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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和二哥的孩子们一走,果牧就轻松多了。他再一次减少了耕地,因为包谷种多了也没必要,吃不完的包谷籽时间长了会被虫子咬坏,只种五亩地就足够他和父母的口粮,而且大有结余。鹿羊虽然增加了两只幼崽,却减少了一只大草鹿,蜜蜂增加了几箱,但这些活儿都可以忽略不计。他的劳动量大大减轻,又开始过起了轻松闲适的日子。人都是这样,只要清闲了,就会想入非非,果牧也不例外。
果牧心里已经酝酿好了一个计划,他打算在两年之内根据季节分步完成:
选两头体壮高大的草鹿,单独喂养,给它们开小灶,把它们驯化以后驮人。他想骑着鹿子进山采药,想骑着鹿子去磨槽沟赶场,以减轻长途跋涉的辛苦。
今年年底再挖些花木来,在风箫洞门前至右边一片多栽些花木,把现在的花木园规模扩大,让那一堆侄儿侄女们来风箫洞玩耍,捉迷藏。
在父亲招蜜蜂那处岩壁上凿一个洞室。因为那里的丹霞石鲜艳夺目,又干燥向阳,即使下雨天雨水也流不进去。他看好了那里,要在那里给父母凿一间墓室,他父母都年事已高,父亲已经七十二岁,母亲也还差半年就满七十一岁,假如有一天他们过世了,就把他们安葬在墓室里面。他还想把墓室凿好以后,在前面栽上几棵花木和常青树,让父母的墓前春夏桃李芬芳,秋冬松柏常绿。
果牧说干就干,父母老了也不管他,就他一个人随心所欲,想干啥就干啥。他打定主意,就去鹿群里衙两头成年鹿子,单独关在一间圈里,每天都用最好的青草喂它们,喂水也要单独一个木桶,还要在水里面加些盐巴。他想,盐巴可以长力气,就跟人一样,不吃盐巴就脚趴手软的没力气。看来效果不差,两个月之后,两头鹿子长得肥膘肉满,走起路来脚杆一点儿不颤抖。为了让鹿子适应驮人,他又用棕片连了一个大口袋,里面装了二十斤黄沙搭在鹿子背上,再牵着鹿子上下行走,又慢慢加大重量,可是,鹿子最多只能驮五十斤,而且走得不快。驯鹿已经失去实际意义,只好就此作罢,这项计划宣告失败。
移载花木这个计划轻车熟路,就在当年年底就全面完成了,而且效果良好,完全达到了预期目的。
果牧砍来两根杉木做了一乘高梯,搭在他父亲原先招过蜜蜂的那处岩壁上凿洞室。刚开始的时候,邓天举没看懂果牧的意图,后来慢慢悟明白了,大体上是在为他们老两口准备百年以后的居所。邓天举和张银联坐在松树下面乘凉,看着果牧有精有神地凿打岩石,老两口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老邓,你说果牧在岩壁上打算做什么?”
“我开始没看懂,先是猜想他在凿洞养蜜蜂,后来我仔细一想,不像是养蜜蜂。”
“那你现在看懂没有?”
“基本上看懂了,大概是在给我们准备百年以后的老屋吧!你看像不像?”
“嗯,有点像。这个家伙真的想得周到,他选的这个地方好,丹霞石鲜艳夺目,既向阳又干燥,悬在两丈高的半岩之上,动物践踏不到。只是不知道他以后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把我们弄得上去?那么高。”
“你没有必要担心,果牧是个聪明人,既然他在搞,就一定有弄上去的办法。你说是不是?”
“我倒不担心自己呢,只是担心你的体重大,你死了以后果牧一个人弄不上去,假如弄到半腰就落了下来把你摔痛了。”
“死都死了还知道痛?知道痛就不死啦!”
“既然不知道痛就好办了,先把你烧成灰,然后用一个小木箱装好,不是就很容易弄上去吗?”
老两口说完,一阵哈哈大笑,笑得十分坦然十分淡定,很有一点视死如归的味道。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们认为已经很幸运地活到了七十多岁,也算得上高寿了,即是死,也值得了。山外边有些年轻的、小的都被饿死了,如果自己不是生活在风箫洞,肯定也饿死了,哪里还有今天!
