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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财牢记着王秀才的重托,在村中悄悄物色着新的革命党成员。他把村里所有的后生们在脑子中像过筛子样地全过了一遍,感觉没一个合适的。二豹曾被官府圈进过大狱,按理说他应是村里最恨官家的人了,可这娃城府太深做事手段太绝。要是把这样一个人招进革命队伍,弄不好会害了王秀才。三豹和四豹年纪太小,做这种大事怕是靠不住。刘姓那几只虎也不行,刘金泰身为乡绅隔三差五地要与官家打交道,万一透露了风声不把他们一网打尽才怪!其他娃娃不是有勇无谋就是光说不练,总至是烂泥巴扶不上墙,没一个合适的。就在进财为发展新成员的事而愁眉不展的时候,狗旦却先他一步发展出了新的成员。当他悄悄跑来告诉进财时,进财怎么也没料到,狗旦发展的竟是刘金泰的二儿子亚虎。
狗旦是和几个后生聚在一起推牌九赌钱的时候对亚虎有了好感的。老话常说“狼走千里吃人,狗走千里吃屎!”,加入革命党的狗旦并没有因身份的改变而戒掉多年的赌瘾,相反他依然奢赌如命。进财送给他的那块光洋,很快就被他做为赌资输掉了。那晚狗旦的手气出奇的差,连着几手摸上来的不是“丁三”就是“黑五”,输得他裤子都要当掉了。这时候亚虎来了,他从来不赌只站在边里看。狗旦从来都没向亚虎借过钱,无奈之下他只好厚着脸皮向他开了口。亚虎也许是看狗旦输得可怜,二话没说就从袖筒里摸出一块光洋扔到了他面前。说来也怪,狗旦手里攥了这一块光洋后连着几手都摸到了“天牌”,把输出去的钱全捞回来还赢了不少。处于对这一块光洋的的感激,狗旦有意把亚虎发展到革命队伍里来。他是他命中的贵人能让他绝处逢生,在他输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神奇地帮到了他!干这种掉脑袋的大事,有亚虎在身边也许能让他绝处逢生。况且亚虎家底丰厚,他要是没银子花了再向他借起来就理所当然了。第二天狗旦找到亚虎,悄悄试探着他:“老弟,愿不愿做官?”
天下哪有不愿做官的人,除非他是个二糊糊。亚虎一不傻二不瓜当然愿意做官了,只是他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知道自个儿没那个命。亚虎颇有自知之明地一口回绝了狗旦:“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想过!”。
狗旦向他吹着牛皮:“只要老弟愿意,不出三年我保你做个二品大员。”
看着狗旦破衣烂衫却有信誓旦旦的样子,亚虎没好气地讥讽着他:“你要真有这本事,还待在咱刘王坡干啥?”
狗旦开烟馆日进斗金的时候,亚虎给媳妇添身衣服还要寻思半天哩!狗日的现在翅膀硬了竟敢瞧不起他了,狗旦没好气地说:“你要愿意就放个屁,不愿意我就找别人去!离了你这块臭狗屎,照样种菜!”
看到狗旦生了气,亚虎缓下口气半信半疑地问道:“真有这种好事?”
“哥还能骗你不成!”狗旦说着两只指头捏在一起放在嘴边吹了一下,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亚虎。亚虎知道狗旦是在向他讨要银子,他万般不舍地从袖筒里摸出一块光洋扔给了狗旦。狗旦把光洋塞进袖筒一个字也不肯往外吐,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亚虎。亚虎瞪着眼睛吃惊地说:“你还要?”
狗旦嘿嘿笑着说:“逮只雀娃子还要撒把秕谷哩!你只掏一块光洋就想做官,天下哪有这种美事?”
亚虎只好再次掏出一块光洋递到了狗旦手里,他满脸不快地说:“你上次借的还没还我哩!”
“当你做了官,啥都有了!”
接着狗旦把跟王秀才干革命党的事,全倒给了亚虎。亚虎心想只要加入革命党,看来他还真有机会做个二品大员哩。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亚虎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了。
亚虎这人进财清楚,这是个见钱眼开无利不起早的主,为了芝麻大点事可以连亲兄弟都不认。把这种人发展到革命队伍里怕是不大牢靠,他劝着狗旦:“你再掂量惦量,这人合适不?”
狗旦不以为然地反问道:“有啥不合适的?”
“先生叫我们发展跟官家结怨的人,他跟官家有怨还是有仇?再说他爹还是村里的乡绅!”
狗旦回敬道:“有那么多跟官家结怨的人吗?你找几个给我看看!”
进财恼怒地说:“他爹是乡绅,要跟官家打交道哩!”
“他爹是他爹,他是他!”
