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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山的龙门客栈,在其中一层酒楼之中。
楚瞬召独自一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橘红和关雎没有陪在他身边,大概是看出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轮的最后一场比试是白重楼对战那位来自金钟门的唐力,白重楼只用那四两拨千斤的武当云手就结束了战斗,打得那位号称坚不可摧的唐力毫无还手之力,比起李独樽对战白痕那场惊天动地的剑斗,这次比试显得平平无奇。
即便如此,楚瞬召没来由得觉得这位武当小道长的实力并不比那位李独樽要差,若是让自己碰上他的话一样会打得十分棘手。
第二轮的单人战结束后,明天就要开启第三轮的比试,届时他们这些熬过前两轮的参举者都会进入一片叫春秋之地的蜃境中,在这片充满危险且亦真亦假的地方中生存下去,最后冲出这片蜃境的人将会进入最后一轮的比试中,现在倒是可以趁机休息一下。
楚瞬召一人独酌,这些天紧绷下来的心境,此时也是缓缓地放松了下去。
他这次上龙虎山说到底也是为了得到那份奇门大箓,能碰到关雎实在是意外之喜,还有一个不随便与人道之的理由,就是希望能在这份比武场上再展现一次霸道之剑的威严强势,让所有人再度记得那个曾经在南陆叱咤的青衫剑神,不希望自己的师傅被江湖简简单单地忘记掉。
“若是我现在有王息的话,碰上那个龙浮生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所以现在我的胜算依然不大。”楚瞬召的眼神闪烁不止,若是凭借剑术的话恐怕难以战胜那个半人半龙的怪物,若是动用楚骁华给他的风神铠甲的话,应该可以斗上一场,只是不知道当着数万人的面动用这份武装力量的话,是否会给他惹上不该惹的麻烦,目前还不由而知。
楚瞬召的思绪不止,手指反复叩打桌面,喃喃道:“看来,这次在那片春秋之地,龙浮生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我,得想个办法对付他才是。”
就在楚瞬召沉思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在他面前坐下,像是一阵忽如其来的风。
他刚抬起头来,便看见黑衣女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饮酒,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涟漪。
见到此人上山找他,楚瞬召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我这次上龙虎山参加武举前,给了你不少本钱和权力,现在你在城里建立谍网组织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实用的信息可以告诉我?还有让你去调查那个龙浮生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姜棠微微颦眉,说道:“你跟你那老爹一个脾性,指挥人办事干活都是理直气壮的,以你的实力区区的一个龙浮生值得你那么关心吗?”
楚瞬召给她倒了一杯酒,平静道:“龙浮生是那么多参举者中最想杀我的人,因为他觉得我抢了他的女人,可实际上那个女人一点都不爱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没了王息,光凭一手剑术的话很难打不赢他,我不怕他光明磊落跟我好好比上一场,就怕他不管不顾像条疯狗一样追着我咬,我到时候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我上次也是心大,当着他的面搂了那个女人,现在一想倒是有些后悔了,这下他能把我挫骨扬灰绝不会给我留个全尸,我想知道他的弱点到底在哪?”
姜棠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指尖搭在杯沿上,轻声道:“换个意思来理解你的话,你是想知道龙种们的弱点吗?”
楚瞬召眼睛微睁道:“你有办法可以打败这些身怀龙血的后裔?”
姜棠默不作声,凝视着这张阴柔俊俏的面庞,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楚瞬召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了。”
姜棠还是没有喝下那杯酒,轻声问道:“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楚瞬召托着腮帮,眼帘微垂道:“没有,你都没有对我失望过,我怎么会反过来对你失望呢?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姜棠笑容玩味,问道:“让我猜猜,你这次来参加武举除了想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是不是还想替关长夜在南陆重新扬名,不愿他被江湖随便忘记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为何又要跑去跟那位长公主殿下学剑呢?”
楚瞬召笑了笑,竖起大拇指道:“知我者,姜棠也。”
姜棠瞥了一眼两手空空没带兵器的楚瞬召,好奇问道:“如果我帮不了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可以把活人烧成飞灰的龙浮生?”
