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当当当”。

清越无比的黄山戏雾庵报时钟声打断了黄山神尼的思绪。此时，欧阳清已经离去，养心庵中只剩下黄山神尼一人，余念之中，她强打精神立起身形，幽然走到窗前那盆剑兰之前。望着那青翠欲滴的的绿叶，黄山神尼黯然神伤。

这盆剑兰使自己在他还是习武之时，林天庆亲手所栽。他共栽了两盆，送给当时的慕容兰一盆，自己留下一盆。前番慕容兰一怒而走，讲话留在太行山。后来林天庆将这两喷剑兰一柄搬至贺兰山。慕容兰应师父之召前赴贺兰山之时，感于林天庆保留之意，蓉了黄山。以表往日之谊。因为慕容兰平素极喜兰花，人又取名为兰，所以林天庆之所以栽植兰花，也是取此之意，以喻自己对慕容兰的思念。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花草之人。

如今这盆剑兰依旧香幽青翠，而自己却已是人老珠黄。二十余年已弹指而过，恍如一梦。忆往昔豆蔻年华，风华正茂。而今风光不再，如何不令人感慨万千。情之所烦，黄山神尼确已备尝其苦。

而今天，自己爱徒竟又要重蹈自己旧路，这又如何不令她为之心忧呢？

这时，一位小尼送上茶水，黄山神尼吩咐道：“去叫你师姐来。”小尼放下茶盏，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欧阳清走进养心庵，向黄山神尼施礼道：“师父唤清儿何事？”

黄山神尼挥挥手道：“你且坐下。”

欧阳清坐在黄山神尼身侧，望着师父那心事重重的摸样，心中非常惊疑。自己仅仅脱口说出那么一句临时冒出来的气话，却没想到竟惹得师父如此伤心。难道师父也有过一段类似的经历吗？

其实欧阳清刚才那句话不过只是一句气话，并非出于真心。自从九宫山黑龙涧救下东方云星以后，东方云星的人品以及武功胆色就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在得知自己从小就与东方云星定下儿婚之后，欧阳清的少女那颗与生俱来就爱幻想的心儿一时半刻都没能清闲下来。她与东方云星的第二次相识尽管惊心动魄时候令她异常后怕，但恰恰就是在那样一种生死就在呼吸之间的惊鸿一瞥，就足以令欧阳清这位自视清高孤傲的心儿为止颤抖。也令她对东方云星的认识愈加刻骨铭心。而由衷的爱慕也从那一刻起油然而生。虽然，二人第二次见面最终不欢而散，但欧阳清对东方云星的惦念不但没有因此淡化，反而因此更加强烈。

所以，她才自定主意暗中跟随东方云星一路数月远到塞外，一次又一次地出售暗助。不过欧阳清终归还是怨恨东方云星“移情她人”，所以虽然数次相救，但从不现身于东方云星见面。

回到黄山以后，在黄山神尼的循循开导下，欧阳清对自己这一趟塞外之行的所作所为又做了一次回顾与反思。在静下心来仔细推敲了一番以后，不由又对自己的执拗于傲性感到非常懊悔。自己如果就这样一味退避忍让，一旦东方云星与师姐叶红霞感情越来越深，他心里又怎能还有自己？自己终身岂不是因此就耽搁了吗？

再说，为了自己成长，师傅花费了多少心血。难道自己就因此让师傅失望不成？想到这里，欧阳清不由暗下决心。带到东方云星再次下山之后，自己一定要设法找到他。与他当面澄清此事。要他说个明白，自己好歹也要为师傅挣回这个面子。

望着欧阳清那心神不宁的样子，黄山神尼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徒儿，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为是本不欲对你说明，但江湖杀机已起，为是也已经成为阴阳教公敌。生死存亡极难预料，所以，为师不得不把你的身世与你交代一番。”

欧阳清闻言一愣，自己不是一个孤儿被师傅救起抚养成人的吗？为何师傅眼前又有此一说。难道自己的身世也有一段离奇的故事吗？想到这里，他强作冷静地说：“徒儿听着，师傅请讲。”

黄山神尼品了一口茶，望着爱徒欧阳清，细细地诉说起来：十六年前，中原武林盟主东方亮遇害。江湖风云突变，惨案迭起。几受盟主之恩并与之交情过命的青龙帮和玄武门也接连遭到身份不明之人的大举袭击。虽有中原各大门派暗中保护，但惨案仍不断出现。二派总坛被迫一迁再迁。

一次，黄山神尼手铜心禅师之托，协同少林寺十数名武僧保护青龙帮总坛迁往少林寺避难。少林寺作为中原武林泰斗，铜心禅师又是三大临时盟主之首，青龙帮有难，少林寺责无旁贷。

于路之上，消息不慎走漏。遭到上百名身份不明的高手伏击。一场恶战下来，敌方大举被歼。但青龙帮也损失惨重，帮主欧阳叔平身负重伤，挽救无望。帮主夫人常素莹也身受迷魂掌毒，生命垂危。她自知自己命在旦夕，虽有拜托黄山神尼将自己的单身女儿带给玄武门门主叶青云夫妇代为抚养。玄武门门主叶青云的夫人是青龙帮扳住欧阳叔平的胞妹，这一点黄山神尼早就知道，虽有当场答应。在将常素莹等人护送到少林寺以后，黄山神尼便怀抱欧阳叔平之女于三天以后找到了玄武门总坛。

然而，当黄山神尼赶到玄武门总坛以后，玄武门也遭到了灭顶之灾。门主叶青云夫妇也双双遇难，其年仅三岁的女儿也不知去向。无奈，黄山神尼只得将欧阳叔平的女儿带到黄山抚养，这个女孩就是欧阳清。

