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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寻 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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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包谷就闲空了,邓老大打算趁这段闲空时间去一趟羊古垴,看看那个医生能不能治好哑巴的病。晚上,老大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和父母亲商量,母亲满心欢喜,巴不得老大明天就去。父亲倒是沉得住,他没有急着表态,他和邓老大对这件事情进行了认真的讨论:

“哑巴生病的时候你幺祖祖就说过这种病有人医得好,当时没有钱就一直拖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了,时间太长,不知有没有希望医好。最主要的还是钱的事情,估计百把个银元是少不了的,不知道把家里所有的虎骨都卖了能不能凑足一百个银元。”

“肯定凑得齐一百个银元!加上一块虎皮,最少要卖一百五十个银元。不管有没有希望都要去试一试,就算是我和哑巴没有打到这只老虎一样。”

“医生是土匪头子,你去有没有危险?万一他收了钱不治病,把你们撵出来怎么办?”

“我和哑巴一同去,把十个银元藏在蓑衣里面和他交涉,如果交涉得好就付交投钱,交涉不好就回来再商量。我们是打猎的,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想来土匪不会为难我们。即使把我们扣留了,我们也可以找机会逃跑。再说,土匪要的是钱财,扣留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在他们眼里,一头牛足够他们吃上一两顿了,我们兄弟俩还不如一头大牯牛呢。”

“你们找得到去羊古垴的路不?”

“听袁大爷说,从枪杆林出去以后,就朝左边那条大路一直往上走两个时辰就到了,就在红圈子旁边的那座山上。”

“听说过,那里是有土匪。狮子的人背豆子到白沙换盐巴就从那里经过,有人亲眼看到过山上的土匪抢了几个烟帮。”

“如果交涉成功了,就把哑巴留在那里医治,我回来整钱。医好了就付清全部钱把哑巴接回来,无非多付几个银元做伙食费。如果遇到了麻烦,我们就设法逃走,单凭我们甩石头的绝活,就足够有把握逃走。”

“要得。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得罪土匪,更不能得罪医生!对人礼貌最要紧,有礼貌的人不惹祸。明天你们带足三天食物,带上火草火石,以防万一在大山里天黑了要烧火。另外,要注意称呼,最大的那个匪首称‘大掌柜’,那个医生是智多星就叫他‘军师’吧,其它的就称‘好汉’或者称‘英雄’。”

“嗯,我记住了。”

第二天,邓老大兄弟俩整理好行装出发了,来到红圈子半山腰时太阳开始偏西。他们不知道去羊古垴的山路,就在大山里自己探索。

羊古垴匪首叫霍火青,人称“红火麻”。红火麻虽为匪多年,但他有个优点是只劫大财不劫小财,也不伤人身体性命,即便是对乡绅大户绑票索取财物,对方不兑现也只是用红火麻在票人屁股上刷他一顿,再带信回去催促,直到兑现以后方才放人,因此而得外号“红火麻”。他对手下要求严格,有一次,有个叫“毛干”的小头目打伤了票人的手臂,他便当着票人的面把毛干的手臂打伤,以示惩戒,又叫生扯拢给票人家里写了一封书信表示歉意。书信写道:

“吾等啸聚山林实属无奈,家中田少人多生存艰难。穴居荒野,背负骂名,向大富人家借点零钞陈谷,旨在苟延活命,形若乞讨,不如尔等依仗富豪,以富欺贫,赚净他人血汗,倒是风光体面。

绑汝子弟德山,意在换些零钞暂度维艰。不料,属下毛干下手过重,伤及德山手臂,火麻痛悔莫及。遂将毛干断其同臂以谢其罪,又将德山医治痊愈,望乞汝等家属万分海涵,并将零钞五百银元旬日送至。火麻翘首以待。”

