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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念了一晌的经文,我已经头晕脑胀地狠了。陆管家终于来叫我们用饭了。不得不说,丞相府里的伙食就是好,虽然全都是素菜,可是看上去仍然相当美味,比在静兰寺里吃的好多了。
普修大师这会儿估计是陪诰命夫人去了,我们姐妹几个没人管束,一时也放松了些。正在说话间,弥清回来了,来了就直嚷嚷着饿死了。度元帮她舀了一碗饭,递给她:“你不是和师父在一起吗?怎么回来了?师父呢?”
弥清看来是真的饿了,吃了半碗饭才顾得上回话:“师父和丞相夫人,静妃娘娘一起聊天,把我们这些人都遣回来了。我刚刚跟着师父到了丞相府的正堂,那里可真是华丽。本来我以为我们静兰寺扩建后就很不错了,现在和丞相府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正堂里还挂着皇上亲笔的金匾呢。唉,只是可惜了丽妃,真是一个命运可怜之人。”
众人都好奇,催着问她为什么这么讲。她向屋外左右张望,然后挥手示意我们围过来,小声说道:“你们知道这丽妃是怎么死的吗?”
“这还真没有听说过,怎么死的?”
“听她们谈话间的口气,好像是在森林里发现,被野兽给咬死的!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个人样了。幸好凭着身上穿着的衣服才认出来是丽妃。”
“什么?”大家都倒吸了口凉气,我也不寒而栗。但是一个娘娘,不是应该好好地在皇宫里待着吗,怎么会被发现曝尸荒野呢?
这样想着,我便问弥清:“一个娘娘,怎么会在森林里被咬死呢?”
“说得有道理,可是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我暗暗觉得奇怪,不过自古以来皇家奇怪的事情多了,大概是这丽妃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害了吧。相比之下,我倒更关心我还要在这里待几天。我缠到度元身旁,扯着她的衣袖:“好度元,念经文这种事情实在不是我能驾驭得了的,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自由点的活啊?”
度元想把袖子扯开,却被我死皮赖脸地牢牢拽在手里。她白了我一眼:“这里是丞相府,就是在寺里也没有什么完全自由的活计。”
“我知道,可是念经太无聊了,好姐姐,给我找一个其他的活吧?”度元果然单纯,被我这么一叫居然脸红了,她推开我说道:“你莫要这样,我可比你年小。既然你实在要换,那就去领东西吧,只是万要记着守规矩,不要在府里乱闯祸。”
“嘿嘿,你放心,我是那种乱闯祸的人吗?”我腆着脸向度元笑着。领东西这个差事我知道,就是往府里的帐房里领做法事所需的一应物件,比起念经来说,可真是好太多了。
度元脸上一副不相信我的表情。喂喂喂,我说你不相信也没必要摆得这么明显吧。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换到了一份“好差事”,只是不知道顾明鸢最近如何了。在丞相府待的这一日,和她音讯全无,此次我没有和她商议就出了寺门,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天还没有亮,度元就将我从睡梦中摇醒。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她:“这么早,什么事?”自从进了禹阳城,我没有一天能睡到自然醒。
度元将一张木牌和一个册子递给我:“这是师傅让我交给你的。从今天起,你就负责去帐房领我们要用的东西。这个牌子要收好,凭着这个,人家才会给你。这个册子上都写着东西的名称和数量。明白了吗?”度元的表情很是忧虑。
我一想到可以在丞相府四处晃悠,顿时清醒不少,也不再抱怨,将木牌和册子一把塞进怀里,拍了拍胸脯说:“放心吧,交在我身上。保证只多不少。”
度元看见我不再迷糊了,舒了一口气,又交待我:“那静妃娘娘可不是好惹的,她现在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妃子,你又得罪过她,见了她可得绕着走。”
我偏着脑袋看着度元,她明明才十七岁,却能考虑得这么多,还啰啰嗦嗦,像个老妈子一样。真不知道有一天我和她分开后会不会不适应。度元看我一直盯着她,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什么?”
“没什么,我啊,看你要是有了头发,会是个多么漂亮的姑娘。”度元啐了我一口:“就知道你不会说什么好话,我从小就在庵里长大,以后也会永远在寺里待一辈子,你可莫要说这些混话。”
“你要在寺里待一辈子?你就没想过出去吗?”我不能理解度元为什么要把年轻的生命浪费在一座寺庙里。“你难道不想去外面的世界里玩玩吗?”
“从我记事起,普修师傅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把我养大。寺里就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静兰寺的。再说,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人心那么险恶,每个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孽障。我只盼望早日赎完我的孽障,将来能到师傅所说的那个世界里去。”度元说得不错,我不能反驳她。正是因为人心险恶,我才会有这样的遭遇。
我不再说话,穿好衣服,扣好我的尼姑帽,提了一盏灯笼,在度元的指示下,由一个小丫头带领往帐房走。
一路走来,丞相府十分寂静,连个打更的人都没有。大家好像都在睡觉,而我正好可以抬起眼睛贪婪地看着四周。
路上无聊,我便问那个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桃花,小师傅呢?”这个小丫头回头和我说话,两个羊角辫子甩了一甩。我看她长得倒是很可爱。
“贫尼法号无尘。”
“无尘师傅。”她乖乖地叫了一遍。我发现我有点喜欢她了。
我见四下无人,戳了戳桃花的胳膊,悄声问她:“喂,桃花,你们府上的小姐们好厉害啊,居然都进宫做了娘娘,你能跟我说说这两位娘娘吗?”
