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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后退两步,她嘴唇颤抖,脸色苍白地瞪着他。
容长龄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他是她一手提拔、亲自栽培出来的酷吏。
她用苍生社稷拴住了碧桃宫,让三卿供自己驱使。
但她没想到,这把刀会有对准自己的这一天。
“容长龄,今夜你若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本宫可以将碧桃宫交给你统领,让你凌驾于百官之上,如何?本宫知道你想要什么,本宫可以助你达成夙愿。方才你也听到了,这一切都是高家所为,本宫受高家逼迫多年,身不由己才做了许多错事,如今有个能悔过的机会,本宫也是深觉万幸……”
高姝迫不及待地说了许多,然而容长龄只面无表情地听着,随后像是有点不耐烦了。
他自顾自抽出了腰间的长鞭。
高姝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容长龄,你敢!本宫、本宫贵为皇后……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救命啊——来人——!!!”
高姝的话断在了喉咙里。
容长龄像是已忍无可忍,眉宇凝着一抹烦躁,长鞭紧扣住了高姝的喉咙。
高姝摔倒在地,手中抓着脖子上的长鞭,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窒息令她双目圆突,嘴唇大张,脸色胀得紫红,脚下拼命乱蹬。
随后眼珠子往上翻出了眼白,手指甲拼命在身下泥土中乱抠乱抓,最后白沫从嘴中涌出,高姝悄无声息、狼狈丑陋地断了气息。
大晏皇后,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今夜的荒郊野外,碧桃宫上卿手中。
容长龄双眼淬着冰雪,情绪毫无一丝波动,将长鞭收了回去。
他看着地上高姝的尸体,仿佛看着一滩死肉,毫不动容。
高家谋逆。皇后高氏,亦是该杀。
他足尖踢了踢高姝,确认对方已死后,便如鬼魅一般,冰冷地回身往城内走去。
不多时,身影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
第二日,满朝震惊。
皇后高姝的尸体曝于荒野,碧桃宫开了盛京城门,迎赵聿一行入城。
昨夜随军的何首乌一夜未眠,终于将赵聿的毒素清除体外,只是元气大伤,身子虚弱,需要静养。
可眼下没有时间能让赵聿安静修养。
碧桃宫在清晨时分,便派了下卿杜晦前来,与赵聿谈了半个时辰。
杜晦是个面容和善的胖子,笑眯眯地仿佛探望病友,满面春风而来。
坐下之后,他三言两语道明来意,只说了两件事。
其一,碧桃宫愿为慎王平反,还慎王清誉,将皇后的罪行公之于众,与赵聿一起肃清高家余孽。
其二,立即让北蕃军队原路遣返。
赵聿没想到碧桃宫胆子这么大,知道了真相之后,如此雷厉风行。
他只沉思了片刻,便答应了,只是第二件事,他替北蕃提了开辟商道的要求。
杜晦多年来游历天下各州,笑容仿佛信手拈来,闻言利落地一点头,胖胖的脸上露出一番和熙的笑容,“好说好说。”
于是,碧桃宫替赵聿开了城门。
赵聿领军入了盛京后,立即将高家一个不落的围困在府内。
随着高家多年的阴谋大白于天下,满朝文武震惊。
碧桃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联合吏部将高家满府打入天牢之中。
随后,皇帝颁发圣旨,无力朝纲,传位于五岁的太子赵翕。
碧桃宫辅佐幼帝,慎王府恢复清誉之后,赵聿接过爵位,另受封摄政王,与碧桃宫分庭抗礼。
一切变故都仿佛不过弹指之间。
盛京挤满了将士与亲卫,随着高家的斩首,北蕃的撤军,街道又逐渐恢复了空旷平静。
历史的变故只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时,待反应过来时,大势已定,天下已改了一番颜色。
*
皇城以南的晟天门长街,赵聿踏进了破败的慎王府。
这里自慎王死后,便荒无人烟,如今杂草丛生,处处萧条落寞。
赵聿踏入只剩一个门槛的大门,望着院子,一言不发。
阿阮跟在他身后,四下好奇地张望,忽然道,“你小时候住在哪个房间?”
赵聿回过神来,回身对她温柔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我住南边的那间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牵着手,走在满地的断壁残垣之中。
四下寂静,冬季萧条肃冷,乌云沉沉的,像是在预备一场大雪。
赵聿牵着她,走在记忆中的小路上。
其实他的回忆也模糊了,最后只依稀站在一处只剩半间屋子的门口,道,“大约是这儿了。”
阿阮靠在他身侧,静静地看着。
两人谁都未曾开口,但都知道,分离在即。
最后是赵聿先开口,打破沉默,“你就不能留下来?我已是摄政王,你按过去的封赏,当贵为郡主。”
阿阮感觉他牵着自己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她假装不知,仰头看着他的侧脸,笑道,“不啦,我不习惯这儿。”
赵聿侧过头,低垂着眸子,静静看着她。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慎王府满门血亲,如今只剩他二人相依为命。
他渐渐握紧她的手,指骨用力,仿佛要将她的手指嵌入手心,最后连结成一体,谁也夺不走。
阿阮一言不发,忍着痛,只是脸色渐渐苍白。
赵聿瞳孔颤动,最后终是咬了牙,慢慢放开她的手。
他闭着双眼,感觉睫毛迅速湿润了。
“你……”他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了,“其实你的本名,叫……”
他还未说出来,阿阮便立即打断了他,“我就叫阿阮,挺好的。”
她仰头笑着看着他,“赵阿阮,也挺好听的。”
赵聿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看着她。
随后,他忽然弯腰,侧头在她唇边的脸侧,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再次直起腰后,他恢复了平静,看着她,“你要是想回家了,就回来。哥哥永远在这里等你。”
阿阮笑了笑,上前用力抱住他,“那是自然。”
她放开他,这次,谁都没有开口,阿阮只轻轻转过身,在他的注视之下,渐渐走远,最后身影消失在清冷寂静的寒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