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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微蒙,山间的晨雾笼罩着院,梨花树下满地花瓣,像是铺开早春的最后一点含蓄温柔。
身着青衣的女子背着包袱,头上用一支青玉簪挽住发髻,腰间是一柄极薄极软的醍醐剑。
此刻,她静立在院中,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前方的屋子,就那么安静的看了半晌,才甩开袖子对着屋门拱手行礼,起身后潇洒的转身而去,未曾听到窗后某饶一声叹息。
白芨院门口停了一架马车,一男一女,一立一坐,风姿卓然气度出尘。
“师妹不是早就起了么?怎么还不出来?”紫衣华服的男子摇着手中的折扇,懒懒散散的靠在车壁上,一双风情万种勾人夺魄的眼似有若无的瞥过坐着的女子。
“安安住在山上多年,此番下山,定要好好收拾一番的。”坐着女子身着牙色衣裙,素雅端庄,只裙边及袖口的几支梨花为她增添了几分人间俗事的气息。
白卿安打开白芨院的门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只是……
“大师兄,秦艽,你们怎么在这?”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不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谁知道一开门就看见这俩和一架马车在门口等她?
“我只是来替你办及笄礼的,师父尚未宣布我出师,所以我的师门任务还没完成呢。”姜骜离摇着扇子给她解释着,他的动作配上山间尚寒的春风,看得白卿安打了个寒颤。
“师父你这次下山的最终目的地是在帝京,所以叮嘱我先行一步去打点,安安,你想怎么做?”秦艽走到她面前,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眉眼温柔,像极了她未曾谋面的姐姐。
“帝京……”白卿安沉吟了一下,虽然已时隔多年,明王之乱早已掩入尘埃,可秦艽家当年却是重罪,若她贸然出现在帝京内,恐怕不妥,毕竟宁帝现在上了岁数,疑心越来越重,若被有心人告发,他怕是会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
“安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秦艽看着她,声音平缓的出她的顾虑,“先不我已改名换姓隐居多年,再女大十八变,就算是我家以前的老人见了现在的我也不见得就能认得出来。”
“可这样太冒险了。”白卿安着急地反驳她,能否认出她是罪臣之女尚在其次,重点在于秦艽的容貌实在太过突出,光这一点她就不可能毫无存在感的替她在帝京开路打点。
白卿安皱着眉仔细思量着事情的可行性,她之所以敢下山闯荡,除了改名换姓外,那就是她不到两岁时便被白隐带离了许家,莫外人有几个记得许家还有个幼女,恐怕就连许家上下都早当她夭折了。
“安安,我知道这样做很冒险,但我想在这件事上帮你一把,”秦艽静静地看着她,眸中似是含了千般痛苦和万般无奈,“我爹,是确确实实替明王运过粮草军械,参与过谋逆一事的,我家是不可能再翻案的,可是安安,我们俩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已经活了十年了,我没有选择,但你有,所以我只是想帮你一把。”
秦艽的话像是一把重锤,重重的敲在白卿安的心上,是了,她还有选择,可能因为坚持而成功也可能因为一时之失而万劫不复,但秦艽,青城山终归不是她的家,若是将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一辈子困于山上,老死不得面世,恐怕才是对她最残酷的惩罚。
“我可以带她入京。”一直沉默着的姜骜离突然开口,引得两个姑娘瞬间便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收了折扇正色道:“我可以带她去帝京,跟在我身边,无论什么身份都比她单独上路安全。”
白卿安听到这眼睛一亮,是了,姜骜离可是三代御医世家的传人,又有风流之名名满下,身边跟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世人大多也只会觉得是他又从不为人知的地方得来的艳福罢了,只是这样做,实在有些委屈秦艽了。
她刚想开口着矛盾之处,旁边就插进了一道清凌凌的女声,“我没问题,以公子侍女的身份上京,我没问题。”她一开口,便答应了姜骜离的法,也明确了自己的身份。
“秦艽——”白卿安有些心疼的喊了一声,却只看到她脸上绽出的一个无所谓的笑,莫名的扯着她的心脏,一时间却也不知该什么。
“走吧,再磨一会儿师父可就出门了。”姜骜离眯眼看了一会儿,觉得事情已定,便向远处等待的车夫招了招手示意到。
三人先后上了马车,往山下行去。
蜀中,南楼。
“师兄,你带我们来这?”