楚瞬召有些汗颜,习惯性地挠了挠头,悻悻道:“硬打?应该可以嬴吧……”
姜棠瞪了他一眼,“死鸭子嘴硬,我这次上山找你,自然是帮你弄了能对付他们的武器。”
姜棠从怀里拿出一个行子放在酒桌上,打开盒子后里面躺着一把精致小巧,通体黝黑的暗弩,还有一些泛着银光的小箭头,约莫有二十来根。
楚瞬召看着这把暗器,傻眼道:“你没搞错吧,大姐……你打算让我用这个小玩意去射龙浮生,这些暗器不会对他有用的,那家伙随时都可以龙化,普通的暗箭射不穿他的龙鳞。”
“没错,所以我要用水银箭。”姜棠缓缓道:“根据谍网反馈给我的信息,我得到了一个关于对付飞龙骑兵情报的重要情报,你父皇想要战胜飞龙骑兵的话,最重要的是战胜他们座下的飞龙,而水银能剧烈腐蚀飞龙的龙鳞,让龙鳞变得像牛皮一样松软,甚至让飞龙陷入一种中毒的状态,使它们再也无法继续战斗下去。这批水银箭弩是我和让三卫的人特地为你打造的,箭头射出的瞬间能喷出一股水银蒸汽,不出意外的话,用来对付龙浮生这样的龙王后裔应该也是可以的,能不能毒死他我不敢保证,至少能让他的实力大大减弱,接下来若是将这个情报送回胤国的话,或许能成为奠定这场南北之战胜负的关键。”
听闻此言,楚瞬召望着那些泛着银色光芒的小箭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想要伸手去抚摸这把箭弩,忽然想起现在他也是身怀龙血之人,连忙把手缩了回去,若是不小心让他碰一下中了水银毒,在这节骨眼可就麻烦了。
姜棠平静解释道:“这把暗弩可以绑在手臂上使用,发射出箭的扳机就在你的手心位置,射箭的方式是将中指和无名指屈下来,快速双击扳机,之所以这样设计是防止你握拳时触发暗箭,射出的距离能接近三丈,至于准不准那就看你个人了。”
楚瞬召眼神一亮,兴奋得像个看见糖果的孩子般。
姜棠补充道:“我还给你带了几样偏门暗器,比如这把可以弹射出十余丈的攀山爪,还有这把淬毒的匕首,都在这里了,你觉得哪件有用就带上吧。”
楚瞬召闻言大喜,拿起那个设计巧妙的的铁爪,连连点头道:“这才像是给我办事的人嘛,跟着我混比跟我爹混有前途多了不是吗?咱们现在也算得上在龙窝里站得稳脚跟的人了,我以后无论变成什么样的人,都不会亏待你们,更不会亏待你。”
姜棠摇头道:“你现在说这种话,我心里面是不信的,以后别卸磨杀驴我就很感谢你了。”
结果这句话刚出口,姜棠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见楚瞬召听见这句话后,眼睛便从她脸上移开,望着窗外那被云雾缭绕的七十二峰,夜色下的黑云像是海潮般漫过龙虎山的山峰,他收起了刚才的悠闲姿态端坐在酒桌边,侧脸如磐石般坚硬。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磨炼后,这个大男孩终于成熟了起来,在他心里面已经出现了某种信念,宛如出炉的长刀般耀眼夺目。
姜棠忽然意识到这个男子或许会成为未来的君王,总有一日他会万旗缠绕呼风唤雨,无数人争先前后为他赴死,无数人不计任何代价也想要杀死他,除了那位千里之外的胤国皇帝,如果说有谁让姜棠心甘情愿地去侍奉他,那就是面前这位楚瞬召。
如今他以一个名为唐煌的假身份成为了沈家的家主,在落阳城里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会变成焦点的中心,也有不少人将他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走在落阳城里应该有几十个家奴跟随护卫,但楚瞬召却没有找任何人担任他的护卫,而是选择相信了她,想象她带来的鸦齐卫会无处不在地保护他的安全,不顾任何人的反对,没任何妥协的目的。
在融入沈家的这段时间里,姜棠不止一次听到家族里的下人说他大权独揽任人唯亲,其实姜棠也明白,这是楚瞬召的性格缘故,他对一切都保持怀疑,不信任那些没有跟他交心而谈的人,原本他是要继承那个有着数十万铁骑的庞大王朝,却因为一次叛逆的决定失去了这份继承权,就这样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重新打拼,姜棠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楚瞬召也没跟她说过,所以觉得他很苦。
很苦,不是苦涩也不是痛苦,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苦字,所以显得很苦。
楚瞬召眺望着远方的天空,恍惚间好像回到临安城的时候,台上的赫连元年跟他姐姐唱曲的场景,怔怔出神。
“胤国那边有来信吗?”楚瞬召问。
“暂时没有,有的话我会交到你手中,不会藏着不告诉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样啊……”楚瞬召下巴搁在双臂上,侧着脑袋望着夜幕的星点。
“你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事……可以跟我说,说什么都可以。”
姜棠看着他这幅模样,没来由地感到心酸,将手轻轻搁在他的手臂上,忽然间觉得他很可怜,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他。
“我能跟你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个毁灭你家国的男人的儿子,你本该恨我才是,怎么反过来想要安慰我,你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啊。”
姜棠的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善良……上一个说她善良的人究竟是谁,是那个被胤国铁骑踩成肉泥的父亲,还是那个被士兵奸杀的母亲,现在又从他口里吐出这两个字眼,像是两根长针扎着她的心。
楚瞬召察觉到她脸上的异色,反过来安慰她道:“其实我没事的,就是有点郁闷而已,第一次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虽然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可就是固执地想走下去。”
姜棠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刻从他脸上移开过。
楚瞬召咧嘴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被我这帅气迷人的模样迷倒了,我可不嫌弃女子年纪大,长得漂亮又暖心就行了。”
姜棠冷笑道:“小女子真是倍感荣幸。”
楚瞬召瞥了一眼她那波澜风景,笑道:“你不小了,算起来你也快有二十七八了吧,要是楚骁华当年不打西临的话,这会你的孩子都有我那么高了吧,或许还要矮上一点。”
姜棠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一脚踩在他鞋背上,觉得还不解恨,便把两只脚都踩上去了。
楚瞬召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喃喃自语道:“楚骁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来率军来南陆,难不成是在联合其他王朝,打算一鼓作气凿穿整个南陆王朝?”
