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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你若不坐,我便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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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且就不说了。

肖嬷嬷和她儿子自有一番惩处。

老太太也极满意,可仅凭这些,王子兴还是没有资历升任史府的大管家。搜查结束了后,老太太仍旧命他管理账房。王子兴不免沮丧。老太太遂又给了他一点银子,叫他去外头买一本经书,无事时,替她抄写经文。

老太太也念经,只念得少。

不过,谁都知道,给老太太誊写经文,那也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昔年,府里请进来的抄经先生,且还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

王子兴一把年纪,连个秀才都未中。举子做的事儿,如今他也做,一想又觉得光彩无比。老太太叫他过来,说了那么几句:“子兴,你年纪大了,抄抄经文,只是长寿的。这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没的终究没。”

老太太是机带双敲,就看王子兴能不能领悟了。

那稻香草庐又是一番天地。三日一过,秋纹行动如常。溪墨的一日三餐,自然是她料理。柳剑染离开史府后,甄氏心里难过,想来想去的,竟是把这股气儿撒到了秋纹的身上。

如今这小厨房的人,尤其那柳嫂子,待秋纹就和个副小姐似的,丝毫不敢怠慢。只有甄氏,待秋纹格外严苛。她也不给秋纹穿小鞋儿,那不是她的风格。只是这一天天地,她的目光总是在秋纹身上穿梭,一有不对,即刻过来喝斥,一点儿不留情面。

那柳嫂子倒过来劝说甄妈妈,大可不必如此。

秋纹当然不要小厨房的人奉承。甄氏态度不好,秋纹提醒自己不能放在心上。严格有严格的好处。想通了这些,秋纹更是半点不以为意。忙碌之余,还是拿茶敬上,拿点心儿送上。要说这秋纹,在做吃食上的确有天赋。经她手儿捏的面食糕点,烹饪的鱼虾,滋味格外好。秋纹给甄氏倒茶,甄氏嘴里冷哼,但还是会喝。快过年了,这草庐生长的松树,时不时地也掉松果。与别人而言,这松果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秋纹有心思,将松果捡起来,洗干净了,剥去壳儿,将里头的松馕腌制了封在坛子里,加盐加蜜,过三天后再取出,太阳下晒干了泡茶喝。

她也不过是尝试。待泡出的松果茶,滋味的确独特,且喝了也无碍,秋纹方放了心,才将这坛子里的松果仁儿分发了与大伙儿一起分享。

大寒天里头,做活累了,喝一碗酸酸甜甜的松果茶,的确能解乏。小厨房的人就为了这个,对着秋纹齐齐竖大拇指儿。这里头,有奉承讨好的成分,到底秋纹是大爷跟前的红人儿;可一半也出自真心。

甄氏喝了茶,就重重警告:“我知道你手巧。好些地方,我竟是不如你。不过,先前我就劝过你,做人要低调。不要耍小聪明。真正我吃的盐比你的饭都多。”

“我只想让妈妈您高兴高兴。再说,这一上午,您一直走来走去,两个腿子都不曾歇着。我见了不忍。”

甄氏就道:“你既这样观察仔细,想必在干活儿上就粗心了。”

秋纹就低头:“妈妈您就在我身边,我做什么你都看见,倒也说不上什么粗心不粗心的。”

“你这是在和我顶嘴?”甄氏非常不高兴,脸都拉下来了。

秋纹忙道:“我怎么敢呢?我不过实话实说。是怎样就是怎样。我知道柳爷走了,您心里气怨。唤作谁人都一样。您要出气就出气。我懂您。见了您还是像以前一样敬重你。”

秋纹这话里透着刚强。

人无完人。甄氏这是在伤心的头上。

不过,凡事都有个由头。柳剑染离开史府,归根结蒂和自己没甚干系,一切都是老太太的安排。

虽然自己地位比甄氏低,但也不能就让她就此撒气下去。

她是不往心里去。但凡事得有个度。

四下无人。甄氏一时无言,半响方道:“秋纹啊,你心机可深沉呀!怪道柳爷对你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甄妈妈,秋纹是个苦人儿。哪有什么心机?我不过出于本心。我不是家生子,是外头买来的,孤苦无依。这前头的路是黑的,我只有一点一点小心往前走。走过去了,也就过得好一些,走不过去,也就更凄苦一些。我得处处小心,一个心当三个用。但凡我有个扶助,我也不愿这样的。”

甄氏就道:“那么,我竟是怪错你了?”

