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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骄阳当空,云淡风轻,放眼皆是山色郁郁,草色青青。
山峦跌宕起伏间,有峡谷纵深延长,或流溪涧泠泠作响。
山间少人烟,道无人问。
接连赶了好几山路,李成蹊都没走到那座环山皆石的石柱山,倒是沿途采摘了不少家喻户晓的草药,回到客栈那边可倒手转卖。
燕娇娘见到了李成蹊,陪着他走了一一夜,便匆匆回去。
楚招人与熊招盱见没了她,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不用捉襟见肘,又可以打情骂俏,游山玩水;愁的是她给了个两人不敢在簇拒绝的口信。
熊招盱的脾气火爆,见没了她掣肘,“招人,她也欺人太甚了,凭甚要我夫妻白送给娃子一桩造化?”
楚招人揉了揉眉心,几度欲言又止。
熊招盱最见不惯他这般,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背,“有话快,别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
“她有言在先,若李成蹊守约登山,咱们可必送。”
“我瞅李成蹊不是个守约的人,毕竟是个没见识的土娃子,也不知道咱们私下的约定。”
“这一桩造化,十有八九要落空,你也不必怨气横生。”
熊招盱与他想法截然相反,笃定不移地回道,“李成蹊眼窝子虽不高,可这心性绝不低。”
“从他先前的言行举止,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可不像那副身板不值一提。”
这对夫妻到底是修为不俗,李成蹊的实力肯定瞧不上眼,可他的一举一动倒是让两人刮目相看。
“退一步,真要守了约定,送他造化又如何?”楚招人见夫人有了主意,顺坡下驴道,“与个诚信人交朋友,不正好结个善缘。”
“话虽如此,可被她逼至此处,还是十分不爽。”熊招盱气呼呼地哼道,“你是不是瞧着她比我好看,才处处替她好话?”
楚招人如临大敌,百口莫辩,还想试图辩解什么,就听李成蹊在不远处喊道,“两位客人,石柱山到了。”
熊招盱闻言,纵身一跃,直达李成蹊的边上,从胸口掏出一袋银钱,弯着腰递给李成蹊道,“按照约定,你可以回去了。这是你的赏钱。”
李成蹊收了银钱,却没有挪步离去,而是深思熟虑地,“石柱山环山皆石,其山石五颜六色,各有不同。”
话没尽,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外乡人来此肯定有所图谋。
“可否为我们指明五彩石分别所在的山路?”熊招盱再问。
他摇摇头,很肯定地接道,“石柱山地势险要,山路崎岖,以武者身躯也难保安然无恙。”
山石如镜,滑而不稳,一般惹山是铁定的有去无回。
“你的意思是要在前带路?”熊招盱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又点点头,“石柱山又叫石鉴山,山石平滑如镜,必须由我带路。”
熊招盱瞧着身影,越发觉得满意,难怪她口口声声叫郎君叫的那么亲密。
楚招人见她离去,如释重负;见李成蹊与她有有笑,心下清楚带路一事稳了,当下不急不躁地走着。
杜家老宅,十二名童生各司其职,或是经学早读,或是复盘游练,或是端茶倒水。
郝仁熊不出意料地被罚,举着竹简站在井边上。
易云领着不管家务事的童生早早地出了门,敲撞见撒腿狂奔的财迷。
“你是狄家狄进金?”易云对洞溪里门户人口都一一牢记于心,见着财迷果断拦下。
“你是谁?”财迷被陌生人叫出姓名,心生警惕。
“我是本里唯一的童生邴易云。”
财迷对童生啥的不感兴趣,或者对读书人都不感兴趣,只对钱感兴趣。
“邴师兄,这子瞧着古灵精怪,不像是个肯实话的,倒不如先让我教训下,再来问话?”平时有郝仁熊这猴大王在先,其他童生都本分的很,可一旦没了猴大王,群猴再没个消停。
邴易云可牢记着财迷最怕毒打,最喜金钱的批语,对他的意见果断接受。
“你敢打我,我就去振师长那边打你报告。”财迷对虎视眈眈的童生浑然不惧,又不是只手遮的三姓或无牵无挂的黑蛋,凭啥敢来打我,真当我狄进金好欺负不成?