欧阳清还有一个伯父，他就是铸剑圣欧阳仲平，也是叶红霞的舅父。

黄山神尼还未说买，欧阳清已经泣不成声。黄山神尼并不理她，而是转入内室。不一会儿又返身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黄布包袱，放在茶几之上。

这个包袱因已年久，大部分已经褪成白色。神尼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是一对短剑。她面色凝重地对欧阳清说：“徒儿，这是十六前你的父亲临终前留下的遗物‘双龙剑’。这里还有比本剑谱，你爹希望你长大以后练成双龙剑法，日后广大武林，并为他报仇。”

“爹——”一声肝肠寸断的呼声，由欧阳清口中呼出。欧阳清双手捧剑，心如刀绞，两行热泪就如涌泉一般刷刷流下，娇躯也不住地颤抖着。

“清儿，快别这样，你爹生前是一位铮铮铁汉，他并不希望你这个样子。再说你娘还在雪峰山苦苦等你。”黄山神尼安慰道。

“啊，我娘？师父，我娘还在？那她为什么要在雪峰山》”欧阳清忽地听到自己亲娘还在，顿时喜惊参半。喜的是，自己娘亲还在，惊的是她又怎么在雪峰山，而不在自己身边。

黄山神尼接着说道：“你娘在那次激战中身中迷魂掌毒，幸得雪峰山白鹤庵庵主一心师太相救，每日为她服下雪峰山黑芝，防爆姓名无忧。当年一心师太在化缘路上被歹人偷袭，是你父母仗以相援，才使得她化险为夷。得知你的父亲遇害，母亲中附上，有感于当年你父母的救命之德，所以托清灵师太将你娘从少林寺接到雪峰山。雪峰山黑芝是一种防治迷魂毒药的药草。指引你娘中毒日久，虽然每以黑芝灵药相医，但你娘的身体依然无法恢复健康。不过，她的元气未伤，武功还未全失。”

“啊。”欧阳清听了愈加痛心。好容易得知自己母亲在世，不想她却中了迷魂掌毒，身陷雪峰山。于是她连忙问：“师父，我娘难道就没有救了吗？”

黄山神尼苦苦笑道：“多少年来，我们数人为了救她，花费了很多心血。你天机师伯走遍天下名山，访遍了名医。都未能如愿，不过……”

黄山神尼说道这里，忽地停下，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失口。她知道，如果让徒弟欧阳清她母亲还有一种灵药可就之后，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前往寻找，但是……

欧阳清已经听出师父话中弦外之音。听口气，世上还有能救下自己面前的办法。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还有什么办法就我娘，你说呀。”

黄山神尼深知爱徒秉性，极是不告诉她，她也会不择手段地去查问。无奈只好说道：“据庐山药圣马道君所说，世上只有一种极其珍贵的药草能够治好你母亲的迷魂掌毒。”

“师父，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它生长在什么地方？欧阳清更为迫切地问。”

“据马道君所言，这种灵药可能就生长在九宫山白蟒涧。根据他的推测，你母亲可能被江南六魔之一的绿杖野叟迷魂掌所伤。此人极有可能已经加入阴阳教。因为世上任何一种单纯的剧毒都会有一种独门解药，又因为九宫山白蟒涧遍生灵药，所言，他们腿的这种灵药极有可能就生长在九宫山内。”

“那，这种灵药叫什么名字？”

“滴血引魂莲。”黄山神尼一字一句地说：“只因这种药草的每一片叶子上都有一片像血迹一般的斑点，又状如水中莲花，故得名滴血引魂莲。”

看到欧阳清默不作声，黄山神尼自然明白徒弟在想什么。所以面色一沉说道：“清儿，你切记不要动任何救你母亲的念头。且不说此事是真是假，即使是真，九宫山是一个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别说是你，就是为是也不敢轻易前往。白蟒涧内除有无数决定高手把守之外，更为可怕的是涧内的一条千年神蟒。阴阳教为采灵药，罗织了海外一人灵蛇道士专门驯养此物。如外人进入，数十丈远近就会被它发觉。多少年来，微球灵药驱治百病，又有多少人葬身蟒腹。所以，在没有得到为师令谕之前，你绝不要轻生此念。当年为师与一心师太地下誓约：她负责照顾你的母亲，为师负责将你抚养成人，长大后为你父母报仇。一旦不测，不但为你的父母报仇无望，为是有何脸面去见雪峰山一心师太？就是你娘，也无法再活下去了。你要知道，你娘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你的存在是她十六年来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

“那，我能去雪峰山看我母亲吗？”

“现在不行。你娘身中迷魂掌毒，这种毒性极易传染。一心师太全仗着山上灵药才方保无恙。为是十六年来也很想去看看你娘，但终因为此而未能如愿。你娘当年人称‘玉臂嫦娥’，武功甚高。中毒之后虽然神志不清，但功力未减。这是六年来她一定武功大进，一旦惊动了她，万一她翻脸不认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现在你先苦练双龙剑法，待天下高人聚会之时，你变可以仗剑江湖，手刃仇人，你木器的病也就有救了。清儿，为是的话你听见了吗？”看到欧阳清神情恍惚，黄山神尼不由提高了声音。

欧阳清连忙答道：“徒儿听见了，师父。”

“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山上。没有为师之命，不得下山。”黄山神尼不得已动用了门规。

“是。”欧阳清欠身答道。

黄山神尼叹道：“清儿，你也懂事了，应该明白为师这也是为你好啊。来，待为师祝你打通任督两脉，从今天起，你就开始练习这无极神功的第三层功夫‘隔空定物’。”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养心庵的窗户上。窗前，一老一少双掌相对，不一时便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