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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墨赵偃,还有楚都急忙下马,疯了一般地跑过去,跟在后面的随从也纷纷翻身下马,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压住扶苏的大白虎巨大的身体移开,扶苏单薄瘦小的身体才露出来。
只见扶苏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那,目光涣散,压住身体的大白虎被搬开之后,她开始不停地吐血,口中的血仿佛没了拦截的水一般喷涌出来。
吐得她身上的白袍全都是斑斑如红梅的血迹。
赵丹奔过去,一把抱起扶苏,就要替她检查背上的伤口,意识几乎完全散去的扶苏艰难地伸出手挡住他,用比蚊子扇动翅膀还要轻的声音道:“王……不可。”
“傻瓜,都这时候了还要逞强?!”赵丹气急败坏,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责怪自己,双眸里全是愧疚,不忍看如此虚弱的她。
扶苏神志不清,只是看着他傻兮兮地咧开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血又涌上来,扶苏一阵咳嗽,吐得更多。
赵丹五尺高的汉子就这样忍不住,一滴热泪滚落下来,打湿了扶苏的脸颊。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抓了谁的手,扶苏断断续续道:“楚……带我走……回客栈……尤回……”
扶苏用尽所有气力说完之后,头一歪,便昏死过去。
听他这么说,连赵墨也顾不上父皇和弟弟在场,怒骂道:“都这样了还这么拗!”
耳边传来一阵阵嘈杂声,似乎有人在争吵,朦胧中,背后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痛,头实在太沉太混沌,到最后,身体一阵晃晃悠悠,黑暗终于彻底把她埋没,这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扶苏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周围一片漆黑,全身无力,怎么都无法挣扎上去,可是被埋没在这样的无底洞中,渐渐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身体越来越沉,沉得仿佛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累,这样的挣扎和努力好累,扶苏好想就这样睡下去,就这样好好休息下去。
可是,耳边又是一阵阵呼喊声,真烦人,连休息一下都被人吵闹个不停,扶苏有些恼怒,坠落在深渊里的身体突然奋力向上一跃,宛如一只没有腮在水中无法呼吸的鱼,在龙门一跃之后,因为感觉到久违的空气而奋力一阵深呼吸,就在呼吸的那一瞬间,哗啦一声,扶苏嚯地睁开了眼,从黑暗中醒来。
和守候在一旁的人见到她醒来之后的欣喜若狂相比,在醒来那一刻扶苏就后悔了,身体撕裂一般在痛,全身灼灼发热,仿佛周身被烈火焚烧一样,痛得让扶苏无法呼吸,没呼吸一次,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和自己的胸口一痛,在一痛窒息与一痛呼吸之间,扶苏觉得有些生不如死。
痛得灵魂都仿佛在经历车裂之刑,扶苏脑子混混沌沌地想,宁愿不要醒过来。
“好吵……”
正胡思乱想着,旁边传来一个带着笑,但是有些飘渺的声音:“如果这次你不醒来,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扶苏龇牙咧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便看到尤回满脸胡茬,神态憔悴,担忧中又带着一点欣喜地望着自己,目光缠~绵悱恻,深情款款,仿佛她差点就醒不过来死翘翘了一样。
扶苏张开嘴,这才觉得嘴唇干裂,声音也变得嘶哑难听:“我睡了很久了吗?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糟糕?”
迷迷茫茫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多,三天三夜了。”
扶苏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巫女。
“谢谢你救了我。”扶苏用那种琴弦断了依然在拉的干哑嗓音谢道。
巫女看了一眼尤回,淡淡道:“不用谢我,是尤回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在你身边照顾你,你才会醒的这么快的。”
扶苏收回目光,投向尤回,良久,才说出一句哽咽的话:“你真傻。”
尤回看着她,开心地笑道:“我只要你好。”
扶苏闭了闭眼,心中一阵翻腾,又是那句话,在那个静谧的夜,曌汋靠在他的肩上,他也这么说,他只要她好。
“辛苦你了。”守了三天三夜,该累了。
尤回低眉敛目道:“主子那么痛,还要挣扎着醒来,一定更累。”
扶苏有些惊诧,他竟然知道她昏迷时的想法。
她不愿醒来时,是他在身边呼唤她吗?
“刚刚你在喊我吗?”
尤回有些发青的脸出现了一抹奇怪的潮红,良久,呐呐道:“主子听到了?”