姜棠冷淡道:“你们会害死很多人的。”
楚瞬召沉默片刻,缓缓道:“是啊,会害死很多人,但那又如何呢?可你知道没有人能挡住楚骁华的征伐,他是铁了心要成为全天下的皇帝,你们这些西临的亡国奴对他恨之入骨,而他不过是做了一件每个人在他位置上都会做的事情,改朝换代要改的不光是王朝的名号,更是要换掉你们这些孤魂野鬼的脊梁,至于那些宁可带着全家一块去死也不愿低头的遗民,你让楚骁华拿什么去宽恕他们,他们不死谁死?”
姜棠声音愤恨道:“谁不想活着?谁又想要去死?不都是被你们逼得没办法了,最后连尊严都没有了,你让他们怎么活?”
楚瞬召笑道:“小时候我读史书,看见书上记载大秦始皇在大破燕国后,命令士兵埋杀那三万燕囚时,我只觉得他是个残忍的人,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这件事,就觉得他很仁慈。”
姜棠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嘴巴微张。
楚瞬召幽幽道:“君王心中仁慈能保护一切,也能毁灭一切,当你觉得那些亡国奴很可怜想要保护他们的时候,这种仁慈对你的国民来说就是残忍,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吃不饱,谁来养活这些失去家国的孤魂野鬼,而你的国民会因为你的仁慈饿死不少人,这片天下本就是如此,成王败寇,只有胜利的人才能握着史书的笔杆,去开创一个个太平盛世,直到盛世的结束,乱世再起。或许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残酷,所以……也会那么美丽。”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除非有个人能登上顶端,在此之前,哪怕是神也会血流不止。”
“难怪楚骁华会那么器重你这个儿子,他知道自己老了,而你就是他期待登上顶端的那个人。”
“这种器重其实也有些虚伪,就像是把我当成他的手中剑,或许他会把我插在那张椅子上,但面对生死威逼该折断我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
楚瞬召这句话一出口,就让姜棠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爬上后背,她不畏惧身边这位愿意跟她交心而谈的白发年轻人,而是畏惧那位曾经当着数万西临百姓的面仍面不改色烧死他们君王的男人。
原来他也会老的,是不是接下来还会死?
是不是只有他死了,那些被他旗下铁骑踏死的冤魂才能真正的瞑目?
“如果想我离开的话,我现在就下山,不妨碍你休息了。”
“听完我揭露出来的真相,想不想骂我卑鄙无耻什么的,感觉有个女人骂骂自己也不错……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听着楚瞬召的解释,姜棠既没有惊讶更没有愤怒,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淡淡道:“没觉得你残忍,倒是觉得你可怜,楚骁华把你当成手中剑,你也把我当成你的剑好了,折断了我也不怨你,反正大家都是丧家犬,能互相珍惜就好了,我走了,你保重。”
楚瞬召忽然问道:“如果我们两人能一块回去胤国的话,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金帐国的草原风光,我去过蜀越,亲眼见过那片占地万亩的竹林,却始终对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面没什么概念,希望有生之年能看一次,那里也是我母亲的故乡,能看见这些的话,想必心情也能变好不少。”
他这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像是身无分文的男子给心爱的女子许诺香车宝马一样不切实际,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姜棠刚刚说“楚骁华把你当成手中剑,你也把我当成你的剑好了,折断了我也不怨你”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弦像是被这个女人轻轻扣动了,让他下意识把她当成自己亲人来看。
姜棠说道:“好,我会记着的。”
楚瞬召的手掌托在腮帮上,嘴角翘起,笑出一口小白牙。
这娘们居然也会脸红啊,还是在他没有碰她的情况下。
待到姜棠离开后,关雎和橘红坐在她刚刚离开的位置上。
关雎似乎不满道:“小召,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你不会又沾花惹草了吧?”
楚瞬召笑道:“来送装备的。”
他将拿起酒杯,跟姜棠留下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将这杯冷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趴在桌面上睡着了,橘红和关雎默默守着他,直到白昼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