在岩壁上凿洞室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幸好果牧原先凿过,有了一些经验,再加上他在磨槽沟新买来的錾子钢火好,所以凿起来还算利索。除了种地和收割以外,他每天都凿。在他心里,老人过世的时间是说不一定的,虽然父母都没有生过大病,但是他就怕一旦生了病就爬不起来,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把墓室凿好,以防万一。经过一年多的努力,他终于凿成功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果牧不分春夏秋冬,不分晴天雨天,一锤一锤的敲,一錾一錾的凿,手磨起了血泡,磨起了老茧,可是他从来没有停歇过,硬生生地在那悬崖峭壁上凿就了一个六尺高八尺宽一丈深的墓室。岩壁上打下来的碎石堆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山包,他站在碎石上发呆,呆了半天,灵机一动,想起了他的祖坟前面都有一块拜台用于后人跪拜祭祀,他打算把墓室周边那些不规则的石头打下来做边石,在墓室下面砌成一个拜台,这样,既可以避免那些小动物进入墓室,又能使墓室周边平整好看。经过几天的努力,拜台砌好了。他又在拜台周边栽上桃树、李树、桂花树、杨柳树和柏树。
邓天举和张银联没事的时候,就去看果牧为他们修的墓室。完工之后,老两口都感觉很不错。红色的丹霞墓室大方得体,半月形的拜台造型美观,台阶全是丹霞碎石铺成,看上去犹如红地毯一般鲜艳,在周围墨绿色树木的映衬下使人耳目一新,老两口因此感到非常满意。
果牧凿好了墓室,又选了最好的杉木做了两副棺材放进墓室。做完这些,可算大功告成,剩下的事情就是好好地孝养父母,让父母安享晚年,把父母养老送终。果牧不知道什么是“孝道”,更不知道“百善孝为先,百德孝为首”的道理,他只晓得父母生他养他的辛苦,现在父母老了,他就必须孝养父母,尽一个儿子的义务。大哥和二哥没在家,孝养父母就是他一个人的事,他没有推卸的理由。
阳春三月,春风和煦气候宜人,风箫洞门前,蜜蜂飞舞彩蝶翩翩。花木丛里,果牧十分悠闲地坐在一把自家编的古藤椅上,欣赏桃红柳绿,品尝蜂蜜香茶。此时,飘来一股浓浓的栀子花香,使人恹恹欲睡。他顺势仰靠,闭目养神,不料,那花香醉人,蜂糖催眠,使他渐渐进入梦乡。梦境之中,又是那只白狐变成妙龄少女朝他走来,拉着他的手,依然和他掌心相贴指头相连,对他说:
“哥哥近来甚是辛苦,给父母凿好了墓室,也算是尽了一点孝子义务。不过,尽孝之道,并不光是对老人安葬得好就算,最主要的是让老人在生之年过得好过得开心,这才是真正的尽孝。哥哥你记住没有?”
果牧心领神会,目视妙龄少女点点头。妙龄少女继续说:
“你父母的墓室算是衙了,只是还需要在墓室下面刻上几行字,以便今后子孙们来瞻仰。这些字我都给你写好了,哥哥有强记功能,过目不忘,你反复看看,好生记住:这张大字刻在正中,这张小字刻在你的右手边,那张小字刻在你的左手边。要刻周正,不能歪斜。哥哥记住没有?”
果牧睁大眼睛盯住少女出示的几张字。每一张他都要看好几分钟,似乎要把它看穿,其实,他是在强记字形、字体大型字的顺序。看完以后,他闭上双眼停顿了约莫十分钟,在心里复述了一遍,他才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少女又说:
“以后我教你识字、写字,最多一年就学会了常用字,你就可以和家里的人交流了,否则,你一个人在大山里生活无法跟你的哥嫂侄子们交流,很多事情都不好办。”
少女说完,摆摆手,随着一阵栀子花香飘走了,果牧正想起身道谢,几只蜜蜂飞过来停歇在他的嘴唇上,采集粘在上面的蜜糖,蜜蜂的两只后脚在他的胡须上搅动,搅得他痒痒的,他醒了。醒来之后,他在心里反复回忆了刚才梦中的情景,心里说:“嗯,没错,记住了!”
果牧又开始在墓室下面的岩壁上敲敲打打。开始的时候,邓天举以为是他要把那些凸起的地方修平,也就没去看过他,七八天过后凿完了,邓天举才走过去看。这一看,着实让他吃惊不小,果牧把墓室下面的岩壁修得平平整整的,还居然在上面刻了碑文——
正中两行大字并排,末尾三个字落在两行字中间:“父亲天举邓公大人母亲银联张氏孺人之墓室”
右边一行小字:“孝男邓峥邓嵘邓果牧”
左边两行小字并排:“孝孙男邓春风邓钱生邓石头”,“孝孙女邓月桂邓春晖”
果牧怎么会刻字?不可能!他是聋哑人,从来就没读过书,也没有人教过他,绝对不可能!那么,这篇碑文又是怎么一回事?邓天举感到十分惊奇。他索性回去牵着老伴一同来看,老伴感到茫然,说:
“你拉我去做啥子?是不是那边开了石莲花?你是不是看到了‘石头开花马生角’的稀奇事啦?”
“嗯,差不多是!跟石头开花差不多!你过去看就知道了。”
老两口步履蹒跚地走到墓室下面,张银联追问:
“石头开的花在哪里?指给我看看。”
“不是开花,是碑文,可能是果牧刻的碑文。”
“碑文?你说得稀奇喔!果牧书都没读过,又聋又哑,他会刻碑文?还怕刻的是古文喔,碑文!”老伴简直不相信。
“你仔细看嘛!其他字你不会认,你个人的名字该认得吧。”
“我认得,我跟你一样读过两册庄稼书。岩石全是红色,我看不清楚,你读给我听嘛!”
邓天举照着碑文的顺序读了一篇,老伴还是不相信,说:
“真的是稀奇事喔,莫非有神仙帮他写字不成!等放了暑假,春风孙蛮儿来读给我听了,我就相信。”张银联以为老邓在哄骗她,欺侮她老眼昏花。
张银联倒是没当一回事,可是邓天举却一直对碑文感到莫名其妙,他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解。他干脆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懒得去想它,让春风暑假过来解释,春风已经高中快毕业了,他肯定能够解释得清楚。
从此以后,果牧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早,一睡着就进入梦境之中,那白狐每天晚上都变成妙龄少女走进他的洞室教他认字,写字。从认识全家人的名字开始,逐步过渡到认识家里的物品,再过渡到用文字来表示他经常从事的事情。后来又教他认识数字,认识钱币元、角、分等单位的换算……
因为果牧有过目不忘的强记功能,几个月之后,他进步不小,基本上可以通过文字来表达他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