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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二毛大毛的消息。这天夜里,山岳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报仇,如何杀喧子、黄司令。
咚、咚、咚……有人敲窗户。
山岳,你出来,我找你有事。是二毛的声音。
山岳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光着脚丫子就跳下炕,两步就冲到窗台边,用额头顶着结满霜花的窗玻璃,小声说,二毛,我是山岳。我马上出去。
说完,摸着黑,急三火四地穿衣服穿鞋,开门跑了出去,一把就抱住了二毛。一晃,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都有很多话要说。
山岳问,你走了咋不告诉我一声?
二毛说,我爸说要保密,谁也不能告诉。不信你问我哥。
黑暗中,大毛憨声憨气地说,连苏奶都没告诉,急急忙忙就上了火车。
山岳这时才发现站在后面不远处的大毛,像一根笔直的电线杆子立在那里。山岳问,二毛,你家的事你知道了吗?
二毛说,我和我哥刚下火车。到家一看,门和窗户都被木板子钉上了,还贴上了封条。不知道我爸我妈还有三毛上哪去了。就去敲苏奶的窗户。敲半天,没动静。
大毛说,我跑过去一看门,从外面锁着呢,苏奶也不在家。
山岳一听就急了,随口说,你爸你妈,还有三毛都吃安眠药自杀了,是让长着一脸大疙瘩的黄司令逼死的。苏奶说,你爸你妈是先给三毛吃的药,是怕三毛活着遭罪。
大毛、二毛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都愣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过了一会,大毛走到山岳跟前,压着嗓子恶狠狠地问,山岳,这是真的吗?
山岳说,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山岳就把那天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二毛就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哥,咋办呀?我爷也死了,我爸我妈三毛也死了,天这么冷,这么黑,咱俩上哪去呀,呜……
山岳被二毛的哭声一传染,眼泪也流了出来,一个劲抽鼻涕。
大毛擦了一把眼泪说,二毛,别哭,有哥在,不要怕。哥身上还有五斤全国粮票,十元钱,一会去火车站蹲票房子,饿了就买车站里的麻花吃。
这时,山岳家房门打开了。山友言和马静茹披着棉袄一起走出来。
马静茹问,小三儿,你跟谁说话呢?没完没了的。
山岳说,妈,爸,咱家就可怜可怜二毛和大毛吧,他爸他妈还有三毛,都让造反派逼死了。他俩去老远老远的农村投奔他爷。可他爷也死了。他俩从农村刚回来,没有地方去。就让他俩住在咱家吧?
山友言和马静茹听了都非常同情大毛和二毛的遭遇,连忙说,你们还站着干啥,快进屋吧。
大毛一听这话,就噗嗵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然后仰起脸,流着泪说,谢谢山叔山婶,我和二毛一辈子也忘不了山叔山婶的大恩大德!
二毛也噗嗵一声跪下了,学着大毛的样子,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山友言和马静茹就拉着大毛和二毛进了南屋。躺在炕上,二毛很快就睡着了,鼻子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大毛却一个劲的翻身,咋也睡不着。山岳仰面躺着,毫无睡意,一直在听那边大毛的翻身声。又过了很长时间,山岳压着嗓子问,常青,你咋还不睡?
大毛压着嗓子说,我难受,心里像扎着三把刀,痛得要命!我爸我妈和三毛死的太惨了,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一定要找黄司令报仇!血债要用血来还!
山岳问,你认识黄司令吗?
大毛说,不认识。
山岳说,我认识。明天我带你去认黄司令。
一早,山岳就带着大毛二毛去八十八中学认黄司令。刚好学校开批斗大会,黄司令站在主席台讲话。山岳用手指着主席台,小声说,那个穿军大衣讲话的人就是黄司令。大毛二毛就会意地向山岳点头。
第三天上午,大毛和二毛说出去有点事,就走了。直到天都大黑了,也没有回来。把山岳急得团团转。
山友言和马静茹下班回来,山岳心急火燎地说,爸,妈,大毛带着二毛上午就走了,说一会就回来。可到现在也没回来。
马静茹一脸焦急地说,老山,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这俩孩子会不会出啥事儿?
山友言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说,俩孩子不会连句话都不留就走吧?
