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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枯败的山坡上正在涌动着春天的气息,荒芜披上春天的罗纱,迈着轻盈的步伐。仿佛就在昨夜,漫山的枯枝上忽然就冒出了这几许嫩绿,将萧索的初春点缀得熠熠生辉,熏人欲醉。
和着熙和的阳光,观音庙里善男信女比比皆是,在神圣的神的面前,虔诚地跪拜着,心里一遍遍地默默祷告着自己美好的希翼;在伟大的神的面前,人们才顿感自己的渺型无助,惟有乞求上苍赐予心中久久企盼的但又遥不可及的梦幻,去追求更高的人生境界。但其实神什么也没有给你,与你共度患难的是你那始终没有动摇过的坚定意志。其实它就是神,一个人心中的神。
吕夫人由于身子不便,只能微微下拜,双掌合十于胸,口中念念有词,尽管你就在她身边,也听不清她到底念了些什么。有人说祷告是不可以让别人听到的,否则就不灵验了。丫环青儿也学着主人的样,双眼微闭,似睡非睡,又时不时地瞥向主人,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规矩。在神的面前,定要心清如水。神对每一人,都一视同仁,从不分尊卑贫富。从不因为你是富甲一方的绅士而多给你一个佩服的眼色,也不因你是穷苦缭倒的难民而多加你一丝可怜的神情。无善无恶,无功无德。
悄然间,吕夫人的左边又多了一个身穿粉红百褶裙的女子,一头浓密的头发长披在肩,并有几缕垂落在双鬓,在微风中轻微晃动,还原出一种原始的纯洁、质朴的美丽。
“这位夫人,你怀甲在身,不宜站立得太久。”吕夫人是听到语声后才知道身旁有这么个人存在。从她的语声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位妙龄女子,因为她的语声是多么的温柔而甜蜜,嗓音是多么的清晰而迷人。吕夫人虽然也是个女人,又虽然在神的面前忘却了一切,也被这轻柔的语声所惊,但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念头,很快吕夫人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似乎刚才那句话仅仅是虚幻。她俩人谁也没有看谁,依旧在默默地祈祷着,只有青儿偷偷瞥了一眼来人。
少顷,吕夫人才缓缓道了句“多谢姑娘关心”,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微闭的眼睛,然后又继续着先前的祷念。盏茶时分,吕夫人叫了句青儿,示意青儿扶自己起来,这一次的祈祷便算是功德圆满了。青儿点头起身,那人也凑近吕夫人,扶起吕夫人。吕夫人向着这姑娘微微一笑,但见眼前的这位姑娘,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不错,她正是莫弃疾,此刻竟被她看得双脸微微发红,右手不停地卷着一缕秀发,羞涩道:“夫……夫人,有什么不对吗?”
“姑娘,没什么,贱妇感承姑娘关心则个。”吕夫人面带微笑,语气和缓地看着莫弃疾道。
“夫人,且到外面坐坐,稍作休憩。”莫弃疾和青儿一起扶着吕夫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殿堂,来到殿前的场院前的一棵枯树下坐定。吕夫人端详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嫣红的脸颊流露出无尽的欣喜,但双睛之中又分明有一股莫名的感伤。在十多年前,自己也曾是个犹如出水芙蓉的大家闺秀,正是:岁月无情催人老,流水岂有回头日。逝去的青春年华永不复回,唉,往事已也,哀哉痛哉!吕夫人不禁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莫弃疾细语道:“看夫人相,准能生个大胖小子呢!”
“蒙姑娘金言,倘能像姑娘这般才貌,贱妇倒希望是个女孩。”吕夫人深情地注视着莫弃疾缓缓地回答。语音有如少女抚弹琵琶委委宛宛,有如山泉轻敲石壁天音漾漾。
“夫人相公如何没陪伴在身?”莫弃疾用询问的目光问。
“贱妇相公为衙门中人,近日衙内事务繁多,哪有闲暇呀,况乃他也不信这个,这不,有青儿陪着就够了。”吕夫人解释道。
“敢劳问夫人,您对您的相公了解多少?”莫弃疾似乎毫不经意地问。
吕夫人也没及多想,或许她本身就是个没有秘密的人,望了青儿一眼,用平和的语气叙述自己心中的相公:“在贱妇心里,相公永远是个可敬的人;大到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他可以日夜不眠,殚精竭虑;小至家庭琐事,他必定事事操心,从不让我等插手,对贱妇我也是百般关爱……”
青儿听到这,打断了吕夫人的话:“咱家大人可真没得说了,对咱下人也极为关心,常常问寒问暖,真是……”
“青儿,就你嘴多。”吕夫人责备地看了青儿一眼,但话语之中并没有责备的语气。这并不是因为青儿在夸自己的相公才表现出来的一种神态,而是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用宽容包涵一切的善良的人。
青儿用很不服气的目光看着吕夫人,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上几句,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了。吕夫人收回望着青儿的慈祥的目光,凝视着莫弃疾和缓地问:“姑娘为何会有此一问?”
莫弃疾一时语塞:“哦,并无其他,随便问问罢了。”
一阵轻风拂过,稀稀疏疏地点缀着绿芽的枯枝随风摇动,更添一种初春的无奈,但又暗含初春特有的安详,一种为了春花的烂漫而蓄势待发的安详。用不了多久,它必将冲破严冬的枷锁,迎来一年中最辉煌的一刻。
吕夫人双手抚着莫弃疾的小手:“姑娘,你看说这么多了,贱妇尚且不知道娘怎么称呼,因何也会来这观音庙?”
莫弃疾从摇曳的枯枝上收回目光,长吸口气,深深地道:“我叫莫弃疾。来这观音庙是为了祭拜丁家三十多个亡灵的。”莫弃疾低垂的柳眉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有两颗泪花在打滚。
“唉,真乃造孽则个,丁家大小三十余多口,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含冤而去……唉,但不知为何人如此丧尽天良,残害无辜……”吕夫人用悲哀的语声道:“青儿,你也去上柱香,以慰丁家亡灵。”
青儿重又返回殿堂,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只剩下俩人相对含笑凝望,彼此间的心灵穿透躯体,默默勾连。在莫弃疾明洁的双眸中,吕夫人忽然看到了一股俨然的正气和一种推心置腹的真诚。虽然彼此在年纪上有一定的差别,但此刻在吕夫人的心里,正由于这种真诚而顿时感生了一颗火花。这是生命的火花,是不可割舍的姊妹亲情。这颗火花在吕夫人的眼中跳动着,投射到莫弃疾圆润的双睛里,并流入她的肺腑,胸中即刻升起的一股暖流迅速在全身荡漾,然而她的脸上却逐渐写上一层淡淡的惆怅,只为眼前这位和善的夫人。
一个晌午,俩人谈得十分投机,不愿离去。莫弃疾也旁敲侧击地说了些有关丁家案的言语,但并不很切入主题,只想从中探问些她相公近几日的举动是否异常。絮言休烦,且看下回逃亡女的凄惨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