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这还是平常的时候，若是犯下了极为严重的罪，能够不株连家人都是天大的恩典。

可是这个奴婢，就算是傲骨天成，也实在是太狂妄了些！

她主子犯了那么严重的罪，他们这样为奴为婢之人理应像那位侍卫小哥说的一样，被一并处置。

可是澜依姐姐把他们的命都已经保下来了，那个奴婢应该跟其他人一样才对，怎么可以……还谩骂侮辱澜依姐姐！

完颜玉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紫瑾不免有些心惊，又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便也没有其他的不喜之色，只道，“玉儿，别气了，她都已经死了，你跟个死人计较什么？我们快些回去吧，这些时日，难不成你还不累吗？”

完颜玉回头看了紫瑾一眼，并不说话，抽出腰间的软鞭，就要往死去的玉竹身上招呼。

紫瑾此时已经面露不喜之色，下面的人都知道这个匈奴来的公主是个有名的泼辣性子，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耷拉上自己。

一把握住完颜玉持鞭的手，紫瑾眉头微敛，轻斥道，“完颜玉！别闹了可不可以，为难一个死人很好玩吗？会伤阴德的知不知道！”

完颜玉怕伤了紫瑾，只能够悻悻的放下鞭子，却还是对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侍卫喝道，“你眼睛长来干嘛的啊！不知道收拾收拾啊！去，把这贱婢的尸首拖出去喂狗！”

“玉儿！”紫瑾示意侍卫不必如她说的一般做，“她只是忠心护主罢了，世上有这心的人越发的少了，她只是跟错了主子而已，你又何必百般为难？好了，听姐姐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紫瑾又强迫完颜玉进了车厢，这才对着下面犹犹豫豫的侍卫说道，“好了，玉儿只是孝子心性一时间上来了，不用理她，这婢女你就寻个好去处葬了吧，也是给自己积德。”

侍卫领命自去安葬玉竹了。不过玉妃如此行径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孝子脾气上来了，想来这人也不是看起来这样心善的。

紫瑾知道有了今天这一出肯定会有很多人对她改变看法，可是已经不重要了，她看着跪在马车下面，身子已经哆嗦起来的宫人婢女，语气和缓了不少。

“昀妃谋反已成事实，皇上和本宫也不想滥杀无辜，”紫瑾笑眯眯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本宫不知你们是否心有反意，也不知你们的双手有没有沾血，本宫在此，就直说了，你们会被安排到浣衣局，也会安排人监视你们，若有一点点不轨之心，就不要怪本宫无情！”

底下的宫人太监有一瞬间的静默，继而全部都对着天子的方向三呼万岁，以示感恩崇敬之心。

紫瑾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人有问题，但是她也知道，几只小泥鳅掀不起大浪，不如放了，挣个好听的名声。

完颜玉依然不知道紫瑾的用意，在马车里听紫瑾极为流利的下达着放那些奴婢一马的命令，心里闷闷的很是不开心。

紫瑾一进来就看见完颜玉闷闷不乐的坐在窗边，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不由得失笑。

果然是被娇养的女孩啊，就算是进了深宫，也不会被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给污染。

不像她，因为经过了太多的事情，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权衡利弊，每一个动作都在算计人心。

“好了，”紫瑾轻轻的抚摸着完颜玉的头发，“不要气了，其实那个婢女你怎么处理姐姐一点意见都没有。”

完颜玉还是闷闷不乐，紫瑾又道，“但是我若是放任你这般做了，那么不过一日，你的残暴之名就要传来了。”

车厢里头两人正在交谈，却突然一个颠婆，车夫回身，有些慌张，“娘娘恕罪，有个婢女坚持要求见娘娘，险些撞到车轮，您看……”

紫瑾有些厌烦，淡淡的问道，“是哪家的婢女，所谓何事？”

车夫丝毫不敢怠慢，“是永和宫的东芝，说是求娘娘您救救洛昭仪。”

洛白羽？想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紫瑾心里一阵绞痛，顿了顿，这才道，“去永和宫，让冬芝一道上来回话。”

冬芝上来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扑到紫瑾脚下，“贵妃娘娘！求求你，求求你去救救我们娘娘吧！娘娘与您最是要好，您就救救她吧，求求您了！”

完颜玉虽然还在置气，可也知道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便弯腰将人扶起来，“你且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样贵妃娘娘才好帮你啊。”

冬芝被扶起来，依旧跪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哽咽得很，“我们家娘娘，自从从战池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完颜玉是个急性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如此说话，当下便打断道，“那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你倒是说呀，你不说，贵妃娘娘怎么可能帮得到你啊。”

冬芝抽噎了好一会儿，这才把情绪给稳定下来，“我们家昭仪娘娘从战池来开始就不思言语，刚开始的时候还偶尔在我们这些奴婢的劝解下，喝些汤汤水水。可是进两日日以来，竟然不吃不喝也不在梳妆打扮，就在刚刚还想要上吊自尽！”

