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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是格外寂静的,少了些许虫鸟的鸣叫,这太阳落了山后便是寂静的连雪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晰。
殿中炉火正旺,歧王手边的矮桌上放了两个茶杯,却不见曼珠的身影。
除歧王外,在一旁坐着的是一个着一身暗色衣衫的男子,眉目清秀身形俊朗,与歧王的慵懒颓意截然不同,烛光一曳,竟未想到那男子竟是宫中的御医常山。
歧王忽而轻声问道“那日宫中之事你怎么看?”
常山沉吟片刻,缓缓道“那日是我当值,尸体也是经我检验,从伤口来看,将吴林杀害之人身手定是不凡,可以说处处击中要害。”
“可与黑无常有关?”
歧王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静了下来,这岚国之中,谁人不知禁谈黑无常之事呢?即便是常山既来到这殿中便知歧王的反心,但听到歧王这样直白的问了话,却还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歧王看出了常山的犹豫,微笑道“在我处,你畅所欲言便是。”
常山眉心皱了皱,最紧紧抿着,又沉了片刻,却终是开口道“臣……臣不知……”
歧王伸手扶着桌子将身子坐的稍微正了些,松缓了下肩膀,淡淡道“我听说吴林死前说了‘黑无常’这三个字,”歧王缓缓抬头看向常山,一字一句道“不止一遍。”
即便是被歧王的气势所压,常山的神情与语气却仍是和缓的“臣去检验之时,吴林已经死了……”
“无妨,”歧王见常山这般淡然自处,不由摇头笑了笑“此事除了我,似乎只有玄芝与玉竹知道,现在,又多了个你。”
“若是宫中有了什么事,臣定事无巨细的向歧王殿下通禀。”常山拱手说道。
“你倒是很懂得规矩。”歧王面容上的笑意更甚。
常山浅浅一笑“日后歧王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臣定竭力。”
“我有一事不明,”歧王有些疑惑地说道“你忽而来投奔我,只说是不得重用,又受众太医排挤,但……”歧王顿了一顿“我查了你的身世,未曾想你竟曾经与玄芝一起做过太子伴读。”
歧王的眼神忽而一凛,自一旁突然闪出一个瘦小的黑影站在了歧王身边。
“若你是无常司派来的眼线,我只能是佩服你的勇气与胆量,然后再送你去见阎王了。”歧王语气淡然,身形又松了下去。
常山听歧王如此说,心中不由紧了一刻。
“既然歧王查了臣的底细,那臣也就不必隐瞒了,”常山说着,却是跪到了地上对歧王行了大礼“臣可将缘由言于殿下,但求殿下留臣一条性命将功补过。”
歧王更是不解“你与我之间,似乎并没有过什么交集,何出此言?”
常山没有回话,也没有起身,只是将头又埋得低了些。
“罢了罢了,不论说了什么,留你一条命便是。”歧王摆摆手,而后拿起茶杯浅啄一口“如此,可能讲了?”
“是,”常山缓缓抬头,并没有起身“当年我作太子伴读,是与玄芝一起的,那时我也并非叫作常山,只是后来,忽有一日,皇上问臣了些草药之事,臣略懂一二,且皇上之言不敢不答,便告于其事,谁知……”
说到这里,常山又将额头重重磕在了冰冷的地面“谁知两日后,皇上与玄芝就用了臣说的藤黄煮粥与了先皇后……”
“什么?!”歧王一下子站立起来,却因动作过于猛烈而眼前一黑,椅着终究还是坐在了椅座上。
他轻合了双眼片刻,而后慢慢睁开,眼中的怒火已经中烧“他们毒死我母后的法子,原来是你给的?”
“臣当时并不知他们是要用那法子去谋害先皇后,这才……”常山解释道。
歧王忽然冷笑一声“那时候我竟怎么没怀疑你呢?处事不久,你就因什么错事被罚归家永不得入宫,如此一来,那些与此事有关的人能死的都死了,便就剩了你啊。”
“先皇后之事不出几年,臣家中便被灭了满门,不用想也知是谁的手笔,臣幼时好不容易入宫得了太子伴读的差事,却被皇上举前途,还连累了家中无辜,此仇此恨,臣怎能甘心?”常山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头磕了下去“待臣将家仇报偿,便是被歧王殿下千刀万剐,也死而无憾。”
听到这里,歧王忽然愣住了,他眼珠轻轻动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你的家中便是只剩了你一个?”他说着,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身影。
那身影轻轻点了点头,歧王这才又看向了常山。
“是,”常山连忙说道“臣家中世代行医,那日家父身体不适,于是由我代为出门问诊,这才躲过一劫,为了报这血仇,臣是改名换姓,拼力才进了太医院。”
此言一出,歧王的眉毛即刻便舒展了,面容上的怒气渐渐化开。
歧王虽心中对当年漏网的常山仍有恨意,但他仍然清楚地知道,此时并不能意气用事,眼前之人对陆亦桐与玄芝有着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恨意,这便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是比现在就将他杀了要好上千百倍。
此时歧王虽看似重兵在握盟友相傍,却是不慎在无常司中折了雪见,宫中又折了吴林,如此一来,无常司中已无可用之人,而宫中能用的人皆是后宫女眷,他不能过多相见。
不得不说,对于歧王来说,这常山,来的正是时候。
殿中极静,外面的雪簌簌的越下越大,寒意渐渐从门外将屋内的暖气包裹,烛光都随之暗了半分去。
“仔细想来,那时你也是被逼无奈。”歧王压着怒气,尽力平静地说道“外面雪大了,路上不便,你便先回去吧,待有什么事,自会有人带话过去,若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你是已经知道隐门之路的。”
常山亦是知道,此时歧王是将欲杀自己的心强压了下来才说出了这些话,便是连忙应声谢恩,而后迅速的告退,他转身走时,可见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这常山前脚刚走,曼珠就从内室缓缓走了出来。
“他走得到快。”曼珠走到歧王身边,为歧王倒了杯茶。
“他知道我想杀他。”歧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而后无奈的摇摇头“但我杀不得他。”
“歧王殿下英明,”曼珠妖媚一笑“正是用人之时,待他无用之时,便是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了,不急于这一时。”
“嗯,”歧王点点头,而后对身旁的黑影说道“你今日来,可是那川柏又去找你了?”
那黑影将面上的黑纱摘下,拱手道“是,他今日来问我,何时才有加了蜜豆的甜糕。”
“有趣,”歧王眯了眯眼睛,手指敲着桌子“若是此言,倒似真是雪见将事告于川柏的。”
“歧王先前不就觉得川柏可信?”曼珠说道。
歧王笑了笑“那时你不是说川柏不可信?”
曼珠笑着,伸手拿了一颗橙子掷到歧王的怀中“如此,那明日的甜糕,便做加了蜜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