童生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捋起长袖,举手就抓。
“当街行凶,成何体统?!!!”
震怒声当街响起,吓得童生连忙收手,毕恭毕敬地杵在那边,不敢轻举妄动。
“弟子容和见过师傅。”
“学生易云见过师长。”
财迷见来者哈哈大笑。
振师长缓缓走来,身后紧紧跟着冉耘艾。
容和与易云汗流浃背,大气不敢出。
直到走近财迷,振师长停下脚步,平静地问了声,“狄婆婆近来身体如何?”
“回师长的话,奶奶近来身子骨实属硬朗,每日好在庭院躺在藤椅晒着太阳。”财迷尽管不喜欢自己读书,但是对于真正的读书人还是极其敬佩。
比如,耿家那位被学塾讲师批语不堪大用的耿星河,自己就非常喜欢,甚至经常愿意无偿为他提供李成蹊的行踪。
郎朗君子,如见日月。
载歌载舞,言笑晏晏。
财迷瞅着他们,和瞅着金钱是一般的欢喜。
“狄婆婆一如既往地不好出门啊。”振师长由衷地感叹道。
“进金,你可知狄婆婆是你的第几辈奶奶?”
财迷迷糊地摇摇头,奶奶还有第几辈的法?
振师长忽有所感,静心聆听,“进金年幼,不劳师长揠苗助长。”
振师长还想回话,那边已断了联系。
狄家老宅,狄婆婆起了藤椅,满怀思念地抚摸东北角的那棵春意盎然的枣树,朝着枣树念叨,“不知不觉,又是世辈更迭。”
“每每见着这些不讨喜的晚辈,甚感厌恶。”
“真不知根老鬼是怎么熬了一辈又一辈,还那么玩心不减,童心未泯?”
就在这时,一片枣叶凭空落下,随着微风翻过墙头,越过门头,穿过一间间几乎快要无人问津的宅子,最后落在了给予财迷善意的李家老宅。
不偏不倚,敲在石桌。
“老的老,走的走,就剩我和根老鬼还死死守着这座桃花园。”
“可不是你的死守么!”根老的声音不知何时突然插了进来,“你瞅着我也寡了多少年,不如抛了你的孤身,成全了我。两家添点灯油红烛,共同点一盏煤灯。”
“也好叫财迷多个爷爷。”
“好啊,我俩不如再同点一盏灯,做个本命烛。你我各捻一缕灯芯,不离不弃!”
“待我掐指一算,可不是个好日子,暂且作罢。”
根老打了个哈哈,连忙掐断了联系,扭头打趣着愁眉不展的董必昌,“瞧你个窝囊样,酒也喝不好,女人也没个,照你这个混法,估计得打一辈子的光棍。”
喝不惯酒的董必昌已心如刀绞,再听闻找不着媳妇,那更是伤上加伤,痛不欲生。
“公子,可别学他美酒佳人一无所获。”坐在角落里的魅影葵儿对根老颇为不喜,但对老头儿的道理甚为赞可。
“美酒酌怡情,深得我心。”公子哥饮一口,深呼吸后一吐为快,“三千弱水,独取葵儿一瓢。”
葵儿面色羞红,公子更觉心动。
“公子,可别。。。”
“那谁,瞅着你风流倜傥,怎地就痴情不改?”燕子矶接陵二的活,眼疾手快免不了,插科打诨也不缺,正巧撞上这一幕。
换了前几,公子还会斗上几句,可自打瞅见明晃晃的【昭侠】银牌,那是一腔春水向东流,绝无半点儿埋怨的意思。
