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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永兴年起,匈寇横行,诸夷肆掠,几致神州陆沉,幸有华王横空出世,提三尺剑,聚百万兵,灭匈奴,除羯寇,镇鲜卑,祛除胡虏,恢复中华,方有汉家之朗朗乾坤!然胡戎交侵,神州绝纲,土崩之衅,诚由道丧,负疚者谁?司马之晋,前有篡权窃国,后又诸王内战,更有通匈叛汉,自私自利,不忠不义,正应其罪也矣!”
“今我华王,携灭匈之威,惩万民之意,点雄兵五十万,意欲南下健康,与司马睿会猎江东,只为予其三问。问一,值我华国灭匈之际,晋军犯我疆土,横加掣肘,相助匈奴,耻乎?问二,值我华国兵入河北,除羯镇匈,浴血苦战之际,晋军口称北伐,几无伤损,却巧取中原大片膏腴,安乎?问三,司马家族多行不义,致海内版荡,汉家涂炭,迄今却犹恬据一隅,坐北称尊,羞乎...”
七月初三,就在王敦招呼兵马意欲南走之际,收到了以《讨晋三问》为题,发表在七月初一华兴时报上的南讨檄文。纵然骂的仅是司马晋朝而非自己,尽管嘴皮子再强也强不过刀枪,王敦依旧看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继而阵青阵白,甚至已然暗悔,自家两月之前干嘛带头进攻华国河南三郡,弄不好就有遗臭之忧呀。
当然,个人情绪之余,为了确保大军的斗志士气,王敦也没忘在中下层军兵间禁口这篇檄文,实因别个骂得虽不够引经据典,却绝对实称占理。不过,转眼之后王敦便没空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恰如华国开战所惯常的闪电雷霆,几乎紧跟着檄文报纸,今晨的一份最新军情送达了王敦手中。
据报,血旗军继前日孟津登陆十六万大军之后,又在虎牢之东的官渡开始了第二波大规模登陆,看其阵势,丝毫不亚于前日。虽对官渡血旗军的数量和质量表示严重怀疑,王敦却颇侥幸于自个儿昨夜的英明抉择,对局势也愈加谨慎,自然,其率军南下的速度也就愈加快了,行进的方向更是愈加偏东了...
且不提王敦的纠结算计,再说陶侃,七月初二晚,他得了十万大军之后,旋即连夜率军出城,西南奔往伊缺,日夜兼程之下,寻常的五日脚程,愣被他赶成了三日。时至此刻,也即七月初五上午,大军便抵达了伊缺东北五十里,若无阻挠,接下的夜间便可兵临敌营。
正行间,大军突然停滞不前,显示前军有异,身居中军的陶侃立时不悦,遣人前去质询。俄而,有旗牌面色难看的奔来回报:“禀刺史,前方来了一支行旅,有马车百余辆,肆意任行,更有车辕损坏者,从而拥塞官道,致大军难进...”
百余车马的行旅?陶侃眉头一皱,倒也不以为奇,这一路行来,沿途没少遇到躲避兵灾的豫州士民,当然,泥腿子不多,主要都是些鲜衣怒马的士族权贵,带着大车小车的家私避往江南。颇不耐烦的挥挥手,陶侃打断那旗牌的汇报,直接令道:“前去催促一番,令军兵速将行旅车辆搬去道旁,大军断不可久停。”
“禀刺史,只怕没那么容易,对方自称是弋阳王府的眷属,颐指气使的很,还叫嚣着官道乃至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司马家的呢!”那旗牌却是面露不忿,气咻咻道,“前军弟兄们之前已经要求他们避让道边,可,可他们非但不从,反而打出王驾仪仗,要求我大军为他们让道。如何处置,前军还待刺史示下。”
“直娘贼,都什么时候了,这帮家伙竟还狗仗人势,作威作福?弋阳王那般胆小,月前早已溜回了江南,这里最多就是个家仆庶子而已,安敢欺我救驾大军!”陶侃顿时火冒三丈,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怒声令道,“给我传令前军...”
“且慢,明公还请三思啊!而今国事多舛,明公何必再徒生事端,平白开罪弋阳王,万一引致小人背后作祟,说不准他日便损及军政要务,何苦来哉?”一名幕僚及时打住陶侃,低声劝道,“左右战场在即,前路难料,大军不可太过疲敝,此刻日头正高,兵士们行军最苦,道边恰有树林,不妨让兵事们暂且退避,就此入林歇息一阵,待得下晌午凉快一些,再行进军更宜嘛。”
陶侃一滞,的确,司马王爷们虽然成事不足,可败事有余却绝对人尽皆知。再看看日头将午,骄阳似火,晋军上下又累又热又渴,已近怨声载道,他叹了口气,遂压下愤懑急躁,点了点头,算是允许大军进入道边树林,避暑一阵再行赶路。只不知为甚,陶侃的心底蓦然想到了昨晚所阅华兴时报上的那一篇讨晋檄文,司马皇家的这帮龙子凤孙们,到底知羞与否...