说着进了小北屋,打开灯,发现炕梢的棉被下面塞着一个纸条,急忙抽出来,展开一看,是大毛留的话:
山叔山婶:请原谅我和二毛不辞而别。我们已经长大了,知道该做什么,不做什么,不必为我们担心。谢谢山叔山婶!常青。
山友言和马静茹看完大毛的信,眼睛都红了,默默地对望着,半天不说话。
三天后,八十八中学传出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黄司令死了!是晚上回家时被人杀的,身上被扎了三十多刀,惨不忍睹。
山岳听到了这个消息,马上猜到是大毛二毛干的。山岳把自己的想法跟爸爸妈妈说了。山友言和马静茹的脸色立刻就严肃起来。
山友言压着嗓子说,这话对任何人也不要说。传出去,是杀头之罪!
马静茹补充说,对谁也别说大毛、二毛在咱家住过。如果有人问,就说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们哥俩了。记住没有?
山岳这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点头说,记住了。
那段时间,为了避嫌,山岳一个人天天呆在家画画,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开始画毛主席头像,戴军帽和不戴军帽的,正脸的和侧脸的,都画,反反复复画了几百多张。后来画革命样板戏里的英雄人物:杨子荣、少剑波、李勇奇、小常宝、郭建光、阿庆嫂、沙奶奶、李玉和、小铁梅、李奶奶……把英雄人物画过无数遍后,就画反面人物:坐山雕、小炉匠、胡传魁、刁德一、鸠山、王连举……放下画笔时,山岳脑海里都是二毛大毛的身影。山岳天天都想见到他俩。山岳想和他俩一起去杀喧子。山岳跟大毛说过,我要为我妈报仇。当时大毛答应一定帮忙。山岳想大毛不会食言。
一天下午,山岳正在家里临摹《毛主席去安源》,山岑突然闯进来,指着山岳说,这就是我三哥。山岳抬头一看,山岑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儿,年龄和山岳差不多。山岳一时愣住了。
小男孩儿对山岑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玩吧。
山岑就跑了出去。小男孩这时才自我介绍说,我叫小臭儿。我们常司令要见你。我是奉命而来。
山岳听不懂小臭儿说的话,一脸不解地问,什么常司令?
小臭一拍大腿儿说,就是大毛啊!这你都不知道啊!
山岳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大毛一定是要帮我报仇,急忙问,大毛在哪?
小臭儿走过去,对着山岳的耳机神秘地说,别声张,现在就跟我走。
路上,小臭儿拍着胸脯向山岳吹嘘说,我们司令长得比电线杆子都高,穿一身黄军装,系一条军腰带,肚子上别一把小口径手枪,后腰里还藏一把雪亮的匕首,威风极了。我们司令本事大得很,心还善良,谁挨欺负找到他,他就帮谁报仇。我的仇是司令给报的,小宝儿的仇,光军儿的仇,还有胖子的仇,都是司令给报的。要是没有司令这样的好人,天下就更黑暗了,更没有正义了……小臭儿一路上像个小大人儿,不停地夸耀司令如何如何,一付骄傲与自豪的样子,仿佛他们正在干一项伟大而又神圣的事业。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地方。
司令部设在一百二十五中学的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地点很隐蔽,有点像电影里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站。过道很黑,没有灯,山岳一进去,就被地上的一个啥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拐个弯,再往前走,就能看见一间屋子,屋顶吊着一盏带搪瓷灯罩的白炽灯,灯罩用一个圆纸筒围了起来,一束很强的光直射下来,在地上打出一个很亮的圆圈。屋子里其它地方就显得非常昏暗。屋里人的脸也很阴暗,朦朦胧胧的。好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阴森,神秘,隐蔽,安全,都有了。屋角的一个铁炉子上有一大锅刚煮好的苞米面糊糊,冒着热气。墙边,用两摞红砖垫起一条木板,木板上整齐地排列着六只搪瓷大碗,六双筷子。山岳一眼就看见长得像电线杆子、穿着军装、别着小手枪的大毛,两旁一边站着两个比他矮两头的孩子,像是大毛的贴身小马弁,挺胸昂头,都很牛气。二毛就在其中,也穿着军装,腰里也别着小手枪,个头也长高了不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山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岳,不认识我啦?我是二毛!说着,二毛就扑过来。
山岳如梦初醒,也迎了过去。两人拥抱在一起亲热起来。大毛也走过去和山岳说话,问这问那。
山岳是在大毛的司令部里吃的晚饭:每人一大碗苞米面糊糊,没有菜。吃完饭,山岳就急着要走。大毛二毛不让走。因为大毛制定了一条铁的纪律:入伙的人都要住在这里,同吃同住同行动,不许向任何人泄露司令部的地址和任何情况,有事必须向司令请假,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不能做到的可以走人,来去自由,但永远要保密。小臭儿、小宝儿、光军儿、胖子也劝山岳住下。
山岳摊开两手,一脸为难地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无人牵挂,走到哪,哪是家。我不行,我要是夜里不回家,我爸我妈会在大街上找我一宿。顿了一下,山岳又说,明天早晨我一定再来。
山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毛和二毛就不坚持留宿了,小臭儿、小宝儿、光军儿、胖子也不说话了,只好依依不舍地送山岳走。
第二天,山岳就从家里偷出了一饭盒大米,一盆苞米面,还有一口袋大粒盐,给大毛他们送去了。大家见到那一饭盒大米,眼睛都绿了,高兴得手舞足蹈,蹦高喊:过年啦!过年啦!
