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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前,宁倾负下了山。还没进村儿,十数孩子就围了上来。
“宁夫子回来了,今日夫子又作的什么诗?”
“宁夫子快教给我们吧,上回的我们都背熟了。”
宁倾负抚着这孝儿的头问道:“光背熟可不成,能写全了么?”
孝儿将指头含嘴里,只“嗯”不言语。另外那些年纪稍长的连忙说:“我们都会了,夫子先教我们。”
“好,明儿开课就教。”
“夫子先与我们念念吧,就先念念吧。”
“哈哈,好,好,先念念!”宁倾负一手揽着个孩童,一手将酒坛抠搁在肩头,畅声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圣者云:‘何陋之有?’”
“夫子,夫子,这诗名叫什么?”
“一曲陋室铭,千载传悠悠!”
夜里,整个村子笼在无边黑暗中。宁倾负的房子很小,一盏烛豆足够用了,野兽炼的油脂引了线燃烧,算下来比蜡烛要省许多。她缝补着白天爬山时刮破的衣衫,想着晚饭时有户人家塞给她的那半只野猪反正也吃不完,不如明儿一早送给西头的乔老妇。乔老妇也是外来的,头几年要饭要到这里,上了年纪十分可怜。补好衣衫,宁倾负吹了灯,合衣躺着,宁静入睡。
生活的平静似一股新鲜血液,逐渐的渗透了宁倾负整个心魂,她喜欢这种简单,这种淳朴,不与世事接触的静谧。如此夏去冬来,她在这个村子里迎来了第一个年。
猎户们赶了年前最后一趟集市,采购回来的年货很多,大多是一些平时吃不到的糕点。孝子们极是高兴,有几家猎户买了更新鲜的玩艺儿,一串串火红的象辣椒一样的东西,挂在屋前用火点了,一阵子“噼啪”作响好不热闹。
“这是什么呀?”上了年纪的老人问着。
猎户们喜不自胜:“叫鞭炮,才有的玩艺儿,听说是赫连国那边传过来的。”
“呵呵,这玩艺儿好。”
宁倾负听到动静,被孩子们簇拥着出来瞧热闹,猎户把未拆开的一挂送过来,小心嘱咐:“守夜的时候点上,宁夫子,这东西要小心放着,别靠近火。”
“这怎么好意思呢。”宁倾负知道要是给猎户钱,人家肯定会以为她小瞧他,于是推让几番后就接了。
宁村平常夜间乌漆麻黑的,守夜时家家挂上灯笼,光这种亮堂就令人心情大好。宁倾负带着几个孩子跑到空旷处,教他们放了几个孔明灯。冬季山上的林子干燥,她算计了里面的灯油刚够升上天,飞不多远,孔明灯落不到山中,这才由着孩子们一个个的缠着她再多做些放飞。
灯笼还能飞上天,村民们能不媳么,老少都出门来瞧,有些上了墙头指指点点。孩子们兴奋完后纷纷追问宁倾负,为什么这东西叫孔明灯。
“这是一个叫孔明的人发明的。”
“孔明是陈国人么?这么厉害的人物,现在是朝廷的大官儿么?”
“不是,他已经去世很久了。”
“夫子刚才在灯上写了‘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江山不负倾’,是何意思?”
“就是说,很多事情不会两全其美,有得必须有舍!”
“那夫子得过什么,舍过什么?”
“舍过的都揣在这儿,”她指下胸口,“得到的,都忘了~”
“村长说的对,夫子的话句句玄机,夫子就是因为动辄泄露天机,头发才早早的白了的,我们以后得跟着夫子好好学才能听懂这些话。”
宁倾负嘿然一笑,“村长这么说的?”
“是呀。”
时光有时候是一股罪孽,有时候是一段造化。宁倾负好久没有感伤的情绪了,得与舍,她纵然早看得透,又怎么脱身?李谁知,脑海中好久没有出现这个名字,离她是远了,远的不止隔着重重山水。她当初以那种被迫的形式离开高高在上的位置,要说没有怨言没有委屈是假的,不过现在她应当感谢这个人,他逼她交出了政权的同时,也放飞了她,如同孔明灯。至于她能够飞多远,那得靠她自己。
陪孩子们放完盏盏心愿,挨个儿送他们回去后,宁倾负燃了那串鞭炮,然后提着酒上了山。
陈子说的墓碑前,一个华丽装扮的女子俏立而站,山上的风极是凛冽,却似没有吹在她身上,她旁边还有一个幼童,朝向墓碑恭敬而跪。
那女子似在沉思,好一会儿低声说道:“我带恪儿来看你了,希望你在天有灵,保佑恪儿能够坐稳皇位,保佑江山安定,来年风调雨顺。”
那小童在女子话音一落时叩了个头,稚嫩声嗓道:“父王保佑恪儿,父王也请放心,恪儿一定会用功的,恪儿会圆父王心愿,将陈国逐步强大!”
又是一阵压抑的肃静。等女子再开口时,隐约有哽咽之意。“你从不叫我称你‘子说’,我知道,你的名字是这首诗的主人才有资格唤的,你走之前,昏迷中不断叫着她的名字,我一直知道你心里藏着事,没想到,你藏的是一个人,是赫连的宁倾负!我好容易知道了你的心事,却还不如不知道。夫君,你可明白女子的心意,你可曾真正的喜欢过我,可曾仔细的瞧过我。如果你心里藏的是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罢了,我都争得过,为何偏偏是她,鼎鼎大名的宁国师,我还没有争的心,就已经输了。”
“母后,您不要哭了,那个宁国师是谁,她是不是欺负了母后,我要替母后报仇。”
女子黯然摇头,收住啜泣,“不用了,赫连已经寻着宁倾负的墓,那个人同你的父王一样,也已经死了。”
“那母后为何还要伤心?”
“恪儿,有些事你长大了才会明白,与活人争易,与死人争难!你的父王,那个宁倾负,都死了,母后纵然心有不甘,纵然日夜苦读想及得上那个人的才华,也再无用了。但是恪儿,你要记住,必须记住,世间曾经有个叫宁倾负的人,她灭了赵国,将周国打压几乎沦为赫连国的附属,你必须要以她为假想敌!要想让陈国称霸,完成你父的心愿,就必须做出超越宁倾负的丰功伟绩,必须战胜她曾经战下的辉煌!必须如此!”
“孩儿知道了,一定谨遵母后旨意。母后,我冷。”
女子一声叹息,将他牵起,再向墓碑揖了三礼,这才离去。
她们走远了,宁倾负从旁边草窝中起身,她走到墓碑前,地上还有刚才母子二人摆放的糕点祭品。“子说,你看,过年了,子说,你该欣慰了,不论是爱是怨,你并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