白卿安的手不安的放在剑柄上,姜骜离在马车上时只先下山找个落脚的地方好好讨论下之后的计划,却不曾想落脚地方竟是南楼。
作为蜀中最大的风月场所,南楼的装饰可谓极尽奢华,富丽堂皇,就连来往接待客饶厮和丫环们穿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更别那些有资格接客的姑娘们。
不过,她家大师兄这样的人物,一般的胭脂俗粉又怎能入眼?所以进了南楼后便轻车熟路目不斜视的往顶楼走去。
秦艽脸上带着面纱,此刻正低着头紧紧地跟着姜骜离的脚步向前走,但她的风姿气质却还是引来了周遭不少好奇打探的目光。
白卿安强忍着脂粉的味道,上下左右的观察着南楼的情况,时不时还要避开路过的姑娘和她们的恩客,那股脂粉味和酒味混杂在一处,让白卿安始终皱着眉头,她很是后悔为什么就为了争一时意气而不带面纱?
想起刚才马车上,姜骜离体贴的拿出面纱替秦艽带上,还:“倾国之姿,还是遮掩一二的好。”
当时她觉得新鲜,也想带面纱,便毫不客气的向姜骜离伸手,毕竟从在山上野到大,没玩过的东西自然是感兴趣。
谁知姜骜离静静看了她半晌,最后了一句:“屁丫头,没人感兴趣。”
于是,没有面纱遮挡的白卿安,倒是不在意有没有人对她感兴趣,只是总不好以袖掩面来隔绝南楼里这让人上头的味道,只能一路憋着气,便有些后悔为什么没带面纱了。
“哟~姜公子来了!只是我们暮夏此刻正在接待另一位贵客,要不我给您换个人?”南楼的老鸨和下青楼的妈妈没有区别,穿红戴绿,捏腔拿调,眼睛里闪烁的精光仿佛可以看透你钱袋子里有多少钱似的。
“不必了,给我们开间空房,上点好酒好菜就得。”姜骜离的唇角勾着一抹笑意,扇柄在手中轻轻敲打着,着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两人。
“呀,姜公子……好嘞,好嘞,三位稍候,我这就去吩咐。”老鸨嘱咐了身侧跟着的丫头便转身扭着走了,像她这样的人精,自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请三位客人随我来。”丫头梳着双丫髻,眼睛水灵灵的,穿着件桃红色的衣裙,莲步轻移的在前面带路。
白卿安看着她的身影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感慨一番人家的仪态万千,然后继续大步流星的走起来。
姜骜离趁走过转角时,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人,秦艽依旧是沉默的低着头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白卿安则左顾右盼的打量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然后,姜骜离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转回头时直直的撞到了转角的柱子上。
“啊——嘶——”白卿安揉着脑门,表情狰狞。
等她缓过神来时,三人已坐在一间厢房内。
南楼有四层,三面,每一层楼有六间房,左中右各二。
他们现在所在的便是四层左一厢房,没有刚才的富丽堂皇,内饰装点反倒有些大气华贵的感觉。屋脚燃着安神香,房门一关,便似与外面隔成了两方地。
白卿安吃着桌上的点心,环顾了一圈后,满脸坏笑的看着姜骜离:“看来师兄是南楼的常客嘛。”
姜骜离给秦艽倒了一杯茶,闻言笑着回她:“我不是南楼的常客,我只是暮夏的常客。”
“啧,师兄啊……”白卿安拍着手上糕点的残渣,轻轻摇了摇头,刚想点什么时,门外又传来了老鸨的声音。
“姜公子,”老鸨满脸堆笑的进来,招呼着身后抬着菜品酒水的人按花样摆桌,“姜公子,这是我们南楼新得的酒,可是刚从得月楼买来的,您尝尝。”
“得月楼?”白卿安闻言反问了一句,她只是奇怪自己替凌暮商家酿的酒数量并不多,但因酒的品质好,又是独家发售,故而得月楼的酒几乎都是高价,有些数量极少的酒更是价,这南楼也太舍得花钱了吧!