“隆隆隆...”然而,正当陶侃麾下一应军兵接令后如蒙大赦,吵吵嚷嚷涌入道边树林避暑的当口,西南方向突然传来了隆隆奔蹄之声,而那边的天际,更有一道冲天烟尘迅速逼近,看其架势,至少是上万奔骑。
“敌袭!快,吹号传令,各军即刻列阵,整备待战,前军堵塞官道,密集迎敌!”陶侃面色一变,在第一时间怒声喝令道。此情此景,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定是血旗骑兵此前躲在前方岔道野林的哪个犄角旮旯,现在突然冒将出来,意欲打自家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在第二时间,陶侃面色霍然变得古怪至极,甚至全身都松快了下来,只因他忽的想到了前方弋阳王府那支堵住官道的行旅车队,想来血旗突骑发动之时,应是没料到自家大军会没出息的为之退避吧。那么,本该由自家前军承受的第一波骑军奔突,也是最有威胁的一波奔突,是不是只好由那支令人生厌的车队去承受了呢?
“嘿,偏生弋阳王府那支车队足有上百辆,想必坛坛罐罐的装得坨实,甚至可堪车震,而这段官道又不算宽,却不知血旗骑兵能否直接趟过它们,亦或趟过了还能保持多少速度用以冲锋破阵?”陶侃眯缝起老眼,心底已然笑开了花,“啧啧啧,好想看看血旗突骑与那支车队的双方主事,接下神情该多么精彩,正是一对坑瘪呀,嘿嘿!”
干咳两声,陶侃随即压下自己那些颇有点为老不尊的舒爽念头,正色肃容,目露厉色,沉声喝道:“传令前军,大战之际,自保为先,无需妇人之仁,但有乱阵之民,格杀勿论...”
恰如陶侃心中所想,其大军前方的前方,七千血旗奔骑的主将赵海,此刻正在奔马之上绿着个脸,遥遥怒瞪着前方那支慌乱下愈加混乱拥堵的车队。而弋阳王府的车队大管事,则同样脸色发绿,更已骇得躲在道边瑟瑟发抖,但即便如此,其人也没忘令人立马收了那些此前用来压制晋军的王驾仪仗,足见其见鬼说鬼话的专业素养。
只是,陶侃猜对了故事的开始,却没猜对故事的结局。就当血旗骑军距离那支车队一里之时,中军处赵海的令旗终于频频挥动,伴以军号连连,而血旗骑军也就硬生生的停在了预定战场之外,愣生生中止了这一轮本可带来不少杀伤的冲锋。毕竟,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血旗军兵可不会也不敢轻易枉顾汉民百姓们的性命。
“直娘贼,前面的晋军真是狗屎运,居然赶巧拉了一帮百姓给他们垫背。”血旗中军,浑不知对面情由的赵海,无奈的长叹口气,黑着脸道,“去个人,告诉那帮百姓,叫他们放心大胆的滚蛋,别留下来碍事!对了,态度文明些,别坏了我血旗声誉。”
“卧槽,辛辛苦苦埋伏半天,却落了个一拳打空,今个定是黄历不对!”赵海身边,一名部将满脸不甘的问道,“头,咱们接下咋半?就留在这儿,等那支车队走了再接着开战?”
“还开战个屁!别个都有准备了,咱们这点人,道路又不宽敞,莫非还想直面十万敌军,鸡蛋碰石头吗?”摇了摇头,赵海没好气道,“走吧,左右咱们来此仅是为了作势阻敌,不在杀敌多少,且由前面那干车队代劳,咱们接下再想法折腾吧...”
官道对面,车队大管事长疏口气,下意识掏了把自个的裆部,居然没湿,他面色稍松,但旋即,探头探脑的他发现对面血旗军有一骑奔出,顿又苦起了脸。尽管哆嗦个不停,可为了车辆上的这些财货,也是足以干系他性命的王府重材,他不得不从车内操起一包金子,哈着腰满脸堆笑的乖乖迎上,丝毫不显适才面对晋军大兵们的嚣张嘴脸。
“对面的百姓听了,尔等只需自行离去便好。不必着急,也莫要惊惶,我血旗军乃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绝不会无端害民,更不会滥杀无辜,放心的走吧,莫在险地耽搁了!”对面出阵的血旗军士,已然大声吆喝起来。那声音之响,与其说是喊给车队大管事听,不如说是喊给全天下听。
“诺,诺,真是仁义之师啊!”大管事口中答应,笑得更甜,腰哈得更弯,脚步却不稍停,心中则丝毫不敢将对方宣言当真。走过南闯过北的他,必须要与血旗大兵们套上几句,送点好处,否则哪敢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