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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是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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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这样相互打气、自我安慰,张小强和吴清韦仍心怀忐忑。夜晚,吴清韦和张尊元已睡去了,独自坐在静寂的书房里,张小强回忆起自己不堪的过往,他觉得委屈,觉得上天对自己已经足够不好了,难道这次仍然会事与愿违,使自己难偿所愿么?

不会的,张小强想,老天是公平的,它怎么会让所有的好事都集中施加给别人,而将所有的苦难和失望都加诸到自己身上呢?所以,这次一定会生个男孩!

一念至此,张小强陷入神往之中,他不再纠缠于男孩女孩的问题,反正生男孩是一定的了,于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即将出生,是时候为他起个像样儿的名字了。于是,他在灯下翻阅着字典,翻阅着四书五经,其实,四书五经的书籍买来已久,但他几乎没有读过,即使几篇诗文亦念得残缺不全,便想从其中找出高端大气的名字来。

可是,必须得找出来。因为很多历史上的大人物或明星,其名字就由四书五经中化来。比如***,字润之,他的名字便从易经中来,“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比如女性建筑家、诗人和作家林徽因,其名字便从诗经中的“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得来,因与当时的男作家林微音易混淆,所以改为“徽因”。比如名星莫文蔚,其名字便出自周易里革卦“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白居易字乐天、骆宾王字观光、蒋介石字中正都是从易经中化来。

那么自诩为文化人的张小强,当然也要将自己儿子的名字从四书五经中化来,才能彰显出个人文化的底蕴,从发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对儿子寄予厚望,以期他能够以中国醇厚的文化为底气,从而走出一条寓传统于现代的康庄之路。

由人类而言,父母大多会子女抱有此种期望,张小强尤甚。

在灯下,张小强抱着易经埋头苦干,在读到乾卦时,终于灵光一现,脑子里迸出一个既高大又庄严的名字:张尊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吴清韦的预产期,而吴清韦挺着大肚子一直上班,直到坚持到感到肚子疼的那天早上,才由张小强带着她来到公司向老板请假,才住进了医院。几个小时后,获知消息的常明芬和张大强也来到了医院。

同病房的还有几个人,每个人都对各自的孕妇关怀备至。常明芬一时间无事,便大搞串连,跟这家孕妇聊聊,跟那家孕妇谈谈。

“你家查了么?”常明芬问右边的孕妇道,“是男孩儿女孩儿?”

“没查呢,”右边孕妇道,“全靠天,天给啥样儿的就是啥样儿的。”

跟右边孕妇谈了半天,然后常明芬来到左边的孕妇床边,在左边孕妇床的一侧站着一位高大的丈夫,正拿着小刀为时刻处于生产状态的妻子削苹果,他的手太大,苹果太小,刀子也不大,而且他还笨手笨脚的,一片片削下的苹果皮簌簌向下掉落着,妻子埋怨他道:“看你笨手笨脚的,干啥都不行,削个苹果你看你笨手笨脚的,不是削得太深,就是削得太浅,苹果皮还乱掉,这样清扫卫生的阿姨会骂你的!”

“谁说我干啥都不行!”那位高大的丈夫驳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妻子当面数落他,使他感到难堪,“我开挖掘机就没人赶上我!”

原来这位高大的丈夫是开挖掘机的,难怪长得像挖掘机呢!常明芬心怀笑闹的心情想道。

“就你能,”妻子反唇相讥道,“你咋不上天呢!……还开挖掘机没人赶上你,那你咋不去参加挖掘机比赛?……那比赛场上最厉害的那个人简直能开着挖掘机接空中的鸡蛋!”

“这有什么厉害的,”挖掘机丈夫道,“我是没去参加比赛,我要是去了,我都能开着挖掘机削苹果!”这时,丈夫才将好不容易削好的苹果赌气地塞到孕妇手中。

“呸!”妻子道,“滚你的吧,你要是真有那么能耐……呸,你这是买的啥苹果啊,又小又酸!我都替你家这么辛苦搞生产,你看你都舍不得买点儿好苹果!”

