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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雨殿”中。
珍药给昏迷不醒,咬紧牙关,不会吞咽的病人一点点,一点点的灌进了嘴里。白少羽杵在榻前指导着宫女搓揉着凤皎皎颊上的穴道,让她僵硬的脸慢慢变得柔软起来,好让药物能进入她的喉头。
一番艰难的喂药,累得白少羽浑身冷汗,一是为救命的焦急;一是为凤墨影的嘱托。
晋王站在榻前,揪心地攥住拳头,眼中红丝满布。
晋王妃醒后,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女儿。此刻正坐在榻上,将凤皎皎抱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被宫女喂药。清雅秀丽的脸上此刻早已是泪水长流,视野模糊一片,咽哽不已,浑身瑟瑟发抖。
凤墨影来到殿内,瞧见的就是这般情景。这无来由地让她心里一阵紧绷,不由暗暗地喘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边蓦然多了一个人,俯首站在她的身后几不可闻地叹道:“陛下也不忍心看到如此的情景吧?灵染身为药师谷的传人,想必会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救回明昭郡主一命。”
他话中有话的语气,让站在一旁的雪灵染微微蹙紧了眉头。
凤墨影开始并不仔细琢磨,但当她转眼去瞧雪灵染的神情时,才隐约地察觉出青夜离这一句话里的更深一层的含义。
雪灵染身为药师谷的传人,而药师谷有一件法宝传闻中有能起死回生的功效,而她就是最好的例子。但一旦启用“摄魂莲华”,那么之前沈燃和沈晨所闹的那一场就不是无稽之谈了。
从而,也能让人再次怀疑她身为女帝的真实身份与来历。
凤墨影蓦然地背脊上出了一层冷汗。
雪灵染神色冷峻,却没有接青夜离的话,而是径直走进了殿内。凤皎皎已被喂下了药,又放回了榻上盖着锦被躺着。白少羽乍然见到他,如见救星般拉住他,忙道:“雪公子,请你再给她瞧瞧!”
雪灵染朝他微一颔首,又朝一旁殷切地望住他的晋王夫妇点了一点头算是行了个礼,才弯身在榻前,伸手去按住凤皎皎躺在榻上的手腕。
他的神色里看不出一丝的变化,仿佛是个不管人间生死的神佛。只默然地收回了手,转头朝白少羽道:“我与你去瞧瞧药方。”
白少羽应诺,侧身领着他走到另一旁去。
雪灵染只觉得脊上锋芒在背,身后有好些目光都凝视在他的身上。他此刻并不想去细细分辨这些目光所代表的含义,他这么一句话,这么一番离开榻前的举止,就是为了让自己暂时逃离那些让人窒息的委以重任的期待。
直至他拿着白少羽递过来的药方时,眼前还是有一瞬间的茫然。一半是因为方才给凤墨影逼毒劳损了精神;一半是因为思及这些事件背后的那些人的目的,让他心中一再不安。
再有,就是他对此刻躺在榻上的凤皎皎的愧疚。
他不能拿出“神魂莲华”救她,即便是他顶着让凤墨影身份泄露的可能将“摄魂莲华”拿出来,也是救不了凤皎皎的。
雪灵染心中不禁苦笑。
青夜离前番与沈燃一拍即合,想必也是在知晓了“摄魂莲华”的效用之后吧?或许他并不在意传言中的凤墨影如何,他只想看到这个世上是否真的有“摄魂莲华”的存在?他只想去救活那个已死去了多年的女子?
从而,不惜不择手段。
可惜,他并不知晓“摄魂莲华”真正的用法。
雪灵染眼中恢复了清明,反复地推敲和审视这手中的药方,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子了。再加上宫中的灵药,要是再不能活人性命,那便也是凤皎皎命该如此了,只能剩下无奈与默哀。
然而,他身后的晋王夫妇显然不是这么想的,那些目光仍旧是灼灼如烈焰般凝望着他,而青夜离的目光却是一再地审视着和猜度着。
凤墨影心惊至极之处,竟是有些猜疑。
难道是青夜离为了一个心中的梦魇,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凤皎皎她……难道是……难道是……
她虽似淡然无波地打量了他一眼,但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然叫人震惊。
青夜离倒是淡淡地回了她一眼,眼中意味深远,而唇角的弧度似有些深不可测的韵味。
雪灵染又亲自为凤皎皎施了一次金针度穴,略尽绵力,才在晋王夫妇忐忑不安的目光下,被墨凤影拉走了。
待出了“紫雨殿”,他也不禁轻舒了口气。
这么连番的折腾,凤墨影发现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得不能看了,在凤辇内的灯光下,衬着那一身清瘦的身影,青衣宽大之下更显得瘦骨珊珊,如一抹幽魂般。她心疼怜惜,轻抚了抚他的脸颊,低语道:“这么几日不见,你都憔悴成这副模样了?可是为着我前些日子无知地动用了内力的缘故?多让你受累了。”
雪灵染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本就是来还债的。你不必顾忌我,我还要守着你,不会让自己倒下。”
凤墨影瞧着他目光中的坚定,抿唇笑了一笑:“总有法子治的,界时阿染便不用受累了”
雪灵染正色道:“即便是师尊研制出了解药,你也不能甩开我。”伸手去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十指纠缠,“即便是研制不出,就这样守一辈子,也是很好。”
凤墨影不由皱眉:“你偷听了我与你师尊说的话?”
