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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就是个孝,而且话中又先捧了范姑父一把,所以随后说出这等带点撒娇不满的话自然也是无碍的。
范姑母满意的看着林逸,就知道这孩子机警,她转头看着范姑父突然一变的脸色,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嫡女三娘身上穿的不过是十两银子一匹的纱罗做成的衣裳,而继子天哥身上穿的却是蜀锦做成的袍子。
蜀锦名贵,其价如金,自来就有寸锦寸金一说,历来就是朝廷贡品,依着范家二房的富贵,库里也不过有十多匹而已,而且还都是出自元帝的赏赐。
这样一对比,这天哥的衣服,就真的太显眼了些。
范家嫡女自然不会到衣服沾了水弄脏了料子,才能有新衣穿的地步,可连三娘的亲表哥,都要忍不住这般直白的为她打抱不平了。
这会子轮到范姑父看林超了。
可林超目光正是看着三娘的。
亲戚之间,纵然有什么龌龊,也要留到回到家关起门来,自家人私底下说,在场面上,总还是客客气气的,可到底是孝子家,口无遮拦,几句话就泄了底。
世家子的态度一向是跟着家族的,林家看来对过继天哥的态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介意,林家下一代看的就是这两个儿子,今日自己赶着回来,固然一方面有回来询问这事是否关天哥之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和林家的下一代搞好关系,为天哥铺路。
世家大族,从来不是独木就能成林的,若是天哥和他表哥关系不够亲密,以后天哥就少了助力。
范姑母不得不说话了:“你这个酗儿,你可不知道你三妹妹那一柜子衣服都还没有穿遍呢,你这个当表哥的也太宠她了,仔细最后惯坏了她!”
即使私底下她巴不得看范姑父打脸,可明面上她却不得不顾及他的面子。
林超毫不在意,嘿嘿一笑:“做哥哥的当然要惯着妹妹了!”
大娘子和二娘子都忍不住嗔怪的看了林超一言,林越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却是赞同的,他们兄妹四人一母同胞,家中亦无旁生之子,对于他们来说,爱护自己的兄弟姐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一看到这里,范姑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有道是,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今日之事,既然无人出事,那不如就此揭过得好。
想到这里,他松开天哥的肩膀,令乳母把他带下去,招手让三娘走上前来,含笑看着她道:“我们三娘长大了,又是女儿家,经常要去各家走动,自然需要多几套花色的衣服,她两个姐姐也是,明儿叫织锦坊掌家绣娘上门来,好好量下尺寸,记得叫她多带几匹花色鲜艳又轻薄的料子给你们挑选!”
大娘子二娘三娘齐齐谢过。
林超却眼尖瞧见,三娘子又在悄悄绞她手上的帕子。
于是林超又对三娘说:“三妹妹,姑父这不是都没有再问下去,你做什么还一副害怕的样子?不然我这心里又过意不去...难不成我们一离了这里,你还怕别的不成?”
范姑父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不过才十岁的孩子,竟然这般滴水不漏!竟然是怕自己事后再追问,非要自己当面表态?
他一口气不由得梗在喉咙里,面上却是微微笑了起来:“不过是你们孩子们间的事,哪个从小儿不是这么顽顽皮皮的。”
转头就问范姑母:“孩子们都在这里,该传饭了吧?”
