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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勇的爹叫聂卫民,不是本地人,是从川陕一带逃荒流落过来的难民之一,后来在西村安家落户。聂卫民随父逃难初到西村时,还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那时候的川陕地带,兵荒马乱,战事不断,民不聊生,难民成群,聂卫民的奶奶、母亲相继在颠沛流离中过世,父子二人历尽千辛万苦才流落至此。
刚开始聂卫民的父亲给地主家打长工,能不受冻,不挨饿,晚上有个睡觉的地儿,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后来,有好心的地主还给他们一点余粮,闲暇之余找邻居帮忙盖起了两间土坯房,聂卫民父子这就算是安了家。
年轻的卫民日常工作主要是为地主放牧、割草。地主是大户人家,喂养的猪、牛、羊、马等比较多,憨厚直爽的卫民很是尽心尽力,牲口放得肥肥壮壮的,早上完好无损地赶出圈子,晚上毫发无损地赶入圈子,地主对他们父子很满意。在卫民三十岁那年,在父亲的张罗下,用一斗粮食、两匹布为卫民迎娶了东村的姑娘小翠。世事难料,洞房花烛的第二天,卫民的爹因兴奋过度主要还是平日过分操劳而一命呜呼,他们家是先办喜事,后办丧事,这一通忙活把小两口折腾得真够呛。
第二年全国解放,中华大地改天换日,地主等剥削阶级经过改造后已不复存在,村民们过了几年“干活等敲钟,吃饭一窝蜂”的日子。这时候,小全勇出世了,给这个破弊不堪的家带来了生机和温馨。然而好景不长,在小全勇三岁的时候,母亲患上了乳腺癌。在那样的年代,在那样的穷乡僻壤,得了这样的拙病就等于给自己判了死刑。
没出三个月,全勇的母亲撇下他们父子俩无情地走了,从此,小全勇失去了人间最细腻最温暖最弥足珍贵的爱,与粗鲁率真耿直的爹相依为命。可是爹还要照顾这个残缺不全的家,一天到晚去队里干活,有时候还要被派往县或更远的地方“出苦差”,争工分,吃余粮,起早贪黑,忙活一年下来并没有多少积蓄。小全勇在这样的环境中又度过了五六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渐渐开始明白,在这个社会中生存,必须靠自强。不管爹在不在家,瞌睡了自己就去睡,醒了自己就起来,渴了就是半瓢凉水,饿了若赶不上正晌能找到半个窝头就是没有咸菜也能啃饱肚子,冷了找个破衣烂衫捂上或者找个避风处眯上一阵儿……长年适应了这样的生存环境,小全勇的免疫力还提高了不少,一年到头少有一次半次感冒发烧的。倒是孩子的个头没有同龄孩子高,黝黑的皮肤透着结实,整日里都欢蹦乱跳的,跟什么样的孩子还都合得来,黑而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强智慧的光芒,成为村中酗伴们的“统帅”。
只是这次玩得过了头儿,校意外的溺亡,给他们这群酗伴们当头一棒,几个月都不敢擅到河边去玩儿。
来年的七八月份,天好象被捅漏了一样,经常下雨,而且一下起来就像个哆嗦农村老太婆,喋喋不休,紧一阵,松一阵,没玩没了,絮絮叨叨,让人心里都起了霉味儿。
九月初,秋高气爽,冷风习习,寒意阵阵。雨水没了,可黄河水一改其温柔恭顺的面貌,像一头野性难驯的怪兽,肆虐狂飙着几乎要冲越“轨道”。十几里地宽的河床一下子全灌满了洪水,河中间的浊浪像一道道连绵起伏的小屋,怒吼着,咆哮着,向西村拍打而来。没有堤坝处的河岸边不时地传来成批成批泥土倒塌的落水声,使人心惊肉跳的。