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洛白羽做出这样的举动？

紫瑾心下惊惶，催促着车夫，自己和完颜玉一起前去了永和宫。 等到了永和宫，只见宫内一片萧条，太监宫女一个个安静得如同木偶娃娃一般做着事情。

洛白羽最爱的海棠盆栽正放在外面晒太阳，花枝已经乱了也被晒的有些蔫儿了，可是却无人修剪，更没有人将它挪到室内去。

若是往日，有人这般对待洛白羽宝贝儿的海棠花，早就被打了不知几十大板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管。

见紫瑾定定的看着海棠花树，冬芝自然知道紫瑾在想什么，忙道，“贵妃娘娘，你且去看看我们娘娘吧，连主子奴婢都照顾不来，更别说一盆花了。”

周围的宫人看见紫瑾，一个个的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立马磕头行礼，里间有婢女听到外头的动静，只见是冬芝带着贵妃娘娘来了，连忙小跑着下来了。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又对着紫瑾道，“贵妃娘娘你可算是来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您快去看看昭仪娘娘吧，奴婢们实在是……”

进了内殿，饶是紫瑾也被吓了一跳，平素整洁的内殿如今已然算的上凌乱，地上还有古玩花瓶碎掉后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碎片。

墙上挂着的名贵花鸟画不知道为什么被泼上了水痕，墨迹跟着晕染开来，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惊艳。

而始作俑者，却坐在塌上，怀里抱着一个苏绣的枕头，面上的妆容已经全部花掉了，头发也已经散，一张脸白的不似常人，无端端地让原本清丽的脸看起来有些人。

冬芝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走上前去，轻轻的将枕头从她的怀里拿出来，“主子，贵妃娘娘来了，您看，贵妃娘娘来了。”

叫了好几声儿，洛昭仪才将目光对准冬芝的方向，又顺着冬芝的目光看到了紫瑾，突然之间，泣不成声，紫瑾见状，忙走近了安慰她，却不想被一把抱住。

“贵妃姐姐……”洛昭仪将头埋在紫瑾颈间，呜咽不止，“贵妃姐姐……我没有孩子了，没有孩子了……贵妃姐姐……”

紫瑾不知这个时候要说什么好，只是不停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又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冬芝。

洛昭仪不是有个孩子吗？为什么要说自己没有孩子了？

冬芝自然知道紫瑾想要知道什么，看着自己主子这个样子，冬芝轻叹了一口气。

慢慢的走近紫瑾，附耳低声道，“昭仪娘娘……说得没错，宁公主已经不在了，在之前的谋反的战乱中，就已经没有了，就连尸首都没有找到，自然也没有安葬。”

紫瑾听得皱起了眉头，失去孩子的削骨挖心之痛她也有过，此时异常同情洛白羽，不断的轻拍洛白羽的背，不停的让她冷静下来。

“冬芝，”紫瑾生怕刺激到了洛白羽，轻轻的道，“你先去熬些安神的汤药来，再吩咐小厨房熬些清粥来，你家主子这个样子，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得好好儿的养一下。”

冬芝想说自家主子不一定会吃的，可以转念一想，贵妃娘娘一向和主子交好，也许主子会听他的劝告呢。

匆匆下去安排，完颜玉最是看不得这个场面的人，跟洛白羽也没有过多的交情，跟紫瑾交换了个眼神便走了。

房里此时只有洛白羽和紫瑾二人，紫瑾又是一阵轻言细语的安慰，等到洛白羽平静下来后，紫瑾这才轻柔的问道，“白羽，告诉姐姐，皇上知不知道这件事？白羽，没事，告诉姐姐好吗？”

却不想，一听到皇上这两个字，洛白羽好不容易好些的情绪又暴躁起来，“不……不可以…不可以告诉皇上！绝对不可以！”

看着洛白羽趋近癫狂的样子，紫瑾不是不心疼的，却依旧坚持着，“你先告诉姐姐好不好？为什么不可以告诉皇上呢？皇上是公主的父亲啊，他必须要知道的。”

洛白羽此时已然没有了理智，这个想要知道原因的问话，在她的耳朵里就是，不管怎么样，紫瑾都要把这个事情告诉皇上，问自己原因，只是个形式罢了。

这个想法让她惶恐不安，看着紫瑾对着她的，万年不见的微笑，洛白羽却突然挣出她的怀抱。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紫瑾的腿，无比卑微的祈求着，“不要告诉皇上，姐姐，不要告诉皇上，是臣妾没有保护好公主，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公主！不要告诉皇上……皇上会不喜欢我的，以后我就不能够再得到他的宠爱了，姐姐……我求求你了！”

