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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刑房的门被推开,狱卒端着油灯走过来。
昏黄的烛光瞬间将刑房照亮,光亮柔和,苏问春还是被刺得眼睛发疼。
那日肩膀上的伤虽然被上过药,但她的状况还是很不好,一直烧得厉害,狱卒一开始还会给她喂馒头吃,后来见她实在吃不下,就改成了粥。
粥也总是馊的,喝下去胃里并不好受。
“醒醒,该吃饭了,今天有好吃的。”
狱卒懒洋洋的说,苏问春艰难掀眸,看见脚边打开的食盒里,有一碗白花花的米饭,还有两道卖相极佳的菜。
一只烤鸭,一盘红烧肉。
狱卒照旧没什么耐性,抬手撕了一只鸭腿递到苏问春嘴边:“吃不吃?”
鸭腿烤得很香,但这个时候对苏问春来说只觉得油腻。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为了保存体力,她必须吃!
苏问春张嘴撕下一大块肉,嘴里很干,她嚼得很慢,狱卒知道她吃不了多少,见味道很香,自己也撕了个鸭腿靠在旁边吃起来,边吃嘴里边嘀咕:“也是你运气好,碰上今儿过中秋节了,陛下仁厚,才让你们这些死囚也吃点好的。”
苏问春嚼着鸭肉,闻言冷不丁一下咬到舌尖,腥甜的味道瞬间填满口腔。
“今日中秋,陛下……可大宴群臣?”
苏问春听见自己如磨盘碾过的粗哑低问,呼吸带了火星,燎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狱卒意外她竟然舍得开口说话,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两眼,见她一身血污狼狈不堪,放下警惕:“自然是要大宴群臣的,怎么,你一个死囚难道还想去参加宴会?”
狱卒的语气相当不屑,苏问春轻缓的摇头。
她这样的戴罪之身的确没有资格去参加中秋宴?
那些坐在高堂之上不知民生疾苦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觥筹交错、酒色生靡?
越西国刚攻占了远烽郡,七万残兵退守淮山,若是淮山失守,越西国大军立刻便能长驱直入,直捣昭陵皇城,这个时候,这些人怎么还能安坐着饮酒作乐?!
苏问春胸口发堵,那狱卒见她不搭腔,有点生气,正要发怒,忽见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周大人说,我要见周大人!”
……
戌时三刻,一群穿着红巾银甲,手持长矛的御林军围堵在廷尉府门前,苏时寒穿着一身白衣走出来,高如海立刻握着拂尘迎上去:“苏大人请!”
高如海从宫里带着轿子来的,苏时寒淡淡的扫了一眼,直接上轿,刚坐下便听见高如海低声说:“苏大人,半个时辰前,五公主到御前哭诉,声称被人轻薄,经查验,轻薄之人竟是周大人的长子周泽修,周公子伤到要害如今正在太医院治疗。”
苏时寒闻言眉头紧皱:“宫内守卫森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陛下龙颜震怒,所以才会急召大人进宫。”高如海知无不言,苏时寒抿唇陷入沉思。
高如海拿着拂尘跟在轿子旁边疾行,趁人不注意,拿了一个东西亮在苏时寒眼前。
那东西不过指长,圆柱形,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雕,和周常安前两日拿来拉拢苏时寒的信物一模一样。
“高公公此举何意?”
苏时寒掀眸,眼神冷然,高如海收了东西意味深长道:“周公子为人正派,今日之事必有蹊跷,周大人希望苏大人能仔细查办,还周公子一个公道!”
“事关公主清白,下官自然不敢贸然专断。”
苏时寒沉沉的说,回答得相当谨慎,现在情况不明,他两边都不站。
事出紧急,高如海手上拿着赵震珩的金令,苏时寒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很快到了宴厅。
宴厅里灯火通明,却无半点歌舞升平的迹象,只剩下反常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远远地苏时寒便看见宴厅中央跪着两个人,一个穿着墨蓝色朝服,背脊挺直,是大理寺少卿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裙,身姿娇弱,是当朝五公主赵玉凝。
苏时寒只匆匆扫了一眼,在宴厅门口值守的宫人便高声传呼:“苏廷尉到!”
话落,苏时寒跨进宴厅。
时间匆忙,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白衣疾步而来,一股清冷的仙气晕染开来。
及至御前,苏时寒一掀衣摆跪在地上:“罪臣苏时寒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还在禁足期内,所以自称罪臣。
声音亦是朗润,打破了压抑的气氛,一些坐在女眷区的女子不由得偷偷抬首打量起来,都想看看这位廷尉大人究竟是怎样的天人之姿。
“免礼,起来吧!”
赵震珩沉声说,气息颇重,听得出心情很不好。
“谢陛下!”