羊古垴的土匪没有人命案,所以当地官兵也没有用心进行清剿。加上军师“生扯拢”行医做好事收取钱财补贴山寨之用,又善于对矛盾纠纷说和解散,因此在当地老百姓中民愤不大。

红火麻每天都派几个探子在路口的隐蔽处窥视过往行人,发现大有搞头的行人就放一把烟火作为信号,山洞里看见白烟就迅速派出两拨喽啰前后堵截,抢劫财物。

邓老大兄弟俩行动敏捷,在森林里穿梭快如猴子,不知几时闪进树林,径直走到两个探子的背后才被发现。两个探子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遇到了大猫,被吓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是两个人,才放下心来劈头就问:

“你们是啥子人?敢在老子地盘上乱窜!”边问边打量兄弟俩,想从他们身上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一看他们穿蓑衣戴斗笠拿着梭镖,就知道是猎人没有搞头,最多只有一包食物。

邓老大回答:“我们是打猎的。请问两位好汉,你们是不是。。。。。。?”邓老大心里也有底了,既然对方自称是他的地盘,肯定就是山上的土匪无疑。

高个子探子答道:“别问了,快走!不然老子就不客气了。”

“敢问两位好汉,你们是不是羊古垴的英雄?”邓老大十分恭敬地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你们快走,还在啰嗦球啥子!”高个子恶凶凶地催促。

“哦!原来真的是羊古垴的英雄。请问,军师在不在?我们有事相求。”邓老大又问。

探子一听猎人打听军师,就知道有好事了。已经习以为常,只要打听军师的人就是来送银子求医的,一般十个银元医得好的病,要收二十个银元,这是羊古垴的规矩。军师交代过,只要有人问他就肯定是来求医的,要蒙上对方眼睛带上山去。

“军师在山寨的,有啥子事?”高个子回答,语气平和了许多。

“我们想求军师医病,两位英雄是不是可以带我们上山?”邓老大见两个土匪没有敌意,就十分诚恳地向他们相求。

“可以,走吧。”两个土匪用黑布把邓老大兄弟俩的眼睛蒙上,在树林里七弯八拐,半天才来到羊古垴的山洞里。

两个土匪对直把邓老大兄弟俩带到大掌柜和军师共同议事的厅堂,向大掌柜和军师报告了情况之后,军师不让解开兄弟俩眼上的黑布就问:“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找我干什么?”邓老大一一回答之后,军师才让两个土匪解开黑布。眼睛蒙的时间太长,刚解开黑布时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过了好一会儿兄弟俩才恢复了视力。邓老大带头向面前的两个长者行了鞠躬礼。坐定之后,军师又问了邓老大一些哑巴生病的情况,邓老大一一作了回答,军师好像在沉思,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他才对邓老大说:

“哑巴生病的时间有点长,能不能医好我没有十分的把握,最多只有六成的希望,就要看他的运气了,你们兄弟俩好好想想要医不医。”

邓老大连连说:“要医,要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医!求军师一定用心医。”

军师又说:“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医,我就先把话讲清楚。一是价钱有点高,一百个银元,先付十个银元作交投钱;二是要在我这里住起医,时间有点长四十九天,既要吃药又要扎针还要按摩;三是住宿伙食要另外付钱,四十九天共五个银元。从明天起,到第五十天时你来领人,一手交钱一手领人。”

“好的。军师,有个事情要请您行个方便,我现在只有十个银元,先把交投钱付了,住宿伙食费在领人时一并付清行不行?”邓老大边说边从蓑衣里面抠出十个银元递给军师。

“好吧。领人的时候一共付九十五个银元,我给你写个收据。”说着,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毛边纸,拿起毛笔写了几个字:

收讫邓老大付哑巴医药费交投钱银元十个,日后须补银元九十五个结清全账。

羊古垴生扯拢

己卯年九月初一

邓老大毕恭毕敬地接过军师的收据,跟哑巴交代了一番关于对人礼貌,早睡早起,帮助做事,配合军师好好治病的一些要求,又对大掌柜和军师客套了一番就想回家的意思。这时,他看见大掌柜的坐椅靠背上铺了一张豹子皮,于是,他灵机一动,讨好地说:

“大掌柜,您的靠椅如果能够铺上一张虎皮就显得更威风啦,军师也应该至少有一张豹子皮才好!”