洛白羽一会儿自称臣妾，一会儿自称我，显然是被吓得怕了，紫瑾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够再刺激她，只能温言安慰，又再三保证不会告诉皇帝，这才把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见到她这个样子，紫瑾也不再文她其他的，只是将话题往她未入宫前的日子里引，不管如何，还未进到这宫阙里的时候，洛白羽总会开心些。

待到洛白羽已经可以跟她好好的说话了，紫瑾突然想到了莞儿，那个孩子从小没了娘亲，如今玉妃也不在了，恐怕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白羽，”紫瑾轻轻的扶着洛白羽的肩，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道，“你可愿再要一个孩子？一个跟你的宁儿一样可爱的小公主。”

洛白羽正是没有了孩子很伤心的时候，万念俱灰却听到自己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哪里还有不同意的，当即点头，“白羽愿意，白羽愿意再要一个孩子，姐姐，白羽要孩子，呜呜……白羽想要孩子啊！”

最后那一声儿几乎是嘶吼，如同被困在陷阱里面，失去了幼崽的母兽。

紫瑾赶忙好生安抚了一番，又盯着洛白羽用了安神的汤药，吃了熬的清粥。

见时候不早，洛白羽也已经安定下来，紫瑾立马告辞前去御书房，将公主去世，洛白羽几近癫狂的事情告诉了皇帝。又说莞儿年幼，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不如就过继到洛白羽处，也算是解决了两个心头大事。 皇帝早就已经知道了宁儿的事情，可是他知道这事不能够怪洛昭仪，所以并没有做出苛责之事，只是却也不想要见到她了。

如今却听到紫瑾说的这些话，虽已然对洛白羽没了什么感情，可是莞儿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

自己也是从皇子公主那个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这看似繁华的宫中，有多少的危险，而没有母亲护佑的孩子走得有多么的辛苦。

就算是自己在一旁派人看着，可是总会有事情多了疏漏的时候，难免不会被人所欺负。

可是……

“按照澜依之言，”皇帝见紫瑾打了个摆子，连忙将窗子关上，“洛昭仪此时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莞儿虽然需要一个母亲，可是若是洛昭仪这个样子，真的能够照顾好她吗？朕怕她甚至会伤害莞儿。”

紫瑾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她相信一个母亲的心，“皇上，您可不要小看了一个母亲，如今洛昭仪深陷丧子之痛，她的世界几乎没有了希望，若是莞儿过去……定然会让洛昭仪好很多的。”

皇帝笑着看她，轻轻的捏着她的鼻头，戏谑，“这你又知道了啊。”

紫瑾微微偏头躲过，还是浅浅的笑着，只是调子里有了说不出的忧伤，“毕竟，臣妾也有过啊……”

两人一时间静默，感受到皇帝的懊悔，紫瑾强自笑眯眯的道，“好了，皇上，您就放心吧，洛昭仪本就心思良善，在后宫多年也没有对孝子下过手，更何况此时她新逢丧子之痛，不会有什么的。”

见皇帝还有些犹豫，紫瑾叹了一口气，“皇上，洛昭仪娘家也算是世家大族，莞儿有她的庇护一定会活得更好的，再说了，臣妾今日提出这事，便自然会留意的，您就放心好吗？”

皇上被这样一说，也确确实实想到了莞儿以后，终究还是答应了。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紫瑾便前去公主殿将莞儿带去永和宫，她一向招孝子喜欢，此时莞儿对她也没有戒心，安安静静的任由她牵着手。

“莞儿，”快要到永和宫的时候，紫瑾蹲下身子来，尽量轻柔的道，“等会儿你会看见一个漂亮的娘娘，她很好很好的，只是最近有些伤心，所以莞儿等等可以主动跟她打招呼吗？以后啊，她就是你的母妃了哦。”

“母妃？”莞儿有些不解，她的母妃……不是昀娘娘吗？

“是的呢，昀娘娘有些事情，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紫瑾争取不让莞儿有任何芥蒂，“以后你就要和这个漂亮娘娘生活在一起了，但是不管谁是你的母妃，父皇永远都会是你的父皇，雪娘娘也是雪娘娘。”

莞儿这才安心了点儿，一走进永和宫，便不住的四处张望。

洛昭仪见到莞儿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却不禁紧紧的抱住小姑娘，口里头一迭声儿的喊着宁儿。

莞儿最开始被洛昭仪给吓到了，想要离开这个奇怪的漂亮娘娘怀里，却感到脖颈间有温热的液体感，如同小大人一般的轻轻拍着洛昭仪的背，“不哭不哭哦，哭了就不好看了，不哭不哭哦……”

“母妃不哭，”洛昭仪微微放开莞儿擦干净泪水，又紧紧的抱住她，“宁儿，我的宁儿，你终于回来了，宁儿啊……”

莞儿这才注意到，这个漂亮娘娘一直在叫自己宁儿，那个宁儿自己有些映像，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儿，可是……自己不是宁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