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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人群里忽然钻出来个小厮模样的人,看到我们面上一喜,径直跑了过来。“顾神医,原来您在这儿啊!可让小的好找,您快回府上看看吧,我家公子忽然腹痛不止啊!”
顾明鸢仍然抱着我,眉头一皱:“我吩咐的药可按时吃了?”
“吃了!您吩咐的我们哪敢不从!可公子就是吃了药才开始腹痛的!您快去瞧瞧吧,老夫人都快急死了,老爷刚从商铺回来,也赶过去了,叫小的过来醉仙楼这一处寻您呢!”小厮满头大汗,却是口齿伶俐。
我拍了拍顾明鸢的手,说了声:“去吧,我无碍的。”
顾明鸢看了我一眼,又替我把了一回脉,还是不放心。
那小厮见我这面色苍白的样子,也是着急:“这位姑娘脸色这么不好,敢是也染上了什么急症?顾神医放不下这姑娘,不如就请姑娘也到我们府上去吧。我带了轿子过来呢。”
顾明鸢点了点头:“也好。”
我这会儿也无大碍了,只是步子轻缓,那小厮倒是主动过来搀着我,走了一路,他竟微微有些脸红,主动跟我谈起话。“我听老夫人说,顾神医今日是去见乡下来的亲戚,姑娘就是顾神医的亲戚吧?”
我向他笑了笑,点了点头。却听见他小声嘀咕:“名儿叫大丫,我还以为是个粗实模样,没想到长得这么水灵。”我不禁头上冒汗,只当没有听见。
顾明鸢却在一旁嗤笑出声。
小厮见我一笑,自己也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叫愚生,嘿嘿,姑娘,你长得可真好看。”他一脸憨笑可掬,刚才的话虽然有些冒失,却是他真诚的夸赞。
“愚生,你家里还没有给你说媳妇吧?”顾明鸢忽然问道,愚生连忙说:“没有没有。家里不曾说媒,我们那儿可没有像……大丫姑娘这么水灵的。”他又有些脸红。
顾明鸢脸上一副得意之色,我却在心里骂她存坏心思。“阿嚏~阿嚏~”顾明鸢莫名其妙的连打了两个喷嚏,我却暗笑不已。
走出热闹的集市,到了官道上,愚生领着我们到了一架轿子前,道:“老爷夫人寻得急,便叫我用轿子接顾神医回去。集市上人多,我想着轿子还没人走得快,就先把轿子停到这里。顾神医,大丫姑娘,请吧。”轿夫掀起了帘子,我和顾明鸢坐稳之后,轿子便四平八稳地抬离了地面。
坐轿子的感觉果真爽快,比用两只脚快多了。挑轿的轿夫个个都是身强体壮,步履健捷。我挑开旁侧的小方帘向外张望,发现此处都是府邸,均错落有致,甚具规模。顺着眼前望去,禹阳城的十丈红尘,不知可有我立足之所。
轿子绕了座座府邸,终于到了城东巷。顾明鸢挑着帘指给我看:“从这边数第二条巷子里便能看见谢府的大门。”我点了点头,依着她的话仔细分辨着。
谢府内必定是宏大之处,从围墙外便可窥得府中冒出一处楼阁,阁顶四面镂雕水龙,张牙舞爪地。
府门前已有两位小厮候着,见我们到了,连忙上来打了轿帘。我扒着顾明鸢的胳膊从轿子上跨了下来。
小厮远远地瞧见自家轿子就进去禀了管家。谢府管家奔向府门,只见外面轿子上先下来的却是一位身披裘衣的姑娘,那姑娘素手抬起,裘衣下隐约现出湖蓝色的衣裙,随着跨步微微摇摆,仅一个晃神,姑娘已下得轿来,裘衣仍垂了下去,遮住了一对纤臂。她对着管家一笑,更显得明眸皓齿,清丽脱俗。只是她脸色渐显苍白,唇色微弱。
顾明鸢紧接着从我后面下了轿子。谢管家看见她,这才走过来拱手道:“顾神医快请吧。三少爷已经疼了有一刻钟了。”
顾明鸢点了点头,指了指我,对管家道:“这是我的远房亲戚,突犯了心口痛。我舍不下她,所以要叨扰了。”
谢管家看着我点点头:“原来如此。您放心,我这就叫下人们将这位姑娘好生安顿。愚生,你带这位姑娘去客房吧。”
愚生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差事,满口答应。顾明鸢道了声谢,跟着谢管家匆匆走进府里。
“姑娘,你跟我来吧。”愚生眼珠乌黑,滴溜溜的格外有神,浑身也透着股机灵劲儿。我喜欢他的性格,既憨实,又机灵。看来他一定是谢管家的得力助手。
我跟着愚生将这谢府转了一小圈,谢府虽不如丞相府那般大气,却赢在一个“精”字。不管是亭台楼阁,还是假山细流,都十分精致,看来是下了大本钱。想来谢府经商,定是财大气粗,这府邸却是雅致得很,笔笔于细微处见真意。
我跟着愚生穿过一方小天井,来到花厅,花厅上挂了一道水晶帘子,绿色的水晶棱面极多,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耀人的眼睛。花厅后面隐隐听见铃铃笑声,隐约见了绞纱素扇在花厅内的屏风后面扇动着。锦织的屏风后面似乎闪动着两个人影。
有一声极清脆的女音传了过来:“六哥哥,你昨日摘的芍药都被我伯伯拿了去吗?连一朵都没有给我带过来吗?”