“快吃你的苹果吧!”丈夫道,“赶紧把嘴堵上,安心搞生产这才像话!……你以为伺候你生孩子容易么,还不如我去开挖掘机呢!”

病房里的所有人静静听着小两口吵架,最后常明芬笑了。“你们这是第几胎?”常明芬问。

“第二胎。”左边孕妇转头笑道,迎上常明芬微笑着的脸庞。

“那第一胎是个男孩女孩儿?”常明芬问,她似乎对这种事情很是关心,比常中央进行换届选举都关心,甚至更热心。

“女孩儿。”挖掘机丈夫抢答。左边孕妇给了他一个白眼儿,仿佛被他抢了台词她很不满意。

“第一胎是个女孩儿啊。”左边孕妇答道。似乎他和她都在强调第一胎是个女孩儿。

“那么,”常明芬凑上前问,同时指着左边孕妇的肚子,“这一胎查了么?是个男孩女孩儿?”

左边孕妇低头不语,面含某种不易察觉的骄傲和羞涩,并未言语。

“我们查了,”丈夫骄傲地说,能提前查到是否男孩女孩也是种本事,得有一定的门路,既然查了,那说明这人路子野、有本事,所以他骄傲,“是个女孩儿!”

常明芬看他昂扬的姿态,本在等待着从他的口中吐出“男孩儿”二字,等来的却是“女孩儿”这个答案。多泄气啊!常明芬暗道,既然是个女孩儿,那你回答得那么理直气壮干嘛!

但常明芬笑笑,说:“嗯,很好啊,又一个小棉袄啊!”不过,她转而对挖掘机丈夫道,“还想生么?只要拿出十万块钱!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她说这话时很自信,就像她有门路似的。她当然没有门路,张小强明确知道这一点,她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最多也算是个拉皮条的。那意思分明是说:你要是想生,可以找我,我会帮你的……只要有钱!

“不生了!”左边孕妇抢答道,“哎!再也不生了,太疼了……我这个人最怕疼!上一胎就是因为太疼受不了而剖腹产的……这次我也不坚持,直接剖腹产!”

“不生了,”挖掘机丈夫重复道,“要那么多孩子干什么,养也养不起啊!”

这时,医生前来,安排挖掘机丈夫送孕妇进手术室。因为是剖腹产,那只是手术室是否有空闲的事,目前手术室正有空闲,所以左边孕妇得到了提前安排。而医生大概对剖腹产太熟练了,因此,没过多久,挖掘机丈夫便用他那粗糙、粗壮的胳膊抱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兴冲冲地撞进病房内。

不管怎样,有子降临总是喜事,整个病房的人下意识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逗弄着那个婴孩儿。“是个女孩么?”常明芬问,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对男孩女孩怎么有那么大的兴趣。

“原来查的是女孩儿的,”挖掘机丈夫稍稍有点羞涩道,“可没承想,剖出来一看却是个男孩儿!”

“哦……”病房里响起一阵欢呼声。不知怎么的,张小强竟对这种欢呼感到刺耳,特别的刺耳。这有什么好欢呼的?那个挖掘机男人分明是在欺骗大家嘛!难道胎儿在肚子里会变性?一定不会的。或者医生通过仪器看错了?估计也不可能。那么最可能的就是:那个挖掘机男人和左边孕妇撒谎了,不知道到底出于什么心态。难道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低调?肯定不是,因为事实的结果通过转折这种反差反而更加高调了。

因此,望着面前肚子胀得老高的吴清韦,张小强感到莫名的烦躁。

常明芬在一旁对来来往往出入病房的人们笑叫着:“看,这家本来查的是个女孩儿,没想到生出来却是个男孩儿啊!”张小强实在搞不明白,她至于有那么高兴么?