西村虽然不大,但往东五里就是东村,往北是冯村、钱村及镇政府所在地的王村,西村就是个门户,位置相当重要。如果被黄河水摘了去,后果相当严重。西村的正南边是一道刚筑起不久的两米来宽一米来高的土堤,村西头有三四座连续的石头坝,呈弧形半包围着小村子。这是些经过几次“大战役”考验的旧坝,对它们来讲,前几年的河水小得简直微不足道。如今,这里正是“河头”所在,也是这次抗洪抢险的最前沿、最关键之处。
平日里,全勇、小亮、阿汉等在村里几乎见不到汽车,偶尔有一辆经过,他们几个都兴奋地躲在路边,老远就指手画脚地迎接着汽车驶过来,再专注地目送汽车开过去,直到看不见车影。可这两天,几个小家伙可算过足了车瘾,几乎每隔十多分钟就有一辆带着两个挂斗、满载着石头的大汽车驶向村西头的坝上,还有多辆牲口车载着高如小山似的树梢,棕绳,圆木……他们好奇的小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可村子里早就下了严令:每家都要出一到两名劳力参加抗洪抢险,孝子们不准到坝上观看,各家管好各家的孩子……
今天下午,全勇在爹走后就恢复了自由,几个酗伴又凑到了一块儿,开始时在村南边的河堤上嬉闹,但西边坝上热火朝天的场景对他们就更具有吸引力和感染力。不一会儿,他们便出没在抗洪抢险的现场。大人们又忙又累,除非看到自家的孩子,或者是这些孩子们影响到自身的工作时,否则,哪里有闲功夫来料理他们?全勇他们几个正需要这种“盲区”,一会儿跑到一坝,一会儿出现在三坝,一会儿又来到二坝最前边,到处满足着他们的好奇心。
大人们有的结绳,有的下桩,有的把地上散乱的大石头装入大铁丝笼内,成为一个个巨大的“椭圆形石头网”,足有几千斤重,再一齐往坝下的河水里推滚,轰隆隆,石块撞击,火星四溅,滚落浑浊的水中后激起几尺高的浪花,传出沉重的闷响。
人们脚下的大坝明显沉下去了一寸多,坝面上还出现几条不同程度的裂缝,横三竖四地拉满了鸭卵粗细的棕绳,还有堆放整齐的如长龙的石头垛子,再就是堆积如山树梢和忙碌不堪的人群。这几天,石头、树梢也不知从哪里被大车小辆源源不断运来,堆入河中,却无法填起平日里一眼就能看得到底的河床。
上墙的洪水不厌其烦冲向坝下的石头上,一批批巨浪顷刻间被撞得粉身碎骨,末星四溅,凭空散落。大如面盆的漩涡像一个个高速旋转的魔圈一样,伸缩,翻滚,消逝,重现,坝湾里形成了表面上平静的回流,一团团浊液从河底翻出,变幻着魔法,简直让人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站在坝下石头上的一位村民,用一根约两丈多长的竹竿往下试水深,竹竿全部没在水中,胳膊还伸下去一大截后,仍未着底。孩子们见状吓得直吐舌头。
天暗下来了,洪水仍在肆虐,但人毕竟不是机器,不可能连续奋战,要吃饭,要休息,要分组,要轮流守夜值班。全勇周围的酗伴陆陆续续地被各家的大人们领回家去了,全勇搜寻着来往穿梭的人群,愣是找不见爹那熟悉高大的身影。
坝上闪出点点的滇池灯光,村中也隐约可见如豆的油灯光亮。夜幕像一张灰褐色的大网直罩下来。喧嚣了一天的河坝终得安宁一阵,唯有不知困倦的黄河水仍在哗哗奔流。
“得赶紧回家!保不准爹早已在家里了等急自己了,估计又要挨骂了。”全勇撒脚如飞顺着坝堤往回跑。来时还平坦无恙的土堤,却有一处不知何时被狡黠的河水掏出个月牙形的大空缺。光线昏暗又有点慌不择路的全勇,完全没来及照顾脚下,突然右腿一沉,失去重心,一头裁入湍急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