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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岳参军离开家那天,山友言和马静茹都在单位请了假,要送儿子到区武装部,然后到市里集中。
吃过早饭,山岳就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嘴里还哼着《真是乐死人》,是一支十分欢快的军歌。区武装部通知说,走时带上洗漱用具就行,其余的东西部队都发,不用带。山岳想来想去,决定带一些书到部队,空闲时也许能看看,增长一些知识,就把《各国概况》、《读报手册》、《中国古代思想史》、《简明中国哲学史》、《世界近代史》、《MZD选集》等书籍往帆布提包里装,直到装满了提包,才罢休。那架势,好像不是去空军航校学飞行,而是去高等学府做学问。山友言和马静茹站在一旁,用慈爱的目光默默地看着儿子收拾东西,脸上洋溢的幸福和自豪。
山岳装完书,又把洗漱用具装了进去,然后拎起沉甸甸的帆布提包说,爸,妈,我走了,你们谁也不要送。
山友言和马静茹说,我们都在单位请了假,今天一定要送你。
山岳严肃地说,爸,妈,我已经十七了,是大人了,区武装部我也认识,自己能找到,用不着你们送。
山岳说完这话,一扭头就往外走。
山友言和马静茹急忙也跟着往外走。
山岳走到院门口,见爸爸妈妈还跟在身边,就停住步,用一只胳膊拦住山友言和马静茹,说,爸、妈,你们都不要出院门,不然我就不走了。
山友言很听儿子话,没出院门。但马静茹坚决要送儿子一程,山友言也在一旁为马静茹求情。山岳就同意了。
一出院门,马静茹就要替儿子拎提包。山岳说啥也不让。马静茹抢了几次也没抢下来,只好住手,边走边嘱咐:三儿呀,到了部队就给家来信,别让妈惦记。穿上军装就去照相,给妈寄来……说到这,马静茹竟然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
不满十七岁的山岳还无法理解妈妈的心情,更不知道妈妈患了绝症,这一走很可能就是永别。山岳见妈妈无缘无故地哭起来,停住了脚步,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妈妈,说,妈,我选上飞行员,乐都乐不过来,你咋还哭呢?你应该像我这样乐,说着,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想逗妈妈乐。
马静茹果真破涕为笑,擦了一把眼泪说,三儿呀,你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离开妈,妈不放心,怕你想家,想妈……马静茹说到这,想起自己将不久人世,再也见不到儿子,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山岳拍着胸膛笑着说,妈,我已经长大了,不会想家,你放心吧。
马静茹擦了一把眼泪,点了一下头,一脸忧虑地望着儿子,心如刀割,欲言又止。
这时,山友言也悄悄跟了上来,和马静茹并肩向前走。
山岳就向后推着爸爸妈妈:好了妈,爸,你们就送到这,都回去吧,我自己走。说着,转过身,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去。
山友言停住了脚步。
马静茹在后面跟了几步,才停下脚步,泪眼婆娑地望着儿子的背影,儿子在前面的胡同转了一个弯,看不见了,还恋恋不舍地站在那里……
山岳走到区武装部门口时,莫玉生大喊一声:山岳!就笑着跑了过来,问,就你自己来的?
山岳说,我妈我爸想送我来,我没让。
莫玉生说,我爸我妈非要送我,好像我找不到路似的。真拿他俩没办法。
正说着,一辆闪闪发亮的上海牌黑色小轿车从山岳和莫玉生面前缓缓地滑过来,稳稳地停在武装部大门口,立刻就把山岳和莫玉生的眼球吸引过去了。那个年代能坐上海牌小轿车的人都是了不起的大官,普通老百姓连想都不敢想。山岳和莫玉生想,车上坐的一定是个大干部,不是区长,就是区委书记。
小轿车前门打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身着一身绿色军装,头戴一顶绿色军帽,山岳和莫玉生定神一看,竟是米希霖!都愣住了。
接着,小轿车后门也打开了,走下来的是米希霖的父亲、母亲和妹妹。米希霖的父亲是一家大型国营工厂的厂长,行政十二级,上下班就坐这辆上海牌小轿车。今天,儿子选上了飞行员,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用车送儿子走,也在情理之中。
山岳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官呢,原来是米希霖,这谱摆的可真够吓人的。
莫玉生说,米希霖太有派了,像个部队的大军官。
山岳说,走,过去看看。
山岳和莫玉生一齐喊:米希霖!就快步走了过去。
米希霖像部队的大首长接见革命群众一样,笑着和山岳、莫玉生一一握手,神采奕奕,派头十足。
米希霖的妹妹是个小美人,打扮得像个白雪公主,手里拿着一部海鸥135照相机,见此情景,晃了晃照相机说,哥,我给你们三个在小轿车前留了影吧。