“不敢。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秋纹也有秋纹的苦楚。”

“你不用和我装可怜。当奴才的哪有不可怜的?我和你过不去作甚?我是气我自己,气我柳爷不争气……”甄氏忽觉失言,便又对秋纹道,“你忙你的吧,不用给我倒茶吃点心的。如今你是专给大爷做膳食的,花心思放在大爷身上,这才是你日后的荣华富贵!”

甄氏叹口气走了。

她是过来人,深谙世情。保不定大爷一时就将秋纹收房了。那秋纹就是半个主子。何苦得罪她?她虽说不生气,但人心隔肚皮。以后不爽了,想起旧账来,哪有不往心里去的?过犹不及。

甄氏不是蠢人。

可干儿子到底不在江城了。大爷递给她一封书信,干儿子写的。信里说,他要出去立一番事业。到时再好好孝敬她。

甄氏哭了一场,又悄悄去柳剑染的父母墓前烧了纸钱。她问询大爷,大爷只说一切安好,无需担忧。

大爷的话,甄氏是信的。

将柳爷撵出去,是老太太的主意。为此,甄氏也委屈。既让自己来草庐管事儿,又故意地将柳爷撵出去。老太太就是一只老狐狸。可甄氏不敢埋怨。将气儿撒在秋纹身上,却也不对。该收就得收。不然大爷看不过,总是没有好果子吃。

这日中午,秋纹托着个盘子去了草庐书房。溪墨正在书房练字。也不知为何,自打剑染走了后,他便也没了练剑的冲动。外面也不去了。一日三餐只在草庐吃喝。

这静也有静的好处。

他许久不作画。整日在书房呆着,他忽然想画画。画什么呢?冬天无甚可画的。去画后面的竹林?还是立在院子底下,作几张花草的写意?

都提不起精神。

他出了院子,踱着步子,远远地就看见秋纹过来了。草庐树多,冬天也不乏绿色。秋纹今日敲穿着一件海棠红的裙子,配着松绿色的袄子,腰间系着淡绿色的带子,家常装扮,看着也甚是朴素。可这些装扮在她身上,娉娉婷婷,瞧着和别人不同。

其实,那一晚在假山石下见她,已然觉出她的独特风姿了。不过他不愿深想。但现在不同了。一日不见,倒也不是如隔三秋,但着实品出一点思念的意味。待她来了,放下盘子,将饭菜摆在书案,与他微微一笑,口道“大爷”儿子,溪墨的心,委实有些酥。

他有七情六欲,是正常男子。

他坐下后,举筷吃饭,秋纹就立一旁,微微低头,眉目含笑。这叫溪墨不好意思了。他便叫秋纹坐下。

可秋纹摇头。

“你若不坐,我便不吃。”他放下筷子。

秋纹只得坐。她在一旁的小几上坐下。溪墨便问她吃了没?前几日,秋纹都是吃饱了来的。但今日草庐的人包饺子。柳嫂子嘱咐下锅的人,等一会,等秋纹给大爷送饭过来了,再一齐下。

秋纹点头,说吃过了。

溪墨不信。偏这时,秋纹肚子发出一声饥叫。她顿时发窘,愕然不知所以。溪墨便叫她坐下。“你做的都极好吃,这盘子满满的,盘子又多。我一人也吃不下,你且就坐我身边,吃一点,权当点心。”

溪墨以素食为主。偶尔间荤。荤以蒸鱼为主。

秋纹通过春琴之口,了解大爷的喜好。这早上的膳食通常是:鱼丝鲜虾面、干丝蛋黄面、鸡丝笋干面……面食暖胃。吃完了面,佐以水果,要不就是一碗果子点心。中午溪墨吃饭。饭是白米饭。菜不用去外头采买,都是草庐栽种的。比方这冬天天气,竹林子里有竹笋、蘑菇、曹菌,还有蕨菜、野葵、茨菰、芦蒿……既新鲜又干净。还有那塘子,一年四季,水塘里都养着肥鱼大虾,还有螃蟹。每到中午,小厨房里的人就瞪大眼睛,看秋纹给大爷做什么吃食。

说寻常也寻常。

蘑菇炒鸡蛋、笋尖炒芦蒿、蒸芋头芸豆,野菌炖鱼汤,鸡瓜拌雪菜、茄子炖青豆……就是普通人家的便饭。大锅烹炒,即时出锅。看着寻常,拿起筷子吃上一口,总觉滋味鲜美。甄氏说得没错,秋纹是有心的。她识字。史溪墨给过她一本食谱。她藏在厦房,晚间歇息时翻阅。原来做菜和做人一样,讲究个度。什么调料多放少放,先添什么后放什么,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该叙,十分重要。

做饭就像治国,马虎一点不得。

秋纹连看了三个晚上,僵坐思索,醍醐灌顶,突然就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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