难得看到尤回有脸红的时候,记得一直以来,他的表情都是波澜不惊的。
“怎么了吗?”扶苏有些疑惑。
一旁的巫女笑道:“刚刚我和他说如果你再不醒来,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结果这家伙吓得一直伏在你耳边狂吼你的名字,叫你醒来,吼得整个客栈都快听到了。”
尤回的脸更红了,霞染了那熟悉的脸,慢慢堆积成一种饱满的红色。
“对不起,吵到主子你了。尤回只是不想再失去了。”尤回低下了脸,扶苏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他,才发现原来他的睫毛那么长,此时长长的睫毛上扑闪着泪珠,晶莹动人。
扶苏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嘲讽,没有责怪,眸中有的,是满满的感动,扶苏用一直淡淡暗哑的声音和他说道:“如果不是尤回,也许,我刚刚真的不愿醒来了。”
旁边传来巫女的一声摇头叹息,“唉……一个还躺在那没醒,另外一个就迫不及待地伤到躺床不起,还真是……”
“莲……还没醒吗?”扶苏问得有些犹豫。
巫女摇摇头,“那个家伙真是要一次性把流失的力量全都补回来了。我先走了。外面还等着一干人呢,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正在休息,不用担心。你外伤虽然有点严重,但是养养就回来了,不过你那内伤,胸口那道伤引起了肋骨破裂,以后恐怕都要经受那痛楚了,记得以后不能情绪波动太大,不能受刺激,要保持良好平稳的心态,这样就能让那裂痕慢慢愈合了。”
“知道了巫女。”
“我出去了。”
脑海里想起那天断断续续的片段,惊险异常,此刻都有些惊魂不定,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扯到背部的伤口,痛得冷汗淋漓,又扑倒在榻上了。
尤回见她痛得轻哼,急忙跑过来扶她躺下,担忧道:“伤口还没愈合,还不能动。”
扶苏瘪瘪嘴,有些委屈道:“可是这样匍匐着的姿势好难受,我的手臂都麻了。胸口也被压得好痛。”
刚刚那一动,胸口立即传来的闷痛,让扶苏明白,巫女说的裂痕,就是生生接下那大白虎的那一击吧。
见她这样,尤回无奈道:“我去拿几个柔软的抱枕替你扑上,这样就不会手麻难受了。”
扶苏抬起头,朝他感激一笑,“尤回,你真好。”
不一会儿,尤回便抱着几个柔软的枕头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端着一碗燕窝粥的风若希。
见到她没事,风若希又笑又哭,激动得差点手中的燕窝都摔了。
闻到食物的香味,这才觉得饿得慌,扶苏舒服地躺在榻上,任由风若希一口一口地喂她。
风若希一边喂一边说着外面的情况给她听。
据说那日,本来赵王和其他两位皇子是执意要带扶苏回宫找太医给她医治的,几个人还因为具体谁抱扶苏回去争执不休,可是扶苏昏死过去之前竟死死抓了太子赵墨的手,嘴里说着一定要楚带她回客栈找掌柜的尤回。
楚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看扶苏出事顿时整个人暴戾强势的一面全都表现出来了,当即从赵王赵丹怀里抢了扶苏,就赶回客栈,虽然不知道扶苏为什么要找尤回,但是楚还是按照扶苏说的去做了。
赵王和两个皇子虽然无奈,但是那是扶苏自己的选择,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也屁颠屁颠地跟着来无归客栈了。此时就守在门外。
刚刚巫女出去告诉他们扶苏醒了,顿时炸开锅了,闹着要进来看扶苏。
巫女以扶苏要休息,不能大吵大闹影响病人拒绝了他们,让赵氏父子先回宫去休息梳洗之后再来看扶苏,也把楚赶回房间去休息了。
加上差一个人贴身伺候扶苏吃喝拉撒,于是身为侍女的风若希就派上用场了,于是,所有等着的人中,只有风若希一个人进去看望扶苏了。
扶苏听罢,想起神志不清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被晃来晃去,伤口也被扯得很疼的记忆,原来是几个人在争执谁抱她回去。这下好了,什么时候他们几个这么在意她了?头痛头痛。
她不让赵王替她检查伤口,也不愿去什么皇宫,是因为她不想被人觉察到她女扮男装的事,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本为女子。
在这个时代,很多事,还是以男子身份更好办一些。如果知道她是个女人,想必会引来很多非议。
没想到,楚那样的性子,竟然那么强势地把她带回来了。
刚刚若希说什么来着,她迷迷茫茫中抓住的手,竟然是赵墨的?
想到这个,扶苏又是一阵头疼。
这件事,真是引起了一阵兵荒马乱。
吃饱喝足之后,尤回替她点上了喜欢的清幽浮香,帮助她入眠,便离开了房间,守在门外,让她有什么事就开口吩咐。
在扶苏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天之后,房间里来了一个让扶苏有些意想不到的客人。
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如同恶魔一般霸占了自己床榻另外一边的家伙,夜半三更偷偷溜进自己房间的探花贼——濯祯!
扶苏气得就差吹胡子瞪眼睛了,“到底是你是病人还是我是病人?”
濯祯无辜地眨眨眼,“当然是你了,你是病人你最大。”
“那还不从我旁边滚下去!”扶苏怒了,一时忘了巫女大人的交代,此时一动怒,胸口一阵尖锐的闷痛划过,扶苏的脸色惨白了几分。
深呼吸几下,扶苏在心中交代自己不应该和孝斤斤计较,要淡定,淡定……
看到她这么痛苦,某人的心里过意不去,受到良心的谴责了,从榻上翻身下来,小心翼翼地坐在旁边看着她,替她抹去额头的汗水。
假惺惺!扶苏瞪了他一眼。
濯祯咧开嘴露齿一笑,傻兮兮的。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还半夜三更摸进屋子来,他就那么见不得光吗?