“这人品性不好,为了一块肉跟四虎打架哩!”
“我们发展新成员是为了壮大自身的势力,跟人的品性好坏没啥关系!品性好就能打仗吗,就能把皇上爷从位子上拉下来吗?”
进财说不过狗旦,但他就是不同意把亚虎拉进来,这是掉脑袋的事,弄不好几条人命就搭进去了。狗旦已收了人家的银子岂能反悔,他只好蔫几几地说:“你就是不同意也没法子了,我已把咱们的事全告诉了他!”
进财气得哆嗦着:“……你……你咋能拿棒槌当针使……”
进财心想狗旦已把生米已煮成了熟饭,要是拒绝了亚虎,他八成会把他们的事兜得让全村人都知道。让他气不过的是,这么大的事狗旦也不跟他商量就擅自做了主。两人吵了半天,狗旦悻悻不快地离开了,进财气得躺倒在了炕上。
狗旦离开后过了几天,翠翠一扭一扭地找来了。自从出了那场捉奸风波,翠翠臊得一直都不好意思出门,她这次出门竟然是来为菊花提亲的。提起菊花,进财和燕儿愁得头发都白了。这女子要不是长着双要命的大脚,媒人怕是都把门槛踏破了。启智快到定亲的年纪了,菊花做姐姐的要是再不嫁出去。当启智娶了亲,她怕是一辈子都难嫁出去了。当将来他和燕儿下了世几个儿子再分了家,谁来管她?她要是老了,孤零零地一个人谁来伺候她,谁给她养老送终?这女子从懂事起就在家里干活了,燕儿坐佃的那几年,喂猪、扫院子、做饭,屋里啥活不是她干的。她个子还没长起来时就站在小板凳上擀面,他从地里回来能吃上一口热饭多亏了这女子。如今娃娃们都大了,家里的光景也好过了些,女子却成了他的心病。家里就是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菊花。
翠翠说明来意,进财两口子感激地又是给她端茶又是打荷包蛋。翠翠给菊花提的婆家是村里王镇云家的哑巴儿子,这娃在兄弟当中排行老三,村人称他为三哑巴。三哑巴会做木匠活,前些年进财还让他打过几张椅子。论心眼和精明这娃比谁都不差,美中不足地是长着一张嘴却不会说话,况且年纪也比菊花大了五六岁。进财偷偷瞧了一眼坐在炕沿上的菊花,菊花脸上像抹着一层胭脂样红透了,她一声不吭地纳着鞋底仔细听着翠翠的介绍。当爹娘偷看她时,她脸一红就低下了头。进财不知道菊花能不能看上三哑巴,问道:“女,能看上他家吗?”
菊花一句气也不吭,只是勾着头一个劲地笑。进财对翠翠说:“娃害羞哩!我替她应下啦!”
按塬上的风俗,婚事说成后理应留翠翠吃顿拉面,寓意为两家的关系能越拉越长。当两个娃娃定了婚,还要请翠翠吃饺子哩!意思是把双方的给嘴给捏上,谁也不许再弹嫌对方说彼此的闲话。燕儿要到灶房里给翠翠做面条,翠翠拉着她的胳膊说啥也不让做,她埋怨着进财:“都一家人了,还客气啥!”这句话进财听出味来了,狗旦已把他俩加入革命党的事告诉了翠翠。先生临走时嘱咐过,这件事不能往外透露一点风声,就连媳妇也要瞒着。进财从山上回来瞒着家中所有的人,就连燕儿也不知情。没想到狗旦嘴这么快,话留在他肚子里不过夜就吐出来了。进财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在狠狠骂着狗旦,狗日的嘴巴不严,将来有个啥事准坏在他这张嘴上。翠翠临出门时悄悄给进财说:“有空了到我家坐坐,我那口子生气哩!”
自从进财因亚虎的事和狗旦吵过后,狗旦再也没来过,进财清楚他和他憋着气哩。今日个翠翠来说媒说不定就是狗旦的注意,看来他是想找个台阶和他和好哩。进财因为菊花彩礼的事借口去了一次狗旦家,狗旦正忙着在村中四处借钱。进财以为他借钱又要去赌,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王秀才已托其它村的成员带话回来,要为革命的事捐银子。革皇帝爷的命只凭他们几个人和几张吃糠咽菜的嘴,是说说就行的事?真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是得花不少银子,不然谁肯为你卖命?这事进财想得通,王秀才拿钱又不是去嫖去赌,他是干大事哩。进财第二次去找狗旦的时候,狗旦正忙着摘翠翠的耳环被他拦住了,他说:“先生缺的是大钱!”
“雀娃子再小也是肉!”狗旦瞅着他的破屋烂窑无奈地说:“我已不比从前了,家里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