桃花听到这话,脸上一副得意之色:“那是自然。大小姐和二小姐可都是倾国之貌。你可不知道我们大小姐有多好,她入宫做了娘娘后,又向皇上举荐了二小姐,姐妹两个有福同享。大小姐在的时候,陆府可风光了。只是……”似乎她想起了丽妃的死,戳到了痛处,闭口不言。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心里想这陆家大小姐虽然照顾姐妹,但也未免太贪心了,陆府怕是受不了这么多圣宠,所以她才会早逝。
“阿弥陀佛……”看来我这几天没有在静兰寺白待,这因果缘由已经参悟了不少。
眼前忽然出现了大团大团的雪白与梅红的颜色,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大片梅林,白梅与红梅竞相开满枝头,好不耀眼!
被我深深吸入鼻中的气息是如此熟悉,我的心底涌上一阵没来由的快乐。陆府竟有如此清雅的地方。桃花对我说道:“这梅林是我们大小姐吩咐下人种的,这白梅就好像大小姐,红梅就像二小姐。大小姐经常和二小姐来这林子里玩呢。”
她张口大小姐闭口二小姐的,想来应是这府里的老家人了,所以即使她们做了娘娘,也愿意唤着以前的称呼。
很快我们穿过了梅林,又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走廊,终于来到帐房。帐房里的灯火很亮,有几个人在里面做账。
一个身着蓝衣的小子面对着桌子在报帐:“杨府送来了四卷缎子,上个月借去给赵家应急的那五百两昨个已收回来了。老爷昨日让提给谢府的那笔银子我还没拿到呢。”
“嗯……”陆管家坐在桌子的对面,拿着账本翻来翻去,又拿着笔划了一道:“你提三百两给谢府吧,库中还有一些人参,你也带过去两盒。”说罢递给了他一个木牌子。
“是……”蓝衣小子微鞠一躬,接了牌子,转过身就走。我正站在门口,来不及躲,被他撞到肩膀,向后一个趔趄,又被门槛绊了一下,一屁股倒在地上:“哎哟!”
“呀,小师傅你没事吧。”那小子连忙拉起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扶着他慢慢站起来,抽回了被他拉着的手,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和一下子坐在地上的屁股,不满地说:“你这人走路怎么这么莽撞。”
“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小子似乎还沉浸在我一双玉手的余温里,我都将手抽了回来,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而他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开始看着我发呆。
“余桐。”陆管家叫了他一声,他方从呆愣中回过身来,向我尴尬一笑,走了出去,临转弯前还不忘转头看了我好几眼。难道继赵吉之后,又有一个人被我的美貌迷住了?
我摸了摸我的脸,感觉还可以吧,虽然自己并没觉得很好看,但也算有几分姿色。我又暗自窃喜了起来。
陆管家仍坐在桌子前,对我说道:“小师傅不要见怪,小子没见过世面。”
我连忙谦逊地向他施礼:“不会。”
名唤余桐的男子步出帐房,总是感觉刚才的尼姑让人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特别是她的那双手,白皙纤细。在他的记忆里,除了那个人,再没有人能有如此美的手。可恨当时背着灯光,没有能看清那双手的样子。也许……也许能找到几分慰藉吧。余桐再次看了看帐房的方向,叹了口气离开了。
桃花走到我面前对管家说道:“这是静兰寺负责领取法事用度的无尘师傅。今儿是来领东西的。”
陆管家捋了捋下巴上没剩多少的山羊胡子,翻了几下账本:“我知道了。无尘师傅拿着这个牌子去库房领贡香,记住是御赐的那种。皇上赐了陆府焚香,夫人说丽妃娘娘去了,就用在法事上,也算是尽了物用。其他要领的,我已经交待过库房了,你只管去就是。”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只木牌,道了声“是”,跟着桃花去了库房。
路上,我仔细打量着这块木牌。木牌是方的,系着绿色的璎珞。木牌的正面写了一个“领”字,背面一个“陆”字,四周雕刻着一支并蒂梅花和一从兰草。而度元先前给我这块木牌上只有一个“陆”字,也是刻了梅花和兰草,背面什么都没有。
看来看去,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便不再看它,到了库房亮了亮度元给我的牌子,把陆管家给的牌子交了过去,带了几个人搬了东西,辞谢了桃花,回到了灵堂。这样,我一天的任务基本就完成了,法事开始后,我就可以在一旁歇着了。
普修老尼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像是不叫我闲着似的,对我说:“无尘,为师的一只木鱼遗落在寺里了,你去帮为师取过来吧。”
我有些不解:“丞相夫人是爱理佛事之人,这丞相府难道就没有一只木鱼吗?还用得着回去取吗?”
普修不急不慢地说:“那只木鱼,为师已经用了多年,早已习惯了它的声音,用其他的,为师不能更好地静心。你去拿来便是。”
我再也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一边在心里骂着普修,一边踏上了返回静兰寺的路。回去也好,两日不见放生池了,不知总是在那里流连的几尾鱼儿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