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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的隐忍不发，午夜梦回鲜血淋漓的画面，不敢去触碰的记忆。
家后山的半山腰上，葬着她慈祥的父母、对她极好的胞弟，三个孤零零拱起的小土包，便是她在世上最亲最爱的人此生留下的唯一痕迹。
父母胞弟不在了，她那曾清贫和睦的家，彻底没了。
离开的那天，她放了一把火，将屋子烧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那一日火光冲天，映在她的瞳孔里，将眼中的仇恨灼烧得发亮。
此去再无路可回头，往后她便只为复仇而活着。
如今，这个罪魁祸首不再是殷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被自己扒光了虚伪的外皮，露出了跟她一样出身低贱的真面目，她双眼惊恐地看着自己，终于知道了害怕，也终于知道阿弟因她而死。
可心里却是空荡麻木的，像是荒无人烟的冰原，冷风呼啸而过，白茫茫的一片空落，没有复仇成功的喜悦，没有大仇得报的释然，除了这五年不断堆积起的恨意，便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春兰麻木空洞地动了动眼珠子，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平静。
她低头看着殷素昭，平静冷酷地道，“从现在起，你也要尝尝当贱民的滋味了。”
她站起身，不再看殷素昭，面无表情地走出暗室。
门口的守卫见她出来了，问道，“都说完了？”
春兰恢复了往日的柔顺，微微弯了下唇角，“是，多谢两位大哥，奴婢与小姐朝夕相处五年，忍不住便说得久了些。”
守卫见她眼角微红，像是在里面哭过，也长叹一声，只道她是太过善良，心中不忍。
春兰低下头，沿着长廊渐渐走远，脚下一味机械地往前，走着走着，嘴角便慢慢放了下来，脸上麻木空白一片。
五年的复仇完成了，她忽然间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她如今二十一了，出了殷府，也找不到好人家；留在殷府，也不过是终生为奴。
没有亲人，没有孩子，天地之大，何处是她的家？
她的人生仿佛忽然间断在了这里，再无前路可行。
五年未曾回去过，如今，爹娘弟弟的坟前，想必已荒草横生了吧？
那个与她约定好，过了年便来提亲的人，如今在记忆中也面容模糊了，想必他也早已成亲生子了。
娘临死之前，曾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抛下了她一人，要她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娘临死前不断重复这句话。
可什么才是好好活着？
春兰停下了步子，茫然地抬头望向天幕。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
同一处天幕尽头，云雀临街的客栈，东方恪怔怔望着窗外出神。
今日是阿瑟的忌日。
往年，他在这一天，必定从早晨起便会喝得酩酊大醉，脑子醉了，便能想不起很多事，心里就不会痛苦难受。
只是今日，他在清晨时分醒来，却忽然想起了一桩陈年往事，以前阿瑟还在时，每日清晨，都习惯在窗前瓶中插一枝花，然后伴着花香晨起梳妆。
东方恪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时，才恍然想起，他竟有很多年没有想起过有关阿瑟的回忆了。
以往，是不敢想，每想一次，心中便会痛一分，恨意随之滋长，令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所以他刻意遗忘，刻意回避，将所有的往事都压在心底，仿佛不碰，便可相安无事。
如今，他在清晨时分，忽然回忆起阿瑟对镜贴花黄的模样，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心中柔软而平静。
原来他光顾着恨，竟就此忘了她三十多年。
“阿瑟，你不会怪我罢？”东方恪喃喃道。
只是还未从心事中出来，手指便被桌前的一物咬了一口。
手指传来剧痛，东方恪立即痛呼出声，狂甩手指，满心的旖旎柔软荡然无存。
桌上十只五色蜥满桌乱爬，东方恪皱起老脸，痛不欲生，万幸提前吃了解药。
今日早起，他想着小徒弟受了重伤，昨日又在城门口受到惊吓，便想着拿点什么去逗她开心，当初阿阮捉来五色蜥时神采飞扬的，似乎还挺喜欢这些毒物，东方恪便想拿一只过去给她玩。
只是这东西果然不是好惹的，稍不留神就会被咬，东方恪只觉自己年过半百，为了逗小辈，真是连命都给豁出去了。
他提了其中一只最幼小的五色蜥出来，将嘴巴用丝带系紧，其余的重新关进笼子里，然后连着药一起拿去阿阮的房内。
进去时，门是沈寒璧开的，见他来了，朝他点了点头。
东方恪挑了挑眉头，沈寒璧如今对他的态度倒是尊敬了不少。
阿阮侧躺在床上，伤口疼，也睡不着，半夜断断续续地醒来好几次，眼下无精打采的，东方恪替她换了药，清凉的药膏涂抹上去，才总算舒服一些。
换好药后，他又替她重新把了脉，见她脉搏比之前还要稳定，便放下心来，虽说她昨日伤口二度开裂，但因为服用了续命丹，内伤恢复加快了不少，如今最重的伤便只剩外伤了。
“阿阮，你瞧瞧，这是什么？”东方恪放下心后，便将带来的五色蜥递到她面前。
阿阮恹恹地掀起眼皮一看，只见一只五色蜥在自己眼前晃荡，嘴巴被系紧了，四肢不停挣扎，东方愎满脸长辈拿新奇玩意儿哄孝子的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有得玩总比没得玩好，她接过五色蜥，按在床边，当个物什盘了起来。
东方恪也喜滋滋地看着五色蜥在她手中不停挣扎。
沈寒璧见阿阮总算来了点精神，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便在这时，有人敲门，沈寒璧眉头微皱，上前打开门，只见殷白夜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影卫。
沈寒璧面无表情地要关门，殷白夜立即眼疾手快伸出折扇，挡住门板。
“沈教主，我有事找阿阮。”殷白夜嘴唇微勾，却面色凝重，“事关风波恶，请务必让我见她一面。”
沈寒璧看了他一眼，静了几秒，放了手，转身往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