红火麻说:“虎皮不好弄啊!要是有了虎皮我就把豹子皮让给军师了。”

隔了一会儿,红火麻侧过脸来,一双诡诈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邓老大,心里很快形成了一个鬼主意,就试探性地对邓老大说:

“你是打猎的,能不能给我弄张虎皮?”

邓老大主意在心头,明明家里就放着一张虎皮要卖成钱给哑巴治病,他也就试探性地故意兜着圈子套一下大掌柜的口气,看看虎皮的价值如何,于是就顺着大掌柜的话说:

“老虎太凶不好弄,一不小心会赔上性命的。大掌柜您就别开玩笑了,别说老虎,就是能够打到豹子的猎人也不多!”

红火麻用手抓了一下头皮说:“邓老大,你给我弄张虎皮来,减半收你的医药费,一分钱不收你的,倒补给你五十个银元,你干不干?”

邓老大一听心里就乐了,但他想,不能表现得过于主动,他要吊嘴火麻的胃口,他也用手反复地抓了几下头皮,隔了好大一会儿才十分勉强地说:

“可以试一试,就是时间不好确定,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够打得到老虎。”他故意做出一副有点为难的样子,想稳嘴火麻刚才的话。

红火麻是久经沙场的江湖老手,邓老大是初出茅庐的大山新秀,两个人就在那里玩心劲,玩眼力,看谁把对方的心理最先看透,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红火麻站起身来走到邓老大身边,用手轻轻拍了几下邓老大的肩膀,十分武断地说:

“好!就这样定了,你无论如何给我弄一张来,枪打的有眼孔,不要。一张虎皮算一百个银元,你把虎皮拿来再补给你五十个银元后我们两家清帐,铁板钉钉,说了就算!”他看见邓老大有点犹豫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又补充说:

“军师,你把那十个银元还给邓老大,哑巴的住宿伙食费也免了,重新写个字据给邓老大,免得他不敢相信我们。”

军师把银元还给邓老大后,接过原来的字据毁掉,重新写了一张:

邓哑巴医药费用由邓老大以完好成年虎皮一张作抵。结算时,我方另补给邓老大银元五十个两家清帐,并免收邓哑巴伙食住宿全费。

羊古垴红火麻生扯拢

己卯年九月初一

邓老大慢腾腾地接过字条,故意表现出一副猴子捡块姜的模样,其实他心里高兴极了,他万万没想到虎皮居然这么值钱,更没想到红火麻为了得到一张虎皮装威风,竟然减半收他的医药费。其实,红火麻的算盘打得更精,他知道,要得到虎皮又不能用枪打,那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搞不好真的会葬送性命。他是用五十个银元去赌邓老大的一条性命。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邓老大的虎皮是现成的,那是全靠豺狗们帮忙,兄弟俩用几颗石头打来的现货,他不但没有生命危险,连皮都没有伤一块,血也没有掉一滴。

邓老大满心欢喜地走了,他没有直接回风箫洞,因为时间太晚了,只好去了袁大爷家。他想去磨槽沟买点东西,更想去沿河坝和幺妹共同分享他今天的成就。

邓老大从羊古垴出来到达沿河坝只用了大概三个时辰,那倒不是路途不远,是他速度快。他今天既是心情高兴,又是走下坡路,再有就是天快黑了慢不得,他简直就是一路小跑到了袁大爷家。他敲开袁大爷的门时天已经黑了,一家人看见邓老大到来,都很高兴,有的叫座有的倒茶,邓老大也不客气,他对幺妹的嫂子说:“嫂子,我还没吃饭呢,你给我整点饭吧。”

晚饭过后,邓老大把他和哑巴怎么打虎,怎么去羊古垴交涉医治哑巴的经过全部翻了个底朝天,一家人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幺妹,越听越是从心里喜欢邓老大,暗想:邓大哥真是聪明能干,如果和他结成夫妇,这一辈子的日子肯定过得滋润。

