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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扮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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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那狗东西啊,整日整日地游手好闲,老婆子我九十好几了,还要天天为他操心。养了这么不中用的儿子,四邻乡里可都在笑话我呢!我对不起他爹啊!他爹哎!呜呜呜呜~”

老晃娘她这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将那老晃爹死的如何如何的早,自己拉扯一个孩子又是如何如何的不容易,街西头的屠夫、街东的鞋匠如何如何地讨好自己,自己守寡未嫁只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孩子受苦。乃至于老晃八岁时眼角起翳,十岁时腚上害疮的老黄历也一并搬了出来,其声凄凄,其情切切,以至于将房顶之上的刘赢也说的鼻子一阵酸一阵疼的。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啊?”忽然,正在那老晃娘佝偻着脊背趴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之时,一个雄浑苍老的声音却是突然从那尊狰狞的神像背后隐隐传来。

老晃娘一个激灵,几乎便是吓了个半死,抬起头来偷偷地瞥了那神像一眼,只见得上面尘埃累计,蛛网密布,黄昏残阳的光线透过破败的大殿照射在它的脸上,虽说是平添了几分生气,可却依旧是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大殿之中瞬间便是又陷入了死寂之中,以至于是老晃娘都分不清方才的那句问话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神思所致了。答与不答,正在老晃娘犹豫的当上,那个浑厚的声音却是再次传来道:“剪凶除恶本是我分内的事,今番你不来告状,我还不晓得老晃这东西如此不孝,今晚我就收了他!”

这“城隍老爷”半天不开口,可这方一开口立马又把老晃娘吓得够呛,连忙趴在地上以头抢地道:“城隍老爷息怒!城隍老爷息怒啊!形他顽劣是顽劣了些,可你不能将他带走啊,你要是将她带走了,那老婆子我可是没有个活头了,呜呜呜呜~”

这老晃娘对老晃气归是气了一点,可虎毒不食子啊,更别说她还是一个含辛茹苦的慈母呢。

“可我的职责就是惩治老晃这等不孝子啊?他竟然敢诓骗自己的老母亲,还吃了自己家唯一的一只下蛋的母鸡,罪大恶极!罪不可赦!我不收了老晃不足以平民愤,不除老晃不足以警戒我辖区之内的其他子弟!收!必须收了!”那“城隍老爷”言语激昂,看样子那老晃是难逃一劫了。

“要收你就收我吧9请城隍老爷开恩呐!”老晃娘以手击地,其情凄凄,令旁人看了也禁不住要潸然泪下了,以至于那房顶上的刘赢几次要下来揭穿老晃,都是被那康丹紧紧地拽住方才作罢。

“这可如何是好?你总在外面说你的儿子不好,我要是不收了他,别人岂不是会骂我这个城隍失职吗?”神像后面,那个声音略带为难的口气说。

“啊?这个好办,这个好办,老婆子我从今往后再也不在旁人面前说形一句不是了。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老晃娘连连叩首道。

“那好吧!”那声音又说,“从此之后,你可再也不要在乡邻面前说你儿子的不是了,不然的话,我可是很为难的。”

“一定!一定!”老晃娘连连叩首,“再也不说了!打死也不说了!”

“好了!”那神像又说,“我徇私枉法,饶了你儿子一命,你可会有什么表示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晃娘说,“等老婆子我回去之后,就把家里的那只老母鸡杀了,来供奉您。”

老晃娘话刚说完,突然间便是想起,已被老晃吃了的那只老母鸡便是自己家里那唯一的一只母鸡了。老晃娘方才想再开口数落那老晃一通,忽然想起这城隍老爷的嘱托,这才强忍着没有开口。

“好了!”那“城隍老爷”又说,“我近来母鸡吃的厌了,你还是回去买一只肘子,明天这个时候再送过来给我吧。”

话说这老晃娘一辈子过惯了清贫拮据的生活,那肘子甭说是吃了,就是看,九十多年了也仅仅是远远地瞅过几回而已。所以说,这肘子在老晃娘的眼里自然便是奢侈品无疑了,想来自己也没有什么积蓄,支支吾吾的倒是不愿供奉这只肘子似的。

“大胆!”神像背后,那个声音却是越发的不耐烦了,厉声呵斥道,“在你床头枕边左数的第三块砖的缝隙里,不是还藏着五十块铜元吗!”

那老晃娘听他这么一说,立马便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又是以头抢地,道:“城隍老爷息怒,城隍老爷息怒呀!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经您这一提醒才又想起一家底子还有这么些财产,我回去就把它们取了出,明天一早就把肘子给您备好送来。”

“哎?不必。我放过老晃乃是看在你这个老母亲的份上,多少也有些徇私枉法的成分在里面,你还是不要声张了吧。明天傍晚悄悄地送来,再悄悄地放在我面前的案几上面,最后悄悄地回去,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事。”神像说。

“是,是,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老晃娘说。

“那你回去吧。”后面的声音淡淡传来。

“哎哎。”老晃娘答应几声,唯唯而退。

“这城隍老爷果真是灵验,竟然连我在枕边左数第三个砖缝里藏了五十个铜元都知道。只是张口就问我要了一个肘子,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真是一点也不体贴我老婆子的辛苦。”

老晃娘在嘴里默默地咕唧这句话时已是远远地走到了那城隍庙的外边。只是这乡间小路崎岖不平,老晃娘年迈,天色又是渐晚,一不小心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那老晃娘心中一惊,先倒不是想着如何小心走路,倒是重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对着那大殿的方向就是“啪啪”地磕了几个响头,张口一个“该死”闭口一个“恕罪”的又闹腾了好一会儿,这才重又捡起自己的篱笆拐杖,蹒跚跚地走了。

真不明白,她当时往这城隍庙中来,是为了干什么的呢?本是为告状而来,最后却是求情而去。这人世之间,行事如此前后矛盾的人,又何止这行将入土的老人一个呢?

《诗经》曰: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刘赢自幼便失去了母亲,当然便也比起寻常人更看重那份母爱,今番见着老晃如此捉弄自己的母亲,心中当然生气。有心想要下去教训一番,但其终究又是长者,不便对他出手。如此咬牙切齿地忿恨了一回,便也只能是纵身一跃下去,循着一个僻静的小路,向着山腰学校的方向去了。康丹摇头叹息一回,也追随他而去。

大殿上的神像依旧是一副狰狞表情,四周的蛛网上面也落满了岁月缝隙里的尘埃,将这大殿之中映衬的更为破败了。神像怒目圆睁,铜铃般硕大的眼睛因为年久失修而剥落下了片片油彩,远远看去,就像是害了眼翳一样滑稽可笑。虽然这世界上确实有神明存在,但面前的这位却绝然只是一尊泥偶罢了。

这座废弃的城隍庙中热闹了一会儿之后,便重又沉寂下来。老晃竖着一根竹竿从大殿中缓缓迈出,面上是一阵洋洋自得的神情。

而这刘赢、康丹二人当晚便是回到了在此地的住处。半月未至,这里除了被子有些返潮之外,一切都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这一夜月明星稀,恬静的虫籁之声早早地便将这二人送入了梦想之中。

而明天,永远都是未知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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