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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里,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香炉中升起袅袅薄烟,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皇上静静地睡在龙榻之上,英武的眉毛依然紧紧拧着,脸部绷紧,没有一丝放松和安详的痕迹。
令狐修和太子并排立在床边,愁眉不展。佟以寒和安东侯站在稍远的地方,也各怀心事。
“嗯……”皇上嘴唇微微嵌开一条缝,嗓子眼哼了一声,缓缓睁眼。
“父皇!”太子和令狐修连声轻唤着。
皇上微微侧过头,眨了眨眼睛,挣扎着欲坐起。
“父皇放心,已经无事了!您龙体欠安,要静躺才好!”太子连忙俯身替他提了提被子,覆在肩上。皇上摆摆手,执意要起来,他只好将一锦垫竖在他身后,搀扶他坐起倚靠在床头。
皇上还未开口,眸中已泛起泪光,颤声道:“派人定做三副最上乘的樯木棺,一副送到丞相府上,另外两副——”说到这不禁眼睛一闭,泪珠滑落在沧桑憔悴的面容上,哽咽了一阵,接着道:“将锦妃和傲儿葬在皇陵,一定要将她们母子葬在一起!”
“是,父皇!”太子垂下头去,沉静的双眸水波荡漾。令狐修剑眉紧蹙,幽黑的双瞳泛起波澜。
安东侯望着失魂落魄地皇上,嘴唇暗暗抽搐几下,手探入怀中,将金晃晃的免死金牌塞入佟以寒手中,跨步来到床前,扑通跪下,沉哑的嗓音微颤着,充满着羞愧与自责,“皇上,臣扰乱后宫,擅自调兵离滕州,差点铸成大错,罪该万死!臣自知愧对皇上圣恩,斗胆请求皇上饶我一家老小性命,赐臣死罪!”
佟以寒手握着免死金牌走上前来,拢袍一跪,“皇上,其实安东侯的军队现在还在镇守边关,并未离滕州半步。安东侯也是遭人利用威胁,情有可原,请皇上开恩!”
皇上茫然地目视着前方,片刻缓缓侧过头来,淡淡道:“平身吧!”
“皇上,请赐臣一死!”安东侯纹丝不动,凛然道。
“爱卿啊!”皇上连连点头哀叹着,“朕二十岁登基,你也是二十岁开始戎马沙场,替朕保社稷保了一辈子,为承熙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叫朕如何忍心开口啊!朕准你告老还乡,由你长子继承侯位,镇守边关吧。”
“皇——上!”安东侯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伏地不起,放声大哭。
皇上不由鼻子一酸,嘴唇抽搐着,身子颤动不已,挥挥手,“罢了,朕累了,你们退下吧!”说罢缓缓躺下,侧过身去背对着床外,那背影让人感觉万般凄凉。
几人默默地退出内殿,来到大殿之上。地上的血渍与狼籍已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昏迷的朝臣及士兵们也都被抬了出去安置妥当,乾承殿又现出一片富丽堂皇肃穆庄严的景象,只是那丝肃杀与凄凉的气息还飘荡在空气中,凝散不去。
安东侯冲令狐修一拱手,沧桑的面容浮现万般愧意,“王爷,老夫愚钝,心胸狭窄,致使王妃蒙冤险遭不测,在此向王爷赔罪了!”
令狐修连忙扶住他双臂,幽黑的双瞳流露出释然的笑意,“都过去了,侯爷不必自责。此事我也有错,是我辜负了郡主的好意,怠慢了她,才生出这许多事端。”
安东侯哀叹一声,淡淡的笑意中交缠着苦涩,“怪只怪天意弄人,阳儿命中注定没这个福气,强求不得。老夫明日就带她灵柩回滕州,重新安葬。”说罢转向佟以寒,笑道:“佟大人虽为文官,却敢仗义执言凛然大气,老夫自叹不如。有官如你,是朝廷之福!”
佟以寒连连摆手推辞,“侯爷过奖了!以寒一介书生能为社稷效力,已别无他求了!”
安东侯微微一笑,拱手道:“太子,王爷,佟大人,老夫告辞了!保重!”说罢转身而去,脚步轻快了许多。
令狐修随着太子、佟以寒走至殿外,见谷歌正带领着聚贤庄的兄弟们清理着鼎炉中熄灭的迷香,忙的不可开交。台阶之下歪歪斜斜躺了一地的士兵们接连着爬起来,脚下还踉跄不稳。前面的几个兵瞄见他们,当即回过神来,面如土色纷纷“扑通”跪倒。其他的见状,也忽悠悠跪倒一大片。
太子上前一步,沉静的双眸此刻流泻出几分威严,高声道:“二王爷已经去世了,你们若以后能效忠皇上,皇上既往不咎:若想誓死追随二王爷,我们也不会阻拦。”
那帮当兵的好像没有嫌命长的,当即齐声高喊:“我等愿誓死效忠皇上!”