山岳和大毛、二毛开始为干掉喧子做准备。大毛指示:要绝对保密。只限于我们三个人知道。对家里人都不能说。
经过三天的精心策划和准备,终于开始行动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仲夏夜晚,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把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星星神秘地眨着眼睛,好像在窥视着山岳和大毛、二毛的行踪。喧子家离山岳家不算远,住在九路公园北面的一栋三屋红楼。喧子住第二个楼口的三楼。此时,山岳和大毛、二毛正躲藏在三十米开外的一个隐蔽处观察二楼口的动静。
远处的钟声响了,当、当、当……大毛借着月光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正好指向八点。他压着嗓子说:准备行动!说完,三个人就滑着猫步向第二个楼口迂回。
喧子名叫胡贵福,原来是红光人民公社的一名办事员,眼高手低,郁郁不得志。“文革”爆发,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得志的机会终于来啦!喧子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在单位第一个站出来举起造反大旗,夺了走资派的权,当上了红光人民公社红色造反兵团司令。山岳他们经过三天的实地侦察,发现当了红色造反兵团司令的喧子工作很忙,晚上五点不能按时下班回家,总要忙到八点才走,很准时。喧子下班骑一台“东方红”自行车,路上爱哼革命现代京剧,边骑边哼,有时唱正角,如杨子荣、郭建光、李玉和,有时去反角,如坐山雕,胡传魁,或是鸠山,哼得有板有眼,有滋有味。今天晚上喧子快骑到家门口时还在哼,老远就能听到《沙家浜》里胡传魁那段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二毛站在楼口外担当警戒任务。山岳和大毛潜伏在楼道门后,一边一个,手里都握着雪亮的匕首。二毛看见喧子骑着车子哼着样板戏过来了,就往楼口里扔过去一颗小石子儿,这是事先规定的动手信号,表示来人正是喧子,外面安全,可以下手。
喧子今天可能遇上了高兴事,在楼口下了车,往楼道里推车时还在哼:“……遇皇军追得我是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水缸里面叫我把身藏……”喧子边哼边推着车子进了楼口,紧接着要把车子提起来,跨上两个台阶。就在他刚刚提起车子时,山岳和大毛同时从门后蹿出来。还没等喧子反应过来,两把匕首已捅进了他的后心。喧子连声都没哼一下,就倒在地上。大毛一摆手,山岳就跟着大毛滑出楼口。三个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事儿办利索了。
山岳在地下室洗净手上的血,又换好了衣服,让大毛和二毛前后左右看,看不出任何破绽了,才回家。大毛嘱咐山岳说,为了安全起见,这段时间你不要来这里。有事我派小臭儿找你联络。
山岳若无其事地走进家门时,已是晚上十点多。
马静茹生气了:你咋一天比一天回家晚?是不是又跑到铁西广场看武斗去了!武斗的枪声我都听见了。
山岳怕妈妈明天听说喧子死了,起疑心,就想顺杆往上爬。好在山岳看过两次真刀真枪的武斗场面,记忆犹新,加之山岳从小就有编故事的天赋,就添油加醋地说,妈,今天铁西广场的武斗可激烈了。两派先是用高音喇叭喊话。一派喊,头可断,血可流,MZD思想不可丢。为追求真理,我们刀山敢上p海敢闯!一派喊,海可沽,石可烂,忠于毛主席的红心不可变!为扞卫真理,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两派都抡起了大片刀,脑袋砍得满地滚,有的还会蹦,地上到处都是被砍下来的胳膊,满地都是手指头、耳朵、鼻子啥的。人身上被砍断的血管像水龙头一样往外滋滋地喷血,简直就是血流成河。后来,两派都杀红眼了,用上机关枪和手榴弹,人就一片一片地倒……
山岳说到这,马静茹连忙制止说,别白话了,别白话了,我才不信呢?