苏时寒起身站到旁边,周常安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苏时寒垂着眸,没有与他对视。
“凝儿,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赵震珩命令,赵玉凝早就被吓傻了,闻言肩膀瑟缩了一下,眼泪顿时涌出来,哽咽着说:“今日晚宴过半,女儿身子不适,带着贴身宫婢去如厕,回来经过御花园,遇到一身着褐色锦衣的公子,那公子出言不逊,女儿与他发生争执,争执过程中,他身上的画纸不慎掉落,女儿捡起来一看,上面竟然……”
赵玉凝哽咽,因为气愤说不下去了,赵震珩没有开口安慰,旁人自然也不敢吭声,赵玉凝兀自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继续道:“那纸上画着女儿的不雅图,女儿一时羞愤难当,抢过旁边护卫的佩剑伤了那人,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大理寺少卿周大人的嫡子。”
说到这里,赵玉凝一头磕在地上,痛哭不已:“女儿一时冲动犯下大错,伤了重臣之子,请父皇责罚!”
赵玉凝没揪着那画纸不放,直接认错告罪。
苏时寒掀眸扫了一眼,赵震珩旁边只有皇后一人,德妃不在,赵玉凝一个人跪在那里,褪去公主的骄傲,娇弱到了极点。
周常安跟着磕头高呼:“臣教子无方,臣亦有罪!”
德妃没在这里帮赵玉凝说话,周常安自然也不敢轻易开口,毕竟从赵玉凝的说辞来看,周泽修是一点都不占理的
“这件事,爱卿怎么看?”
赵震珩问的是苏时寒,这案子伤的是周常安的儿子,为了避嫌,大理寺不能参与调查,这担子自然落在苏时寒肩上。
“公主方才所言,应该有不少人证,可否请那些侍卫、宫婢到殿上对峙?”
苏时寒不答反问,这事牵连甚广,不可能只听信赵玉凝一人之言,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赵震珩默许,没多久,一个宫婢和一行侍卫进殿跪下。
根据赵玉凝刚刚说的那番话,苏时寒简单问了他们几个问题,这些人的回答一致,因为在御前,表情诚惶诚恐,不敢有半句隐瞒,基本印证赵玉凝没有撒谎。
但周泽修贵为大理寺少卿嫡子,便是要求娶赵玉凝也是可以的,实在没有动机做这种事。
苏时寒目光深沉的看向赵玉凝:“周公子身上所携画纸只有公主一人看过,臣斗胆请问公主,那画上究竟画了什么,竟让公主如此震怒?”
“……”
赵玉凝脸上发红,一片滚烫,死死的瞪了苏时寒一眼,恨恨道:“画上内容不堪入目,苏大人要我当众说出,是要故意折辱于我吗?”
“臣不敢!臣只是想了解事情真相。”
苏时寒俯首道歉,看着态度谦卑,实则绵里藏针,半步都不肯退。
赵玉凝下意识的认定苏时寒和周常安是一伙的,高声反驳:“苏大人怎么不问问周公子当时为何一人孤身行于御花园?又为何以下犯上对本公主动手动脚呢?”
不管画上画着什么,周泽修与赵玉凝产生拉扯这件事是遮掩不过去的。
这问题提得有理,苏时寒偏头看向周常安,正要开口,一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跑来。
“何事?”
赵震珩冷声问,那太监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启禀陛下,大理寺来人到宫门口,说有要事求见周大人!”
“可是那叫苏问春的案犯说了什么?”
周常安太过着急,忍不住追问,那太监不敢抬头,老老实实回答:“奴才不知,只是听说案犯有重要的话要当面告诉周大人。”
这话一出,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多了一丝凝重,幽冥之战大败,所有的消息都只是靠前线的同传兵加急回报,朝中没有一个人了解真实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苏问春有话要说,她想说什么?
儿子前脚刚出事,后脚就听见这个消息,周常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取舍,正犹豫着,太医院来人禀报::“启禀陛下,周公子的伤势已经稳住了,只是……”
那人顿住,周常安心底一紧,下一刻便听见他接着说:“只是周公子伤及要害,日后就算能行房,恐怕也难有子嗣!”
难有子嗣,这就是被人绝了后了!
周常安怒极攻心,直接晕死过去,赵震珩忙让人将周常安送到太医院。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宴厅重新安静下来,赵玉凝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怕被怪责,一直在低低地啜泣,赵震珩被吵得脑仁疼,按着太阳穴沉声道:“今日之事兹事体大,很多地方还有待考究,周爱卿爱子心切,身体抱恙,大理寺少卿一职,暂由苏廷尉担任,今日的案子和叛女苏问春一案,均由苏少卿全权接手!”
一句话,让苏时寒被禁足后又升了两级,典型的打个巴掌给颗枣。
苏时寒没有得意,立刻跪下进言:“陛下,臣以为苏问春一案……”
“朕要她活着,苏爱卿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