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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白夜只是路过寒雁关,三日后便带着亲卫与阿阮离开,去了前线。
殷白夜领着寒雁关旧部的三万人马,亲自上阵,将大晏同袍打得节节退败,势如破竹,直逼盛京。
阿阮在后方大营,每日听着殷白夜与将领毫不避着她的商谈,对大晏的溃败感到心惊。
无人时,阿阮问起,殷白夜只淡淡告诉她,没有什么是钱财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经营未央城多年,行贿过的官不计其数。
大晏皇帝沉迷炼丹多年,苛政重税,大晏的锦绣光鲜之下,根早已经烂透了。
殷白夜攻下燕州时,离盛京,终于只隔了一州。
当年赵慎便是从此路打入了盛京。
不过三个月的战乱,大晏便现出了颓势,殷白夜破城之时,燕州知州连反抗都没有,直接领着所有官员大开城门,将殷白夜一行人领进了城。
殷白夜骑在马上,俯视着那些模糊谄媚的脸,只在心中冷淡地想:
父王,你拼死想护的,就是这些货色。
阿阮在他身边呆了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足够她消化所有信息,然而她无力改变一切,她阻止不了他的铁蹄踏碎大晏河山,也阻止不了他丝毫不回头地奔向深渊。
在燕州整顿军马时,殷白夜与北蕃的十二万人马汇合了,北蕃十邦首领煞狄那亲自领兵,带着约定前来。
也是当晚,阿阮得知了殷白夜居然是拿自己的性命,跟煞狄那借了兵。
等盛京城破之后,煞狄那带着战利品与商道退回关外,而他双手奉上项上人头。
当夜,她跟殷白夜大吵一架,吵到最后,阿阮在烛灯之下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了——!”
她崩溃嘶哑的吼声像断弦一般,令人心惊。
三个月来,她没有开口喊过他一声哥哥,唯有在今夜,崩溃悲伤之下喊了出来。
殷白夜站在昏暗的角落,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彻底融入了阴影之中。
他几次张嘴欲言,又闭上。
最后,他也只是沉默长久地站立着一言不发。
唯有一双眼睛,带着浓厚的悲伤,静静地看着她。
*
殷白夜的大军终于逼至盛京城下。
这一切,都像一场隔了十六年的轮回。
命令军队就地驻扎,殷白夜领着亲卫在城门附近起了营地。
他望着盛京紧闭的高大城门,静候该来的那个人。
而盛京的皇宫内,碧桃宫三卿难得全部到齐,跪在皇后跟前。
十九年前,国师预言慎王后人将祸乱赵氏江山,不久后赵慎果然起兵谋逆。
赵慎死后,皇后建立了碧桃宫,不遗余力地追捕赵慎后人的下落。
十六年后,赵聿果然又再次叛乱。
这十六年来,碧桃宫殚精竭力地奉皇后旨意四处奔波,想要阻止预言,可惜仍然失败了。
大军压城,如今他们已无人可派了。
皇后坐在高处,静了漫长的时间之后,她终于低声开口了。
“我去跟赵聿交涉吧。”
最后一个字,像是叹息,沉沉落在了宫殿内。
阶下的容长龄,雪白的脸紧绷着,袖中的双手不甘地握紧。
当夜,盛京的城门打开。
皇后没有乘坐凤辇,只披着黑色的斗篷,带了一名宫内的嬷嬷,低调地跟殷白夜见了面。
殷白夜屏退了所有人,在大营中独自见到了皇后高姝。
昏黄椅的烛火之中,皇后站在营中,将遮住了脸的斗篷摘下,露出了面容。
她的面容带着尊贵与雍容,哪怕眼角下有了细纹,但仍是美的。
殷白夜一寸寸地,仔细地看着她,要将这个他恨入骨髓的人刻在心里。
皇后也看着他,目光深沉而复杂,良久,先打破了沉寂,“赵聿?”
殷白夜……不,赵聿毫不避讳,点了点头。
皇后眸底闪过一丝惊诧,心中闪电般明白了,碧桃宫的情报有误,他连容岑二人都骗过了。
碧桃宫追的人是假的,他们追捕了十六年的人,至始至终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皇后忽地笑了,“你比你爹要聪明。”
赵聿看着她的笑,目光冷沉,“是啊,他半生戎马,忠心耿耿,最后却败在你这种蛇蝎小人的手中。”
“他怎配得上‘忠’字?”皇后仍是笑得温婉,“他带着叛军一路攻入盛京,全天下人都亲眼看着,难不成有谁逼他了?”
“你闭嘴!”赵聿目眦欲裂,自喉中低吼出声,“你真以为杀了所有人,就没人知道当年的事了?!”
压在心头多年的话,如今终于到了要说的这一刻,赵聿眼眶发红,浑身发抖,喉咙嘶哑地道,“关外两万庚字军,当年远征北蕃,被困在戎骶后,死守一城,整整八年!八年来,两万将士只剩三千,一直给大晏发援救请求,然而所有的折子,拿无数条命从关外风沙里爬进来的折子,全部被扣在了半路,没有一封呈进了宫!”
赵聿眼眶涌出眼泪,在烛光中折射着骇人的光芒,上前一步逼近皇后,“只因庚字军前身是慎王部下!为了党争,为了你高家的滔天权势,你把整整两万替大晏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活生生埋在了关外!”
皇后来时已做了心理准备,然而面对这样的赵聿,她的脸色终是有些发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戎骶天高路远,能不能救还是未知,本宫怎可拿剩下的将士性命冒险?”皇后目光沉沉望着他,流露出威严之色,“更何况,为了两万将士,赵慎起兵谋反,亦是大错。”
赵聿冷笑一声,“谋反?别装模作样了,真正想谋反的,是你高家吧?当年勾结奉月,谋划造反,却被我父王察觉。陛下昏聩不察,告之无用,父王干脆率兵一路东上,沿途将你高家势力诛杀得一个不剩,滋味如何?这么多年来高家元气大伤,至今一蹶不振,真是报应不爽!”
皇后高姝脸色铁青,藏在袖中的手,指甲狠狠掐进手心。
高家三代谋划此计,最终却葬于赵慎之手,她连杀之都不痛快!
她咬牙许久,最终低声开口,“那又如何?!被诛十族的,到底还是你赵慎一府!”
她恶毒地勾起红唇,“想知道赵慎是怎么死的吗?”
赵聿冷冷看着她。
高姝微微眯起了双眼,“因为他太自负了。”
她低声道,“打到盛京门口,离杀我就差一步,入城前,我求见于他,他以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掀不起风浪,竟敢独身一人跟我见面——就如今日这般。”
高姝忽然朝他诡异一笑,“你也会跟你父亲一样。当年他怎么死的,你今日也会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