夜深了,幺妹在床上跟嫂子说悄悄话:“嫂嫂,你觉得邓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嫂子说:“我觉得邓老大是一个打猎的好手。”嫂子明知幺妹是在试探她的口气,却故意篼着圈子不沾她的边儿。

“这些我都晓得,人家没问这个。”幺妹不耐烦地嘟哝着。

“那你问的是啥子?跟我说清楚点嘛。”嫂子再次明知故问,就是不点穿。幺妹嘟着嘴巴车过身去不跟嫂嫂说话了。嫂子见她生气了,笑嘻嘻地用手抠她的腋窝,弄得幺妹痒痒的,扑哧一声把清鼻子都冲了出来。接着又说:“你两个啊,配成一对没得话说,今后的日子肯定过得好!”

“嫂嫂,你真是这样想的啊!”幺妹故作惊奇。

“我还骗你不成!难道你没想过?”姑嫂俩笑得非常开心,非常得意。

第二天,邓老大起得很早,他跟幺妹说了一句“我上街买点东西就直接回家,怕天黑不再过来了。”

幺妹送他上了小木船。

邓老大回到风箫洞,一进屋母亲就问他哑巴的情况。他把买来的两床棉絮和一些布料递给母亲后,才慢慢地把整个过程都叙述给父母听,父亲非常满意。他在吸烟,他一边吸一边慢慢地吐着浓烟,然后长长地抒了一口气,把七年来他心中对哑巴的忧虑和没有能力给哑巴治病感到内疚的双重积淀都释放出来了。

羊古垴的山洞是一个高大空旷的岩嵌,里面用木料分隔成十来间大小不等的屋子,所有屋子的墙壁都只有七八尺高。除了议事厅和另外四间小屋以外,其余的屋子都没有房盖。哑巴一个人怯生生地在这个偌大的山洞里走了一圈,粗略地熟悉了一下这个陌生的环境。他从来没有单独面对众多陌生面孔在一起生活过,大哥刚刚起身回家时,他就感到自己特别孤独,就像掉进了一个满是荆棘的天坑使他惶恐无助。好在医生是羊古垴的军师,说话管用。土匪中有受过伤的生过病的都是他给治好的,土匪们对他十分敬畏,他安排的事情没人敢违拗,他接收的病人没人敢欺侮。

山洞里除了大掌柜和军师,都是吃食堂睡大铺。军师领着哑巴去落实生活起居的地方,人人都是笑脸相迎,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俗话说“医者父母心”,军师对病人的关心还算细心周到,在山洞里,哑巴简直就把军师当成了父母一般的亲人来看待。他很乖巧,主动给军师和大掌柜打洗脸水,倒洗脚水,打扫房间,烧开水泡茶。有空又去帮助伙夫挑水,打扫集体宿舍,一天到晚他都闲不住,又不说话,只是埋头干活,两三天以后,土匪们都很喜欢他。

军师对哑巴的治疗采取了以下几种措施:

一、每天卯时,未时,亥时服汤药;

二、每天早上针灸一个时辰;

三、每天晚上推拿、按摩一个时辰;

四、分成七个疗程,每个疗程七天,循序渐进地用药、扎针、按摩;

五、练习发音,要求哑巴每天试读两个不同的常用汉字。

哑巴特别用心,每天军师写的字他都默默地用心来读,牢牢记住读音,又用指头在手心上反复地写,直到可以背着写出来为止。

第一个疗程过去了,没有效果。

第二个疗程过去了,也没有效果。

第三个疗程过去了,仍然没有效果。

第四个疗程中途,哑巴原先想说话时就流口水的现象没有了。军师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不断地鼓励哑巴,要反复地练习发音。他叫哑巴不去挑水不去扫地了,空下来就练。