太子简单的一番思想教育完毕,紧接着点了其中几个头头,具体地规划起来。
令狐修站在台阶之上四下张望了半天也没见艾飞的人影,于是走到谷歌身边询问。
谷歌鼻子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道:“开始坐在一边发呆,我一叫她帮忙,她却说有急事要先回去,一溜烟跑没影了!她能有什么急事,我看就是懒!”
令狐修呵呵一笑,随即止住,剑眉不由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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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院内,空无一人。
艾飞急匆匆地穿过院子,“砰”地一声推门而入。
卓巧巧坐在床边不由吓得一激灵,猛然站起,回头瞧见是她,顿时脸色一沉,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艾飞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床边俯身朝床上的女子探去。她凌乱的发丝已被抚顺,洁净的面庞现于眼前,只是还昏迷不醒。
“她一直没醒吗?”艾飞眉头一皱,回头一瞅卓巧巧,急切地问道。
卓巧巧鼻子一哼,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艾飞直勾勾地盯着她,面色凝重,“你快告诉我,我有话要问她!”
卓巧巧见她异常严肃的模样,不由一愣,语气缓和下来,“师兄给她解了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反正能醒来就是了!”
艾飞听罢,缓缓地低下头去,摸了张椅子坐下,眉头深锁。
卓巧巧见她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抓耳挠腮,一会又趴在桌上如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不由觉得既纳闷又无聊,干脆不瞧她。
半个时辰之后——
“嗯……”——微弱无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卓巧巧靠在床头打着瞌睡,猛然精神抖擞,俯身望去,见那女子闭着双眼,头微微晃动着,干裂的双唇一张一合。
艾飞也忽地抬头,奔至床边,轻声唤着,却掩藏不住内心的焦灼,“你醒了吗?你听见我说话吗?”
那女子依然没睁眼,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水!水……”
“水?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取!”卓巧巧转身至桌边,麻利地斟满一杯微温的茶,快步回来坐到床边,轻轻扶起她,将碗沿小心翼翼地贴近她唇边。
那女子慢慢地蠕动着双唇,缓缓地啜着,片刻张大嘴巴咕噜咕噜地喝着,细流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而艾飞却倚靠在床边,眉头纠结在一块,喃喃道:“水?水,……”她双眸渐渐深邃起来,片刻,眼珠缓缓地转动不停,突然双目一震,腾地窜起,大喊一声,“水!”
“你乱叫什么!”卓巧巧又被她弄的一个冷战,厉声叱责道。
艾飞面色越发阴沉,嘴唇微微地颤动,眸中似浮现一丝水纹。出神了片刻,她猛然转头,厉声对卓巧巧道:“我一会派人来,要是她能动了,你就带着她跟他走!你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跟谷歌说!”说罢转身朝门外奔去。
卓巧巧眼睛睁得溜圆,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大声喊道:“哎,你不是有话问她吗?”
艾飞脚步顿也未顿,一溜烟跑了出去,身后回荡着话语,“不用问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卓巧巧一头雾水,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眼睛一瞪,喃喃道:“奇怪,我刚才为什么要点头!敢命令我!我凭什么听你的,哼!”
静王府门口,两名侍卫远远望见一人影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是艾飞,还未等行礼,只觉一阵风拂过,她已窜了进去。
“秦放,秦放!秦——”艾飞边跑边喊着,突然瞥见小钗愣模愣眼地呆在那里,忙跑上前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喘着粗气道:“秦放呢?”
小钗眨巴眨巴眼睛,朝后花园一指,结结巴巴道:“在后——后花园跟——”。
话音未落,艾飞又似风一阵撒腿而去。
曲幽亭下的池塘边,秦放正拿着一个网兜捞着金鱼,灵儿蹲在旁边眯眼拍手笑着。
“秦放!”
秦放手一颤,落网的金鱼又跐溜逃走了,徜徉而去。灵儿眼珠一瞪,嘴撅起来,回头大喊道:“姐姐,你好坏!”
艾飞也不理会她,左手搭在秦放的肩膀上,哈腰连连喘着,“你——快去——给我弄身——铠甲!要贴身——结实,最重要的——要快!”
秦放冰冷的双眸现出几分疑惑,吞吞吐吐道:“王妃,要它——何用?”
艾飞右手连连摆着,闭着眼睛道:“别问——快去9有,别告诉——王爷。”
秦放顿了顿,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艾飞失去重心,不由向前一个踉跄。
“姐姐!秦哥哥去哪了?”灵儿纠着一张笑脸四处找寻着。
“他藏你屋里了,快去找吧!”艾飞抛下一句,又转身开溜。没跑几步,只见一团火红从身边擦过。
“哈哈,抓人喽!”灵儿跑在她前面,脸不红气不喘还笑的开心。
艾飞不由一咧嘴,“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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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天缘阁内——
艾飞对着铜镜正了正衣衫,打开针线盒抽出一根绣花针,横在眼前凝视片刻,插在袖子上,又向怀中探了探,双目一凛,破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