“燕昭侠,您别瞧我素衣正冠,举止风流,若待下间的女子实诚,我敢我句句在心。”
“下间的男人,哪个不是对女子句句真心话?”喝了酒的客人仰头笑道。
“可不是句句真心话,哪个不爱慕女子佳人?”醉醺醺的客人不在少数,打趣闲侃的也不会少。
“是啊是啊,也就这洞溪里千百里地没个温柔乡。。。不然别处这话。。。嗝。。。它都能扎堆,少了。。。嗝。。。也能叠三座。。。三座。。。杨家客栈。”客人酒醉上了舌头,话也不利索。
“公子可别瞪。。。我,大爷今个。。。把传家宝刀压在这嗝,若那青楼里每日没个。。。千百句真心话,这刀我就白送。”
不怕酒醉不醒,倒头就睡;就怕半醉半醒,惹是生非。
赶也不是,骂也不是。
燕子矶几下来,可见惯了这类醉汉,别的本事没有,耍酒疯有一个算一个,每次的理由还都不带重样的。
至于酒醒,呵呵。
不过,这一次燕子矶没先动手。
“公子,别和他动手,你打不过他。”葵儿见自家公子动怒,赶紧抓紧他的手腕,生怕他真个闹起来。
公子一手任凭葵儿抓着,另一手从袖口抖落一片金叶子,翻手抛给不管事的燕子矶,“燕昭侠,有劳护住我的葵儿。”
燕子矶眼神一亮,叫了声好。
公子一把挣脱,朝葵儿抛了个歉意眼神,腾身一脚直跩醉汉面门。
葵儿当然不肯任他出手,起身就要去拉回。
燕子矶一个欠身挡住她,理直气壮地,“男人间的事,女人最好别插手。”
怒发冲冠为红颜!
燕子矶才肯高看公子哥。
葵儿泫然欲泣,不肯罢休,腾身要去。
忽然间,一道娇媚身影自二楼落下,牢牢按下她的肩头,“三儿话不中听,可对你家公子最合心意。”
“我是个贱婢身份,哪里配得上公子。”
燕娇娘哦了一声,仍不肯松开。
醉汉半醉可不糊涂,眼神犀利,瞅着公子的破绽,稍稍偏了个头,一掌拦腰高高挑起,随后起身一拳重重地砸出门外,“白脸,还敢和大爷动手动脚。”
葵儿心急如焚,狠下心要冲出去。
燕娇娘还是死死按住,“首先,洞溪里不准杀人。”
“其次,你家公子没你瞅着的那么弱。”
完,燕娇娘微微松开了手,“最后,你若出去护住了他,看似保全了他的身子,无意中却毁了他的心。”
葵儿泪如雨下,不敢妄动。
“哭哭啼啼,最是烦人。”夏家赘婿在二楼楼梯口闷头喝了一大口,骂骂咧咧。
夏家女人破荒地走出门,瞧着身段一般,唯独那一对峰峦颤颤巍巍,让人目不转睛。
赘婿见了夫人,连忙由阴转晴,脱口而出,“男的痴情,女的柔情,是对造地设的。”
“那你觉得我和她哪个好看?”夫人瞥着门外近乎完虐的私斗,好奇地问着。
赘婿不假思索地回答,“夫人是九重的仙女,那姑娘就是地上的花儿,哪里有您千分之一的美。”
“有我千分之一的美,也是有点美色。”夫人重重地哼道,“敢情三两头往外跑,就是瞅着她吧?!!!”
赘婿顿觉头大如斗,冷汗直流,思索着如何死里逃生,忽听自家夫人大发善心道,“罢了罢了,瞧你入了我家兢兢业业,对我也是体贴入微,也不为难你了。”
罢,夫人颇为幽怨地瞥了眼赘婿。
“若是别人这般质疑你对我的爱,可愿意为我愤而出拳?”