后来,军师上山采药的时候也把哑巴喊在一起,一边采药一边教哑巴辨认药材,教哑巴嚼草药治疗毒蛇蛟伤,治疗刀伤肿痛。有一天,军师不小心把脚崴了,趁此机会,他又教哑巴用草药治疗摔跌扭伤。军师走路吃力,哑巴一口气把军师背回山洞,军师顿生感激之情,对哑巴倍加关心,空下来就教哑巴练习发音。

在第六个疗程中途,哑巴终于慢吞吞地读出了“包——谷”两个字,虽然语音含混,发音特别吃力,速度相当缓慢,但毕竟是开始发音了,军师十分高兴。

第七个疗程开始,哑巴基本上会读“母亲,父亲,大哥,掌柜,军师,包谷,松鼠,野兔”这八个他熟悉的单词。

到了第五十天的中午,邓老大按照事前的约定来到羊古垴接哑巴。通报之后,他来到议事厅,看见军师正在跟哑巴交代回去以后的注意事项。红火麻在一旁眯起双眼养神,听见邓老大喊报告走进来,他连忙打起精神劈头就问:

“邓老大,你的虎皮拿来没有?”

“报告大掌柜,拿来了。还是一张公虎皮,安逸得很。打这只老虎差点儿把命都丢了!”邓老大回答,顺便编了一个打老虎的幌子来忽悠红火麻:

“大掌柜,您又不要枪打的虎皮,我和父亲想来想去只好用网子来套。老虎出没没有固定的路线,只好普遍撒网,我们就去磨槽沟买了一百多斤头道麻来搓麻绳,请五个人来用了三天时间才搓完,又请人编了十五张网子。凡是认为老虎可能出没的地方都安上网子,再把亲戚邻朋当中的年轻人都找来守网。套住了老虎不敢用枪打,只好用硫磺来熏死它。熏老虎的时候危险得很喔,一双爪子就像刀子一样疯狂乱抓,没有人敢靠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虎弄昏死了,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了。”

邓老大把幌子编得入情入理,他倒不是怕红火麻反悔不认账,主要是想让红火麻知道虎皮是来之不易的珍品,让他觉得心里踏实。红火麻听了邓老大的一番叙述,觉得邓老大套老虎确实艰险,而且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他没有二话可说。他接过虎皮一闻,确实有一股硫磺味儿,又摸了摸虎皮,手感非常柔和,毛色特别可观,他很高兴。随口就说:

“邓老大干得好!军师,你叫账房拿五十个银元来补给邓老大。”

钱物两清之后,双方都觉得踏实。邓老大谢过大掌柜和军师就要起身回家,说路远怕黑。军师喊住他,把写好的四十九张字一一铺在桌子上叫哑巴认读,算是最后的综合考试,纸上写的全是哑巴生活当中的常用名词。哑巴读得十分吃力,每一个字都要动几下嘴唇才能够完成发音,看他的样子,就是舌头僵硬不灵活,声带没有弹性。尽管吃力,哑巴还是读完了十五张字,而且读音大致正确。看到哑巴能够开口发音,邓老大非常高兴,他对军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军师又给兄弟俩交代了一些回去继续练习发音的要求,而且特别强调每天都要反复练习不能松懈,这样才能够使舌头慢慢变得灵活,声带逐步恢复弹性。兄弟俩连连点头,记住了军师的话。军师把写好的那一叠字递给哑巴,再三叮嘱务必按照写好的字练习发音,又送兄弟俩出了寨门才回去,分手时,邓老大送给军师十个银元,说是感谢军师个人的,请他务必收下,军师再三推辞不受,邓老大强行塞进他的腰包后急速离去。

邓老大兄弟俩一路飞跑,赶到风箫洞时已经天黑。推开门,哑巴就吃力地喊:

“母——亲!父——亲!”

见此情景,父母亲高兴得不得了。母亲走过来抱住哑巴,热泪簌簌地滴在哑巴的肩上湿了一片。情绪稳定之后,母亲郑重其事地宣布:

“从明天起,不允许再喊哑巴了!就喊邓老二。”

邓老大坐下来把军师的交代一一跟父母说了,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真是一个好人啊!怎么去当土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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