范姑母忙回已经预备下了。
三娘这才松了口气,如果现在她父亲没有继续问事情经过,后面,也断然不会再提及了。直到此时,她才能确定,这事就算真的过去了。
她抿了抿嘴,转身站到林超椅子边,二娘子再次为范老爷换上新茶,大娘子却加入她的表弟表妹中谈笑去了,屋内顿时一派和乐的景象。
少时,二姨娘进来回饭摆好了,众人移步饭厅,天色其实尚未暗,屋内已经点燃八盏玻璃芙蓉彩穗灯,照得整个屋内亮如白昼,大圆桌上杯盘罗列,热气腾腾的各色菜肴,无一不是美味珍馐。
饭厅四面窗户打开,从池子上吹来的凉风习习,夹带着玉簪花混合着荷花的香味,极为香甜,夕阳被紫檀木镶玻璃的大屏风挡住,烛光一照,玻璃上大团大团金色耀眼的牡丹花烨烨生辉,一样莲子大小的碧玉珠帘被挽起,每串珠帘都是金珠坠角,风动时才撩动几颗,发出清脆的声音,桌上的碟碗,全是一色镶金边的描花瓷器,更不要提房内的家具都是酸枝木做成,一色深红,连椅身都是油脂清晰,夹杂着黑色条纹,触手平整润滑。
林超心里只叹了一句,自来富贵迷人眼,钱帛动人心。
这般富贵,怎么怨得范家三房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天哥塞进来,不就是为了几个姐姐全部出嫁后,好继承这万贯家财呢。
范氏夫妻上面坐,林家兄弟挨着范姑母坐,大娘子三姊妹另摆了一桌,挨着她们父亲,天哥另给他设了一高几,挨着范姑母坐,由他乳娘侍奉着吃饭,范姑母吃的好了,就吩咐丫鬟给他布菜。
林逸这时还有点担心三娘看了又会不高兴,可三娘只顾沉静的低头吃饭,就像个合格的世家小淑女,林逸这才稍稍心安。
三娘纵然骄纵,也是百年世族上流人家教出来的,即使还小,大气的底子是不差的,也就放心低头下来吃饭。
最后上的一道点心是西施舌,因为馅心里有青梅、枣泥等,并不算油腻,林超连吃了好几块,只觉得回味十分香甜爽口,旁边的丫鬟又给他夹了一块鱼肉,这次,嫩度恰到好处。
见林超用得好,那丫鬟又机灵的给他盛了碗汤,林超只慢慢喝完了汤,就放下了筷子,示意饭毕了,他先起身行了一礼,才由自己丫鬟白薇侍奉着漱口吃茶。
玉桥自然是在范姑父、范姑母身边贴身布让侍奉,只见她亲自端过婆子递上来的汤,一边稳稳的放在了范姑父面前,语气说不出的温婉柔和:“老爷,该用凉汤了。”
林超端茶碗的手立刻就定住了。
通房丫鬟这般当着女主人面就这般柔情万种,范姑母也浑不在意,反倒一脸关切:“老爷,这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了,你这是最怕热的。”
一碗凉茶很快就见了底,林超的心,也顿时沉到了谷底。
饭后大家又说了会话,范夫人早就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安排了家钉送林家兄弟回去,林越也就请辞,兄弟二人再次给范姑母和范姑父行礼告辞,范姑母又携着他们兄弟的手嘱咐了好几句,又说:“你们先家去,过几天就带你姐姐们来看你们!”
才依依不舍放他们走了,大娘子和二娘子送了出来,三娘跟在后边,眨巴着眼睛,一副想要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林超看得好笑,索性好人做到底,拉着大娘子在花架下说话:“不知道,大姐姐准备怎么发落今天那些下人们?”
大娘子眼角浮起一层薄怒,三娘是小,但那些下人们怎能也跟着她一起胡闹?
林超一见她的神色就明白了,也就没有说话。
大娘子忙道:“表弟不必多心,只不过小惩大诫总是要的...”
林超转了头,叹了口气才道:“还以为姑父不追究了,大家也就不再追究呢,三娘是主子,奴婢们哪里敢不听她的?她们也难做,不敬上也不好,太忠心了也不好!”
大娘子顿时愣住了,既然自己父亲没有再说什么,如果自己赶着再去发落奴婢,可不是反而打眼了?
眼角余光又一瞧见三娘虽然在和林越说话,耳朵却使劲往这边凑,心中顿时明了。
她笑了起来:“你也太惯着她了!你是好表哥,我就是那个坏人了?我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思?也罢!到底难为她们忠心,既然父亲都撂开手了,母亲那边,就包在我身上,总不会委屈了她们就是!今日承表弟的情已太多!咱们以后慢慢说!”
一面又行了一礼,林超忙说不必,他们两人都只顾说话,又因花架上枝叶繁茂,枝叶层层挡住,又是傍晚,两人也以为隐秘,故都没注意到,花架后有一绿色的身影,一晃而过。
这边林超已经被搀扶着上了马车,林越也和众姐妹说了几句,也就告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