山岳急了,说,妈,是我亲眼看见的,不信你去看看,现在地上还有血,也许还能捡到被砍下来的胳膊,手指头,耳朵,鼻子。
马静茹说,看你说的那个血糊劲。你看武斗,不怕枪子儿把你打着呀?
山岳说,打不着,没等子弹飞过来,我就先卧倒了,装死,子弹只能在我头上飞过来,飞过去……”
马静茹拦住说,好了好了,别白话起来又没完没了的,快吃饭吧。今后不许你再去看武斗。
山岳终于骗过了妈妈,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吃得极香,脸上有一种胜利后的喜悦和兴奋。
第二天,喧子被杀的消息就传得满城风雨。
山岳发现,喧子的死并没有让妈妈快乐起来,反而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晚,山友言和马静茹钻进小北屋嘀咕了很长时间。山岳把耳朵贴在小北屋的门上偷听,一句也听不清。山岳猜,可能与喧子的死有关。
不一会,山友言和马静茹把山岳单独叫到小北屋问话。爸爸妈妈脸色都极严肃。山岳还从没见过爸爸妈妈脸色这么严肃,有些怕,以为爸爸妈妈知道了啥,或听说了啥,心里像有十五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
山友言问,你前些天从家里拿走过苞米面,送给谁了?
山岳心里一惊,很快又镇静下来,想了想,一口咬定说,我从来没拿过家里苞米面送人。
山友言半信半疑,又问,前些天家里的苞米面为啥少了?”
山岳低着头,挠了挠脑袋,说,那天……那天……我……我做窝头,没注意,把一盆苞米面都扣在了地上,我以为你们看不出来,就没说。
马静茹追问,昨天晚上,你真的去看武斗了吗?
山岳说,真去了。骗你不是人。
马静茹说,有人在胡贵福家楼门口看到了你,而且是一连好几天晚上都看到了你?
山岳说,这几天我去铁西广场看武斗,来回都要经过他家门口。
山友言问,你这段时间见过大毛二毛吗?
山岳说,没。
问话到此结束。山友言和马静茹没有问出他们怀疑的东西。
山岳想,爸爸妈妈也希望是这样一个结果。
上午,山岳拿着米袋子去粮站买高粱米,发现很多人围着粮站门口的墙上看。山岳挤到前面一看,是一张“通缉令”,上面说:罪犯常青,男,十五岁,身高两米左右,长瓜脸,大眼睛,八十八中学初二级学生;罪犯常柏,男,十一岁,身高一米六左右,圆脸,大眼睛,景兴小学四年级学生。二罪犯于一九六七年二月二日晚用匕首杀害了八十八中学红色造反兵团司令黄卫东。又于一九六七年六月二十八日晚用匕首杀害了红光人民公社红色造反兵团司令胡向党。二罪犯现在逃。有提供线索者,敬赠《毛主席语录》一本,毛主席像章三枚;有抓获或击毙者,敬赠《毛主席语录》三本,毛主席像章五枚。
山岳看完“通缉令”,惊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意识到:如果藏在地下室的大毛、二毛不知道这个通缉令,一旦走出地下室,随时都可能被抓住。我要马上通知大毛、二毛,千万不能走出地下室。想到这,山岳从人群中挤出来,撒腿就往一百二十五中学跑去。
山岳跑上十马路时,远远就看到一百二十五中学门口让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旁边还停着公安局的一辆警车,还有两个端着冲锋枪的警察。这时,一辆救护车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来,鸣着尖利刺耳的喇叭,上了十马路,突然向左做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风驰电掣般向西驶去。市第五人民医院就在十马路西面。
山岳脑袋立刻“嗡”的一下子:不好,一定是大毛、二毛他们出事了!山岳跑到学校门口,分开人群,挤到警车前,想看个究竟。两名警察用冲锋枪顶住了山岳胸口,吼道:滚开!你要找死呀!说着,就用枪口把山岳粗暴地顶回到人群中。山岳急得眼睛直冒火,踮着脚,窜着高往警车的铁窗里看,也没看清楚里边押着的人。