一个听起来尚显半分稚气的男声气闷地回道:“那可不是!亏我为了摘这花,还摔了个大跟头。我娘看见我衣服破了,好一顿骂我。”
“呵呵呵……”女孩又是一阵银铃笑声。
男孩似乎是面上无光,赌气般地站了起来,跺了跺脚,说道:“有什么好笑的!这是爹突然来了,能怪我么!”女孩看了他这急躁模样,笑得更欢。
男孩见状,“哼”了一声,从屏风后走出来。只见是一个束发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倒有几分英俊,怒气冲冲地往这边走过来,看也没看我就过去了。
女孩在屏风后面笑得欢畅,从绣墩上站了起来,绕了出来,见了我“呀”了一声,立刻以素扇掩面。待看清我是女儿之后,才放下扇子,道:“不知有客来此,方才家兄让你见笑了。不知姐姐是?”
她不过十四五的光景,梳了两鬓,鬓上正插了一支芍药花,双凤眼微微一笑,似聚了无数星光,两个梨涡浅浅,十分可爱。
我还未来得及答话,愚生便从旁接话道:“七小姐,这是顾神医的亲戚大丫姑娘。”我脸上瞬时尴尬,这小丫头一看便是聪明伶俐之人,愚生说我名大丫,未免也太驳我的面子,连忙说道:“大丫乃是乳名,我唤作绿沫。”
愚生看着我的眼神似乎舒缓了几分,终于不为我这名字而纠结了。谢七小姐听了我名大丫,果然掩了面就笑。见我改口,方才忍了笑,施了一礼:“既是顾神医的亲戚,就是贵客了。贵客请里边儿歇吧,小女就打扰您休息了,告辞了。”她从我身边经过,我分明看到她眼角还有一丝笑意。怕是出了外面的小天井,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刚入谢府,就在这么个小丫头面前丢了面子。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气闷。愚生好像看出我的心事,挠了挠头,说道:“绿沫姑娘要是早说,我也不至于把姑娘的乳名说给七小姐听啊。这七小姐的嘴可是一张快嘴,她知道了,那别人……”他见我脸色越发不好,不敢再往下说,忙转移话题:“姑娘前面请,绕过那扇屏风,便是四间客房,除了顾神医所住的‘冬蕴斋’,姑娘任选一间喜欢的吧。”
我跨进了花厅后的小院子,只见这院子四周分别是“春语斋”、“夏凉斋”、“秋栖斋”和“冬蕴斋”。原来顾明鸢一直就住在谢府的冬蕴斋,瞧着小院子里微型亭阁,细致盆景一应俱全,看来她的日子过得真不错。
我择了一处“秋栖斋”,随着愚生走了进去。
愚生将客房的门推开,里面并无一点异味,铺盖茶水一应俱全。看来这谢府是常备着厢房,以备客人随时入住。
愚生检查了日常用具一样不少,还细心地摘下灯罩检查了灯芯,这才扭过头跟我闲话:“姑娘,你现在可还难受?”
我在镶了绣花薄垫的圆凳上坐下:“已经缓和许多了。”
“那就好,”愚生憨厚一笑,“我先往三院里去了,姑娘先自歇着,有什么需求叫一声就有人来。”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走出秋栖斋。
人走之后,这庭院显得格外寂寥。我就在圆凳上坐着,一时无趣,却不禁悲上心头。看来人的身体不好,自然就会影响到心情。我瞧着茶杯里苍白的倒影,蹙起了眉。为什么我对贺兰殷岳这个人,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似乎是我“生前”极挂念的。
丞相府中的法事不知道如何了,虽是我偷跑了大半日,想来普修师傅缺了只木鱼,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度元此刻怕是要忧心我了。
在秋栖斋待了半刻,我甚觉得无聊,想起花厅的装饰煞是好看,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穿过院子,不知不觉就停在了花厅的那扇屏风后面。这样大的屏风,我似乎也见过一次。那扇屏风比这幅还要长上一些,上面的锦线似乎和这种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