张小强这才想到那位左边孕妇多次强调自己不再生三胎的那些话。原来,她早知胎儿是个男孩儿,前面又有一个女孩儿,那么人生都圆满了,何必再次苦苦追求呢!

想到这里,张小强更加烦躁。吴清韦的脸也扭曲着,仿佛一阵一阵袭来的宫缩令她疼痛不已、难以忍受。张小强不觉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企图给她一些共同抵抗的力量。

这时,又一名医生推门而入,要求家属将右边的孕妇推进产室,那位孕妇的骨缝已开到足够。两个小时后,又一枚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儿被抱到病房里,常明芬如一只轻飘飘的小燕儿般飞到怀抱婴儿的那人面前,扑上前去察看着婴孩的小脸儿,满脸堆笑问道:“男孩儿女孩儿?”

“是个男孩儿!”那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道。

“哦!又一个男孩儿!”常明芬欢叫着。

不知怎么的,她越欢躁,病房里的大家越欢躁,张小强的心情便越沉重,他就越沉默。倚在病床上的吴清韦也沉默着。这两个人和病房里所有人的欢躁都无关,于是一边狂热、一边冷静便形成强烈的对比,显出狂者更狂、静者更静,那副场面,就像大家在围着一堆未及燃起的枯木跳舞。只顾狂欢,而忘了燃起篝火。

眼明手快的常明芬很快发现了异常,便主动收敛了自己的狂热,收敛了笑容,凑到张小强和吴清韦身前,“怎么了?”她关切地问,接着转向吴清韦,“宫缩越来越厉害了是吧?”为了配合嫂子的表演,吴清韦闭着眼睛、扭曲着脸点了点头,于是张小强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仿佛不抓住一件物事的话,张小强便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看出来没?”常明芬有意降低声音神神秘秘分析道,“这是个规律!……你看,左边孕妇生的是男孩儿,右边孕妇生的也是男孩儿,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这批出生的全是男孩儿……这是种规律……以前我在医院里生那俩孩子时,我就看出规律来了,这规律往往表现出今天生一批女孩儿,明天就生一批男孩儿的样子……”

吴清韦和张小强抬起头来望向她,她继续道:“从这个规律来推断:清韦肚子里的宝宝一定会是个男孩儿!”

听到这一番推论,吴清韦睁开了眼睛,将紧皱的眉头舒缓了开来。张小强虽然假装镇定,但他的内心也坚定起来,之前的推测和现在所谓的规律两相对照,他觉得宝宝必定是男孩儿无疑了。

下午三点钟,在医生的安排下,吴清韦被推进产室。张小强在病房里时而坦然、时而忐忑地等待着。因为是个等待一个必知的结果,所以他的坦然多于忐忑。

四点钟多一点,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有女护士在呼喊着:“吴清韦家属,吴清韦家属!”仿佛听到命令般,常明芬和张小强同时起身向房外冲去,在走廊里,一位女护士迎上来,将一个婴儿放到常明芬怀里。

“男孩儿女孩儿?”常明芬笑问女护士。

“女孩儿!”女护士面无表情道。大概处在此妇产科的女护士们经历过太多经由男宝女宝引发的悲欢,所以她们面对男孩儿的家属时总会表现出欣喜;而对女孩儿的家属却表现出适时的悲哀。

因为,当下的环境即是如此,尊男、卑女,而这历史从未改变过。因此,即使得宝的家属们无论怎样表现出多么不喜欢一个男孩儿,她们也会表现出欣喜;无论他们怎样表现出多么渴望一个女孩儿,她们也会对他们表现出同情和相互配合的悲哀。

就恰如此时张小强的心情:在听到“女孩儿”这三个大字的骤然间,他的心啪嗒一声跌入深渊,一直下落而永无止境,像被掏空了一般空虚,然而,那颗心兀自下堕,历经层层冰山雪岸与熊焰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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