警车开动了。山岳飞快地跟着警车跑。就在这时,山岳看见了从铁窗往外观望的小臭儿。小臭儿也看到了山岳。小臭儿看到山岳,冲山岳笑了,还摆了一下手,很潇洒的样子,不像束手就擒的罪犯,倒像胜利凯旋的英雄。山岳不敢向小臭儿挥手,怕暴露自己。山岳佯装不认识小臭儿,只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爱看热闹的野孩子,继续跟着警车跑。山岳想看清楚车里还有谁,有没有被通缉的大毛和二毛。这是山岳最关心的。还没等到山岳看清楚,警车就加大了油门,一下子就把山岳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警车开走后,围在一百二十五中学门口的老百姓却迟迟不愿散去,意犹未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摆起了龙门阵,眉飞色舞地描述起了刚才的抓人情节。山岳急切地想知道大毛二毛的情况,就挤在人堆里竖着耳朵听。
一个自称是看到了抓捕行动全过程的麻子脸绘声绘色地说:“警车刚开进学校大门,躲藏在地下室的二常哥俩就察觉了,马上分兵两路突围。从地下室先冲出来的四个孩子往学校大门突围,正好碰上了执行抓捕行动的警车。警车一个急刹车停下。车上的警察都跳下来抓孩子,四面八方地围堵。这时一个当官的发现四个孩子个头都不高,没有身高两米的常青,就带着一个警察往地下室方向跑。这时,二常哥俩早已经跑出地下室,正向南逃窜。当官的一眼就看见了二常哥俩,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站住!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可要开枪啦!可二常哥俩像没听见一样,拼命跑,跑的比兔子都快。那当官的眼看着追不上了,就举起手枪,叭、叭、叭,对天空鸣了三枪。这三枪还真管用。因为前面就是一堵两米高的红砖墙,墙那边是机电学院。要想翻过墙到机电学院,谈何容易?警察的枪是吃屎的?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二常哥俩就慌了,先是弟弟常柏被脚下的砖头绊个趔趄,站左马上举手投降。这时,哥哥常青被一个树枝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哎呀哎呀直叫唤,趴在地上,右手捂着肚子叫唤,把左手举了起来,也表示投降。两个警察一看,以为大功告成,就一边往前走,一边从衣兜里拿出手铐子,大摇大摆地要上去铐人,手枪的枪口也在无意中指向了地面。就在双方距离还差五米左右的时候,情况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趴在地上用右手捂肚子哎呀的哥哥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支小手枪,冲着走过来的警察啪啪就是两枪,枪枪命中,一枪打在当官的头上,一枪打在当兵的胸上,两人都应声倒下。二常哥俩趁机跃起,几步就跑到墙根底下。我看常青的身高好像比那两米高的墙还高出半头,他用手轻轻托了一下踩在他手上的弟弟,常柏就越墙而过。然后,哥哥扒住墙头,纵身一跃,一个飞身上马动作就翻过了墙。眼看着二常哥俩逃得无影无踪。结果,被通缉的两名罪犯一个也没抓住,只抓了四个跟二常哥俩混饭吃的小逼崽子。”
山岳听到这,才知道大毛二毛都已经脱险,警车里抓走的只有小臭儿、小宝儿、光军儿、胖子四个不在通缉之列的人,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夜里,委组干部挨家挨户通知:全市已经戒严,正在追捕现行反革命杀人犯常青、常柏。二常身上有枪,敲门千万不要给开。发现二常的线索马上向委组报告,有奖励。一时间,搞得人心慌慌,鸡犬不宁。
山友言和马静茹在小北屋神神道道的嘀咕一阵,出来爸爸就对山岳说,明天爸把你送到爷爷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山岳觉得很突然,以为爸爸妈妈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心里很紧张,就试探着问,为啥?
马静茹说,外面兵荒马乱,天天武斗,哪有枪声你就往哪钻,妈不放心。
山友言说,说到底,是为你的安全。
山岳这才松了一口气。临走时,山岳把演算本、铅笔和小人书《草原英雄小姐妹》装在了书包里,背在身上,准备在爷爷奶奶家临摩《草原英雄小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