷道:“昨天夜里蹬被子,吹了风,一大早就下不来床,这会儿还发着热。”
老太太道:“老大呢,老大不要紧吧?”
“回老太太的话,大爷接连几天都宿在五姨娘处,奴婢也不晓得,不过听说今天一早就上朝了,想来没事。”其实昨天大爷陪大太太用晚膳的时候,她是侍候在旁,知道大爷身体康健的。黄嬷嬷对老太太只关心大爷而心生不满,特意将大爷待慢太太抬举一个小小的姨娘之事说出来,本想着得老太太怜惜一番。却没想到听到老太太道:“既然老大家的身体不适,而老大身边也不能离了人侍候,我看五姨娘也是个懂事的,就让她精心着点,好好侍候大爷。”
本来心里还有些犹豫的黄嬷嬷,怕大太太猛然收紧府中用度的行为太过激烈了一些,但是瞧老太太个样子,她犹豫的心也坚定下来。减,用度是一定要减。哼,当她看不出来,老太太可是巴巴地想掌着府里的中馈呢。也好,让老太太管管家,反正等会儿她就会去通知帐房,削减了府中用度。老太太这会儿还想着管家能刮油水呢,黄嬷嬷心中暗笑,老太太多管些时候的家,只怕这些年收刮来的私房贴补完了都不够。也好是要让老太太明白吴家一大家子平日里花用了多少大太太的嫁妆银子。
黄嬷嬷说着大太太的病,更加卖力地劝老太太掌管中馈。老太太跟黄嬷嬷推托了一番后,也就不客气地接了下来。假意地关心了一番大太太的身体,并将她藏着的大太太以前孝敬她的百年老参拿了出来。
“回去告诉大儿媳一声,就说我说的让她放宽了心,好好养病,就是裁了也得多调理一阵子,家里万事有我,不过一府的中馈,我能应付得来。”老太太道,“年轻人别不知道爱惜自身,病要是不养好,落下病根来,上了岁数后就得遭罪了。”
黄嬷嬷应付着点头,连连说是后退了出去。刘紫月心下好笑,老太太那压抑着欣喜的眼神,在场的人怕是都看出来了。她刚才那话就差说中馈以后都由她管着就好,大太太以后都不用管了。
老太太如愿管了家,二房,三房,四房的太太们见黄嬷嬷走了,俱都露出欣喜之色。并且开始了瓜分老太太胜利果实的新一轮讨论。
二房太太道:“婆婆,不如将厨房采买交给我吧?您年纪大了,精神也短,我给您分担一些,您也松快松快。”
三房太太反对道:“二嫂娘家近来出了不少事,厨房采买可是大事,如若两头都忙,怕是要累坏了。”
二房太太咬牙道:“没事,都是自家人,累些就累些。”二房太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老太太,见她脸上没有异色,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老三家的也太厉害了些,这个时候提她娘家,不是摆明的告诉老太太让她防着她往娘家搬银子吗?她娘家弟弟和人打架,将那人给打残了,闹上官司不说,家里还得赔人家银子一大笔银子才能将这事善了。她娘家只是乡间普通乡绅,这些年银子被不争气的弟弟给败了不少,哪里还能赔出银子来?她是想借府里采买一事收刮些好处。
老三家的能揭她的短,她也知道老三的弱点在哪。二太太道:“是啊,老三家的可是个大闲人,四少爷成天的不着家,不用费心管教,比我强些,五少爷读书费脑子,我总得想法子给他补补。”她是有个不成器的娘家弟弟,可到底是出嫁的女儿,娘家能管多少全看她的能耐,拖累不了自个家。再怎么样她有个出息勤奋的儿子,而老三家的四少爷可是个实实在在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成天的就会花银子惹事。若没镇国大将军这层关系在,早被人拉官府里治罪了。
二房太太与三房太太由一开始的笑面打机锋到后来竟然黑着脸彻底地吵了起来。你来我往间,竟如仇人一般,相互揭着各自的陈年老底。刘紫月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最后竟然听她们争吵间扯出大爷置外室一事,二爷曾帮着穿针引线从中促成好事,三爷帮着从大太太的帐房中支借银子给大爷外头养人。甚至于到了相互要将对方所做的事揭发到大太太跟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