“别是质疑,就是提一下,我也得打的他亲娘都不认得。”赘婿一口咬定。
“可我父亲确实看不满意。”夫人愁绪满怀,瞅着楼下那可怜兮兮的女子,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赘婿犹豫再三,痛下决心,“这趟回府,定要私下请战诸位亲族,不求扬名,但求正身,以安夫人宽心。”
夫人不置可否,摇了摇头回到房间。
赘婿百思不解其意,郁闷地闷头狂喝,三两口干完一壶酒,低头喊道,“老头儿,给我再来一壶酒。”
根老瞅着外面一片大好,正被打的不亦乐乎,本不想搭理赘婿,仔细想想开门做生意,不能不理,遂收了看意,踢了踢董必昌,“混子,去替老头儿给客人送一壶酒。”
董必昌接了酒壶,穿过酒桌,登上二楼,递给眉头紧皱的赘婿,没来由了句,“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赘婿一听,一拍胸口,颇为赞同,“你也是为了女人在烦?”
董必昌掀开木塞,仰头灌下一大口,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就直挺挺地后仰,哐地一声滚下楼梯。
根老听着动静,眼神一飘,别提多嫌弃。
燕子矶先前看着他上楼,现在又看着他下楼,脸上的表情是不出的精彩。
甭了,肯定是沾了酒。
“根老,给我来两壶好酒,记我师傅账上。”
这声音一出现,燕娇娘顿时怒目相向,连带着杀意波动都毫不遮掩。
“炅子,你师傅的账在我这可记不了。”根老不留情面地驳回他的要求。
少年背后的男人面无表情,从袖口抖落一两白银,平静地放在柜台,“可够两壶好酒?”
燕子矶察觉到姑姑的异样,心领神会地回到柜台,一挥手收下银两,回了个笑脸,“管够管够,不知弟想喝哪种好酒?”
“是打死人不偿命的罚酒,还是废了半条命的敬酒,或者是掺了水的水酒。”
男人古井无波,动也不动。
少年炅横横眉竖眼,怎么瞧着怎么想打死燕子矶。
“就你这样的武胚子,我一年能打杀百来个。”炅横凶相毕露。
“瞧你这没柜台高的个子,口气蛮大啊。”燕子矶撇了撇嘴角,随意地摆弄着指尖,“矮子,等你封为【昭侠】再考虑来杀我吧。”
“根老,我只管买酒。”男人对这一幕置若罔闻,再次提了下买酒的事。
根老脚底一跩身后的木架,两壶酒应声而落。
燕子矶一截,两壶酒双手奉上。
男人提了酒壶,也不管炅横,转身便走。
炅横张口要,男人冷不丁地哼道,“有功夫斗嘴,不如多费点心思变强。”
“矮子,一路好走。”燕子矶一脸讥讽地摆摆手。
“你不该得罪他的。那子手里打杀的武胚子比他的只多不少。”根老幽幽地叹了口气。
燕子矶目露凶光,满脸不屑,“能在洞溪里打杀了他,去了外面我依然能打杀了他。”
“燕昭侠,可能给我添壶酒,外面那对打了半还没结束,我还想再看一会。”
“看什么看,统统打杀了了事。”
突然间,去而复返的炅横一人一拳,竟将门外捉对私斗的两人打翻在地,同时还打散了两人一身的气息。
“根老,这子强的有点不合道理。”燕子矶眼神玩味,极为贪婪地道。
男人凭空出现,一拳击飞去而复返的炅横,又一手带着他消失不见。
那一拳在众人眼中是必死无疑,可落在他的身上,竟然只是倒飞了出去。
“这贼体魄强的未免骇人听闻。”燕子矶毫无怯战之意,下意识摸了摸横长的柜台边,仿佛在摸着一杆长枪。
管你体魄多强,尽要一枪对穿!
可惜,我到现在也没个枪。
“黑娃,你为什么还没走?”终于恢复了一丝意识的袁安生勉强坐起,逼问着浑身血迹的郑逢集。
“走了,谁来照顾你?”郑逢集一脚踩死爬过来的毒蛇,漫不经心地回道。
袁安生正眼盯着郑逢集,满怀欣慰地,“确实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