雪灵染诚实地点头:“是的。”
凤墨影欲笑不笑,怪不得那晚在桥亭里他才能轻易地认为自己是对北堂渺上了心?认为她是真心想要与他一刀两断,才让药师颜毕先生研制解药,用来交换她解除与他的“鹣鲽之印”,建议用“摄魂莲华”来消除他的记忆?
“不是的……”
她想向他解释,但下一刻,雪灵染已将她拥在了怀里,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他的气息暖暖地落在耳涡里,语气轻柔:“让你重回这里,让你重新喜欢上我,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就擅作主张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凤墨影被他这一番情真意切打得猝手不及,难得认真地怔了半晌,才调侃道:“若我是见怪了,还能回去不成?”
却见雪灵染的脸色白上更白,有些不安地看住她。凤墨影懵然过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过了些,便回头安慰道:“回不去了,我和你都回不去了。不过……如今这样也还好?”
雪灵染喜悦慢慢染上了眼眸,复不确定地问道:“真的还好?”
凤墨影低哼道:“嗯。”感觉还行。
雪灵染笑靥绽放,又矜贵,又清丽,低语道:“谢谢你,墨儿。”
凤墨影拍了拍他攥住她的手背,又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道:“你先回‘白露宫’歇会儿,寡人还需要去上个早朝。”头疼的事,还有一大堆。眼前的这个,她且不头疼了。就这样吧。
“好……”
和雪灵染分别后,凤墨影就去了朝会。
今日的朝会各方势力又在蠢蠢欲动了,就这太学招生与初次秋闱一事争论个不休,本来她以为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情,似乎又因为着不可捉摸的事情而在反复试探与反复作死。
疲惫不堪地下了早朝,她还未来得及整理一下脑中纷乱的思绪,就又迎来了另一个新的消息。
“陛下,明昭郡主方才醒过来了。”紫珞向她禀报道。
凤墨影心中微宽,刚想说什么,却瞧见紫珞长皱的眉头,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紫珞极快地道:“明昭郡主说……说……是青公子推她坠楼。”
“什么?”凤墨影一时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紫珞又是极认真地道:“明昭郡主与晋王妃说的,晋王妃转述出来。当时青公子也在‘紫雨殿’,晋王立刻就冲出了寝殿,猝不及防地拔了殿外凤翎卫的佩刀,就要提刀杀人。”
凤墨影听着便是一阵心惊肉跳,喘气道:“然后呢?”
紫珞道:“幸好青公子反应敏捷,没有伤着。就是玉溪郡主上前劝阻的时候,倒是被晋王手中的刀无意伤着了手臂,即刻流了血,万幸没有伤及筋骨,就是皮外伤。”
凤墨影牙疼地倒抽了一口气,她虽曾想过青夜离有可能丧心病狂,但如今被紫珞一说,竟又觉得似梦幻般,不像是真实的。
说到底,青夜离也是右丞府的嫡公子,瞧着右丞的为人做派,也不能出了一个这么变态的儿子吧?
但人心难测。
若这事是真的,右丞青寞与青家都要受到牵连,连着朝堂上的局势必将越发的不稳了。
旁人尚且可以猜测青夜离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凤墨影心中却像是知道了他的目的和答案般不安。何况,他为了此事还有前科在。让她实在不敢对他的人品打包票。
“如今事情如何了?”凤墨影急问。
紫珞回道:“北堂统领看守着青公子;楚统领看守着晋王,都还留在了‘紫雨殿’,正等着陛下前去定夺呢。”
凤墨影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她现在过去不是被人说要偏私;就是要在这种情形下妄下定论。然而这两者都不利于事情真相的揭露,她还是不去为妙,转首问紫珞道:“还有谁在寝殿里听到了晋王妃的话?”
紫珞道:“白少羽白太医与殿内侍候的宫女们。”
凤墨影沉吟了一瞬,极快地嘱咐道:“你过去传话,将青公子暂禁足于‘东辰宫’;晋王夫妻、明昭郡主与白少羽皆留在‘紫雨殿’不许外出;玉溪长公主暂禁足于‘笼烟宫’,三处都让暗卫严密守着。另,不要让听到这些话的人将消息散发了出去。”
紫珞忙应了一声:“诺!”便行礼告退,转身疾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