濯祯盯着她的墨色琉璃般的眸中波光荡漾,有些复杂和玩味道:“公子扶苏一刀伏虎,救赵王于危险之中。现在整个赵国,谁不知道你那不知道该说英勇还是愚蠢的光辉事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刚刚还笑得和春天的花儿一样的濯祯脸色变得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才说出来的。
扶苏淡淡笑笑,并没有因为他那个愚蠢而生气,因为之前的她,也觉得那样的逞强是愚蠢至极的行为,虽然现在也发现自己真是逞强得可以,不过并没有后悔。
看她漠不关心,担忧了她整整几日几夜,也是听说她醒过来之后才勉强在青木的强制下休息了下,好好地梳洗了一番才来的濯祯怒不可言,骨节发白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瘦弱的双肩,强制她和自己对视,通红的双眸如鹰一般犀利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女人,你就那么想死吗?”
“不,”扶苏淡淡地反驳,“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想活着,正是因为想活,所以才会拼死一战。你看,我不是活下来了吗?死的是那只老虎。”
之前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生无所依,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自从来到赵国,认识莲榭,尤回之后,她知道,她还不能死,她还要好好活着,和他们好好珍惜这一世。
被她语气里的决然撼动了心灵,只能呆呆地和她对视,良久,濯祯颓然地收回手,咽下满腔的苦涩,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突然楞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绿色的了?”
扶苏垂下眼睑,漠然道:“没什么,这才是真的我。”
又两日之后,扶苏在巫女的精湛医术下大好,可以下床走动了。除了胸口的隐疾之外,外伤已经结疤,没有大碍了。
这期间,濯祯日日在所有人睡了之后来找扶苏,敲扶苏白日里已经昏睡太久,晚上正是头脑清晰,没有睡意,两个夜猫子就这样挤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话。
濯祯每天来都给扶苏讲很多笑话,逗得扶苏直笑,不过每一次扶苏都是笑得几乎流泪,因为这家伙说的笑话太冷,逗得她忍俊不禁,可是每次笑了又会牵扯到伤口,痛得想哭,所以每天扶苏都要经受又想笑又想哭的双重折磨。
扶苏敢说,这个家伙不是担心她一个人太无聊来陪她逗她开心,而是故意来恶整她的!
活脱脱的小恶魔!
再过一日,宫里面的太监总管赵固出现在了无归客栈门口,亲自把赵王发的帖子给扶苏送来。
是一唱丽的宫宴。
专门为了感激扶苏的救命之恩。
身为主角的扶苏拿着那张散发着淡淡幽香的金色帖子,眉头却皱得极紧,不太想参加这样的宴会。她不喜欢处于一身热闹喧嚷之中,看着那些热闹的人们,觉得与自己无关的心情。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不去。
这关系到一国之君的面子。
夕阳西下,晚霞纷飞,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邯郸的繁华开始一场荣久的梦。
扶苏依然挑了最爱的白衣,只不过这件上用黑色的线绣上了很多盛放的莲花,朵朵妖娆,衬得这件白袍透着隐隐的高贵和优雅。
依然戴了斗笠,面掩轻纱,绿色的眸光在轻纱摇曳之下若隐若现,潋滟如花。
门口同行的楚和风若希已经候在那良久,待她推门而出,看到那月色下缓缓走出来的她,仿佛走出来了一个幻境,几个人被她的绝代风华勾去了神思,那白衣上灼灼其华的黑色莲花奇异般地摄人心魄!
到了客栈门口,却看到一直夜半三更才会来此的濯祯。
濯祯在门口昏黄的灯笼光芒之下,抬着小脸看她,双眸波光流转,看到她,濯祯露齿一笑,“带我一起去吧。”
听到他无礼的请求,扶苏沉下脸来,冷冷道:“不行!”
见扶苏拒绝,濯祯不闹不生气,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竟将两只爪子放在扶苏的膝盖上晃来晃去,蜜色的双眸中也闪烁着企盼的光芒,熠熠生辉,亮晶晶宛如星辰。
那双灵动的眼睛,似乎在向她撒娇:“答应嘛,答应嘛,答应人家嘛……”
扶苏只觉得整个大脑突然嗡的一声炸开了。这家伙竟然利用自己吃软不吃硬,刀子嘴豆腐心的弱点!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难缠的人的楚和风若希在一旁几乎有想替扶苏抹汗的心,这个小鬼,真是腆着脸皮地耍赖啊。
知道自己不答应他肯定会誓不罢休,扶苏叹口气,无可奈何道:“要去便去吧。别人问你,就说你是我捡来的弟弟。”
濯祯小脸一绷,当即冷声道:“我不要当你的弟弟。”
扶苏感慨地看着他,刚刚还伪装得很成功,像个撒娇耍泼的孝,怎么这会儿这么容易就变了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王者气息。
跟在身后的楚和风若希对视一眼,这个孝,不简单!
不,应该说扶苏身边所有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扶苏揉揉他白嫩嫩的脸颊,宠溺道:“知道了,真是别扭的孝,弟弟不当,那就当我的小书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