米希霖笑着说,好!来吧,山岳,莫玉生,让我妹妹给我们合个影,留个纪念。
山岳和莫玉生就一边一个站在米希霖身边,面带微笑,看着米希霖的妹妹。
米希霖的妹妹双手端起照相机,一脚在前,在一脚在后,摆出一个优美迷人的造型,像个经验丰富的摄影师,调整好了光圈和速度,“咔嚓”一声,摁动了快门。
全省各地选出的飞行学员在盛京集中了。为了保证安全,避免意外,部队对飞行学员的住处、去向和出发时间绝对保密,连他们的家人都不知道一点消息。直到火车开出了盛京南站,山岳才知道是去长春。
在长春风景秀丽的南湖边,坐落着空军第一航空预备学校(现在叫空军航空大学),是专门对飞行学员进行基础训练的地方。当时这里云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八百名像山岳一样的优秀青年学生,立志把自己火红的青春献给祖国的蓝天。他们要在这里接受八个月的地面训练,完成从青年学生到革命军人的转变。然后,奔赴祖国各地的空军航校学习飞行。
nbsp;到了长春空军“一预校”,山岳举目一望,才发现: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这八百名飞行学员中,人才济济,各有所长。北京有一伙“小丫听”,萨克斯、单簧管、巴里冬、大贝司、信、长号、圆号吹的特棒,自发组成个小乐队,中午休息时间总要在营房门前疯狂地吹奏一阵儿,还故意摇头晃腚,眯着眼睛,装做很投入的样子,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简直是不可一世(那些金光闪闪、价值连城的西洋乐器,都是他们招摇过市从北京带到长春的,似乎在有意人们炫耀什么,这让山岳他们对所有的北京学员都敬而远之,不愿落个巴结的名声)。上海有两个“小阿拉”,手风琴拉得出神入化,嗓子还亮,边拉边唱,还用脚尖打着拍子,在预校文艺之春会演时出尽了风头:《我是一个兵》、《真是乐死人》、《打靶归来》……连唱带拉三个曲,台下掌声依然经久不息。山东有一个“黑小子”百米竟然跑出了十秒六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预校运动会上把第二名甩下五六米(听说“黑小子”在全国中学生运动会上曾跑出过十秒五七的好成绩,勇得冠军,如果不来当飞行员,就能进国家田径队)……nbsp;山岳也不是等闲之辈,在预校文艺之春会演中,他扮演杨子荣,唱《打虎上山》,一鸣惊人,为八中队争了光……但山岳知道,他只能和这些人打个平手。可山岳谁也不服,人小志气大,咱们走着瞧。政治课、军事课、文化课、体育课,乃至野营拉练,长距离游泳……山岳都竭尽全力,努力走在前头。训练极其艰苦,超出常人想象,平时没有一点闲暇时间,山岳带去的书根本就没有时间看。上队列课时,在炎炎的烈日下一练就是四个小时,军装全部湿透,胶鞋里都是汗水,常有人累得虚脱摔倒,抬到树荫下休息一会,还要回到队列里继续操练。有些学员就承受不了,开始想家,想亲人。四中队一个上海籍学员想外婆想疯了,天天哭,想跑回上海看外婆,被区队长关到宿舍里。那个学员竟从二楼窗户跳了下来,摔折了腿。山岳听了这事,觉得不可理解,心想,怎么能做出这种蠢事呢?家有什么想的?我永远也不会想家!那段时间,人人都想家。想家是可以传染的。不久,山岳也被传染了,开始想家,天天夜里做梦梦到回家,见到爸爸、妈妈和弟弟。一天夜里,山岳竟梦到妈妈来预校看他。白杨树下,妈妈一脸慈祥地向他款款走来,他高兴得嘣了起来,大声喊着“妈――妈――”就向妈妈扑过去。一着急,醒了,原来又是一场梦……因为想家,山岳在夜里还蒙着被偷偷流过泪。但山岳从没在家信中流露过这种脆弱的情感,硬装不想家。在信的结尾,山岳总是说,我在部队一切都好,勿念。还在让父母不要掂念他。山岳想,这样写才说明我不被儿女情长所困,已经成为一个军营男子汉,是要干大事业的人。那段时间,飞行学员的父母纷纷来预校看望自己的儿子。米希霖的母亲每个月都要来一次,就连莫玉生双目失明的父亲,也在姐姐的陪同下来部队看过莫玉生。山岳就更着急了,心里天天盼望父母能来部队看望他。
可山岳的父母却一直没来。
其实,山友言和马静茹也非常想山岳。尤其是马静茹。山岳离开家不到一个月,马静茹因为过度思念儿子,病情加重,再次晕倒在工作岗位上,不得不住进了医院。在病床上,马静茹含着眼泪,一遍一遍地看山岳从部队寄回来的照片。戴上红领章红帽徽的山岳比从前更英俊更潇洒,她怎么看也看不够……她真想去长春看看儿子呀!可她的身体不允许。更重要的是,她和山友言都不想让山岳知道她绝症在身,怕儿子为妈妈的病情分心,影响在部队里的学习和训练。儿子选上飞行员不容易,因为父母的原因影响儿子的学业,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为了儿子能够全身心地在部队干,马静茹和山友言决定忍受思念儿子的痛苦,把情一直隐瞒下去,直到儿子飞出来。
(作者简介:男,曾在云南空军某部飞行多年。电话:;">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