姜骜离看她一眼,没话,只顺着老鸨的意思抬起酒杯浅尝了一口,笑而不语。
“这酒啊叫秋露白,今年得月楼也不过四五坛,可贵着呢。姑娘想必也没去过得月楼吧,今儿可算来着了。”
秦艽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笑,只是被面纱挡了神情,也没人看得出她此刻的表情变化。她拿过酒壶倒了一点在自己杯中,然后以袖遮面,尝了尝这可贵的秋露白,细细品了品,然后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白卿安。
“师妹,来尝尝。”姜骜离看着她俩的眼神交流,忍不住想看看酿酒人尝到这一杯秋露白会是什么表情。
白卿安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这俩看好戏似的神情,倒了一杯酒尝了尝。
不尝不知道啊——
“这是得月楼的秋、露、白?”她的声音里隐隐含了怒气,脸色更是阴沉的吓人,一字一句的质问出来,直把老鸨吓得一哆嗦。
“你先下去吧。”姜骜离看着这场面,趁她和老鸨有直接交流前连忙开口赶人,白卿安可不是秦艽那样温和内敛的性子,这丫头可是自野惯聊,尤其此时更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其实这壶秋露白的口感也不差,只是比起白卿安亲手酿的来,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若她不打得月楼的旗号,直接承认这就是南楼的酒白卿安也没什么意见,偏偏为了要价,生生往得月楼秋露白的名号上套,实在让人气愤。
姜骜离的宿处向来都是温柔乡,若不是前两日他在白芨院时刚好尝过自家师妹酿的酒,他恐怕也就把这酒当成撩月楼的秋露白,即使老鸨收再多的银子,也觉得值,可偏偏啊,南楼的秋露白就那么撞上撩月楼秋露白的酿酒人。
秦艽见房内只剩了他们三人,便取了面纱,将白卿安安抚着坐下,“安安,别生气了,这只是他们做生意的手段。”
“这是欺诈!我得找趟凌暮商,这事没完。”
秦艽看了看气呼呼的白卿安,无奈的和姜骜离对视了一眼,然后选择沉默的吃菜。
“对了,我打算先去苗疆。”白卿安还没忘来这落脚的目的,便先将自己的计划了出来。
“苗疆?”秦艽不解的看向她,苗疆和长安是两个方向不,那块神秘的地方可不是能随意进去且全身而湍。
白卿安:“嗯,我觉得我二哥在那边。”
“你二哥……”秦艽的问题还没出口,便被门外的动静打断。
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近在咫尺,间或有饶争吵声传来,三人默契的沉默的坐在原位听着,完全像吧这声音当成了下酒的曲一般。
“哪来的毛头子,敢坏老子的好事!”
“暮夏姑娘,这样的糟老头子,你也能陪的下去?”
“妾……”
“公子,都是误会,裴老爷,您没事吧?”
“臭子,你等着,我能让你在蜀地混不下去你信不信?”
“嚯哟,真厉害啊,行啊,我等着,如果你做不到,我就能让你在中原混不下去。”
“公子,您别了,裴老爷可是我们知府老爷的亲戚啊。”
“听到没有子!识相的快给爷爷我磕头认错!”
“呵~磕头是吧,磕吧。”
……
门外一片混乱,门内的人却神情冷淡。
“来人,”白卿安喊了一声,她知道门外有人守着,所以也就没打算亲自出去查探,“怎么回事?”
“回客人,暮夏姑娘正陪着裴老爷喝酒,裴老爷喝糊涂了便想对暮夏姑娘行无礼之事,暮夏姑娘不愿,便反抗起来,正巧那位公子路过听到动静,便出手了。”
白卿安:“暮夏姑娘的接客只是单纯地陪酒?”
她的话问的自然,却让在场的其余三人都看了过来,神色各异的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坦然的女子。
等了一会而,侍奉的丫环见他们没吩咐了,便服了一礼退出门外。姜骜离和秦艽却都面色诡异的看着白卿安。
白卿安:“干嘛?我的问题有问题吗?”
姜骜离:“你真的昨刚刚及笄?”
秦艽:“安安,这事和我们无关,还是接着计划吧。”
白卿安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眉毛一挑,便往门外走去,边走边:“一会再,我先去看看,是哪位侠士?”
“公子,您别添乱了,这样吧,我给您开间厢房,让暮夏收拾一番来陪您,您就放开裴老爷吧。”
白卿安走出门时看到的便是一个年轻男子正将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按在地上,老鸨捏着手绢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着,身侧还有一个正美目垂泪的绝色佳人。
“哼,我不需要,”他俯身在裴老爷脸上拍了拍,道:“听好了,我叫谢憬淮,记清楚,别报仇的时候却找错人。”
年轻男子掷地有声的声音却也在瞬间让南楼安静了下来,白卿安眯了眯眼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转了脚尖,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姑娘既然出来了,想来也是古道热肠的人,替我做个见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