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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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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灵染一时头晕目眩间,不知自己处心积虑地装扮成另一个人来见他心心念念的人,会是得到这样的下场。

这一场猝不及防地遭遇,就是利刃般剖开了他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心脏的血肉之间,鲜血长流,殇势纵横。

他紧紧地闭住眼睛,不敢睁开。害怕自己一旦张开了,就忍不住将心中的软弱流露了出来。

她怎么伤他都可以……

他都无权、不能、不可以怨恨,不可以反抗……

这些都是他所欠下的债……

她厌弃了他也好,她薄情也罢,他终究是没有资格去计较的。

她移情也好,只要……她心里欢喜就好……

只是,真的北堂渺若在此,若听到她的这一番与对他如出一辙的表白,也会如自己当初般答应她?他两手颤震得不能自已,只要想象一下此刻此地站在这里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北堂渺,他们也会唇齿湍急的亲吻,也会气息缠绵的纠缠。雪灵染心里的妒忌就不可抑制地漫山遍野地弥散,每一口的呼吸里肺中都是荆棘扎出来的刺疼。

凤墨影感觉到自己手下抚住的颈项,宛如一株纤细而倔强的秀枝,细腻的肌肤与骨骼都是绷紧的,却控制不住般地她的掌心下不住地颤抖。仿佛是众叛亲离的孤雁;又似是分崩离析的薄冰。

她瞬间就想起来他曾经纯澈而温柔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追随着她的身影凝视着,里面的深情不悔浓炽似海如火。

如是,皆是佯装的吗?

那么此刻,他伪装成北堂渺为何不拒绝她的纠缠?为何眼中尽是忍受不住的屈辱,仍是不住地隐忍与及退让?

他究竟要干什么?

他想借北堂渺的身份来对她筹谋些什么?

凤墨影的心中闪过一瞬间的迷惘,同时又怀揣着暗自的戒备。互相矛盾的心情,煎绞着她的心。

可当吻到他濡湿的睫羽时,她心中绷紧的弦便“啪”一声断开了。北堂渺、闻人云邈与颜毕所说的话皆一股脑地重新涌入了她的脑中,那些关于“鹣鲽之印”生死相付的言辞,飓风般扫过她的理智,湮灭了她的清明,似有一只手托起了她心中朦胧的拼凑,模糊地露出了一个自己也看不清轮廓的影子来。

那是什么?

是真相,还是她一心一意、异想天开的妄念臆想。

凤墨影吻住他薄玉般微温的眼皮,缓出了一口气。自己终究是不忍心,不适合于完全的黑化。黑心黑肝的事,她还是做不得彻底。是否太冷静、太自觉了?她心底都在嘲笑着自己的半途而废、意志不坚定。

是懦弱?

是不成器?

凤墨影柔软的双唇在他眼皮一嘬,嘴角便勾起了一抹春潮般温润的笑意,带着空山清雨后的潮湿。她有心想要安慰他,双唇轻离了他的眼睛,低语道:“你的眼睛很美,就像星空一样……”谁知一出口,又是错的。

被她亲吻的人蓦然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住了。

凤墨影心口随之一跳,这句话好像也有些不对。刽子手一时嘴快,又是手起刀落、口吐利刃,鲜血横飞。

雪灵染终是受不住了,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晃颤着双手固定了她的肩膀,拉开彼此的距离,转开炙热如火的脸,嗓音抖栗不已、方寸尽失,好不容易才抓住自已仅剩的一点清明,刻不容缓地道:“这一场雨下得太久了。臣……臣去买把伞,护送陛下回宫。请陛下在此稍侯片刻!”

他旋即转身仓皇出逃,白衣轻飏,在雨雾渺然的夜色里一刻也不敢再停留般地步向桥亭之外去。

凤墨影想要喊住他,但声音冲到了喉咙,又自动消音了般灭了下去。喊住他说什么呢?告诉他,她在“六合庄”一楼大厅里被他护在怀里的那一会儿就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那一会儿就已经认出他来了。

知道他是假的北堂渺,那么她在这里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又是什么呢?

为了戏弄他?羞辱他?

渣?渣吗?

就这么的晃了晃神,那人已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大雨里去,头也不回地在她眼前消失了。瞬间眼前只有一望无尽的雨雾,在黑漆中哗然喧嚣,不停地拍打着她不住椅不定的心事。

凤墨影伸出双手捂住了脸,长叹了一口气。

心里快意了吗?

她不知道,只知道刚才卷进舌尖的味道是咸的。他难过了吗?她的阿染委屈了吗?她家的阿染心酸得哭了?

她要原谅他吗?

她要原谅他吗?

她可以原谅他吗?

如果他在她数到第二十声的时候,打着韶来找她,她就……尝试着原谅他了吧?

“一……”凤墨影眨着眼睫,轻轻地数出了第一声。

“二……”

“三……四……五……六……”她数得一时快,一时慢,就像是她此刻的心跳一般,完全失去了冷静。

他真的还会回来找她吗?

真的还会打着韶来,护送她回宫吗?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她待会儿要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什么叫心律不齐?什么叫七上八下?她现在就是。

当她算到了“十九……”

上苍似终于听见了她的呼唤,一道修长的人影朝她这边的桥亭快速地走近。那人穿过重重的雨幕,风姿凌然,脚步却是有些心焦,他果然是打着伞。

近了,恍似一道幻影,闪进了亭内,手上的晒在不住地滴落雨水。他将雨伞倾倒在地上,一身的碧衣像是错位的穿在了身上。凤墨影在幽黑中眯了眯眼,这是换了一身衣服的阿染。还是真正的北堂渺?

她一时竟不敢确认,怕是自己认错了。

北堂渺朝她微微躬身行礼道:“陛下……请恕罪!臣遭了雪灵染的算计,来迟一步,请陛下降罪。”

凤墨影的心里“咯噔”一声响,急问道:“你如何知晓寡人在此?”

北堂渺脸色冷然,语气里压着一丝的怒意,回答:“是雪灵染告知臣陛下的下落。”

“如何知晓算计你的人就是雪灵染?”凤墨影不死心地问。

北堂渺眼神如冰,切齿道:“臣看到了他的脸。”

凤墨影心中一阵暗笑:玩脱了。她现在不想追究雪灵染是在何时下的手,又是怎么下得手,只问了一句:“你可有受伤?”

北堂渺神色缓和了下来,回道:“并无。”

凤墨影轻吁了口气,瞬间素然无味地道:“回宫吧!”她抬眼看了一瞬他身上那件眼热的碧衣,心里忍不住有点别扭,还是又多问了一句:“你是在何处遭到了他的算计?”

北堂渺讶异了一下后,垂目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袍,亦有些隐藏不住的别扭道:“陛下进入南间后,臣察觉北间的客人又回来欲对陛下窥探,便想过去一看究竟。不料他早有所备。”

他忽略了其中的过程,不知是为了隐藏什么?还是不愿提起些什么。

想来后面是雪灵染换了他的外袍,易容成他的样子出来过道里等着她。这等逼真的易容想必不是仓促而成,而是早有预谋的有心算计。他易容成北堂渺来接近她,原本是为了什么呢?

他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干?

反而是送上门来给自己一通的折辱。

不,似乎他是说过一句的:陛下,以后不要再妄动内力了。如此对你的康健无益,你该学着保重自己。

是特意来提醒她?凤墨影笃定地想着,确实有可能。在宫中她不可能会与他平静相处,就连他的面也不想见,还岂能容得他跟她说一句这么语重心长的话?

她只会一概不信、不听。

好了,这会儿,她当真猪蹄了一回。

“陛下,可有受伤?”北堂渺迟疑着,不确定地问。

凤墨影摇了摇头,忽然与他相对了一眼,彼此皆觉得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眸去。她沉浸在自己方才所做的“坏事”里,一时不能直视北堂渺,却忽略了北堂渺为何也会觉得尴尬、别扭?

北堂渺难道就想象不出雪灵染故意换了他的外袍跑出去之后,又拐走了凤墨影,却不曾伤害她,那是要干什么?

他虽没有亲眼看见雪灵染易容,但是也不妨碍他朝着这方面去想象。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有些不淡定了。

他可没有忽略了凤墨影刚才看他时的眼神,那是什么?

尽管他的人生在这方面还没有来得及时开窍,却也不能阻挡他的聪明,从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可言喻的微妙之处。

他清了清嗓子,将脑中的胡思乱想一并清走了,朝凤墨影放柔了声音道:“臣护送陛下回宫吧?”

“嗯,走吧!”凤墨影利落地道。既然真的北堂渺来了,假的北堂渺想必是不会再回来这里找她。

唉……

好不容易的原谅,就这样飞走了。

雪灵染,你还要不要原谅了?

她心里暗戳戳地想着,步入北堂渺重新撑起的六骨伞里,一同在雨中走向了巍峨的皇宫。

两人一路无言,在渐消的雨声中,各自想着心事。

她的心却似乎还遗落在方才的桥亭里,未曾离开。

回到了“来仪殿”,一通沐浴、喝姜汤后,凤墨影躺在舒适柔软的凤榻上,仰面望着被灯火映得流光溢彩的锦绣纱帐,心里想: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但方才鼓起的勇气,似乎已经消散了去。懒洋洋地躺着,整个人就像是镶在了榻里起不来了,她翻了一个身,自言自语道:“改天吧!谁知道他是诚心的?还是故意的呢?你这只病入膏肓、色令智昏、鬼迷心窍的大猪蹄子能分得清吗?说不准又是被别人耍着玩呢?”

她就在这么辗转反侧中渐渐地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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