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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隐土邦里,气氛并不愉快。
一年前,顾三爷咳出了血,进了一次医院,住了四十多才出来。只不过出来后,原本就骨瘦如柴的他变得更加佝偻枯槁,简直如一副只会喘气的骷髅,浑身上下透着半入土的霉味。
管家陈叔直接让家庭医生和护士住进了顾家,日夜检测着顾三爷的身体变化,并随时给予他最周到的治疗和调养。
半年前,易龙和狗哥陪着顾三爷去了趟医疗水平更发达的米国,花了不少钱,病也没治好。
回到国内后,顾三爷的病反倒更重了。半夜的时候经常咳得睡不着觉;吃饭的时候差点一块肉噎进嗓子眼儿里死翘翘;就连解个手,这咳嗽一上来,尿都撒不出来。
顾三爷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糟糕,动辄对手下打骂责罚。易龙就没少吃这方面的苦头。最近,他的眉梢和额角,又添了两处新伤,那张俊秀的脸,倒有几分硬气了。
这,正在外面收债的易龙罕见地被魏子叫了回去。
顾宅的二楼大厅里堆满了隐土邦的中上层干部,黑压压的一片,看样子是有点儿地位的都来了。
易龙穿过层层人群,这才看到,猴子竟瑟缩地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如捣蒜,鼻涕一把泪一把,嘴里不停叨咕着“句句属实”“不敢谎”。
易龙心下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敢随意惊扰顾三爷,只是默默站在了顾三爷那出奇高的大皮椅旁边,静观其变。
易龙低头斜着眼睛,只听皮椅“吱哟”一声,顾三爷那颗反光的光头从阴影里探了出来,双手用力地架在红木方桌上,使劲撑着他那颗就快耷拉下来的脑袋,半眯的眼睛里射出兴奋剂一样的光芒。
“这么来,那长生果,确实在他们手上了?”顾三爷阴沉道,沙哑的声音难掩兴奋。
易龙一愣,抬头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猴子,知道这货肯定是吹牛逼闯出的祸。
猴子的脸抽抽得跟猴屁股似的,还在不停地点着头,哀声道:“没错没错,的亲耳听到的,当时魏子、大彪,还有龙哥,他们都在场。”
“真的吗?”顾三爷将头微微偏向易龙,眼睛却没有看他。
易龙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腿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没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有屁快放,别跟个娘们似的。”顾三爷有些怒了,整个大厅连彼茨喘息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易龙不自然地抿了抿微干的嘴唇,矮声道:“只不过他们几个对那东西都挺鄙视的,似乎……似乎没带在身上。”
“哦?没带回来……那就是在那边喽。”
大皮椅又是“吱哟”一声,顾三爷再次陷进鹅绒垫子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棚顶的吊灯,出了神。
半晌,喃喃出:“这个容易。”
易龙皱了皱眉,知道顾三爷已有了盘算。
“龙儿啊。”
“嗯?”易龙闻言赶忙往前一凑,头和身子都更低了。
“段承奎的那个闺女,据跟他们几个人都有些关系?”沙哑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响起。
易龙心里咯噔一下,沉吟片刻后,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没错,是段飞的妹妹,叫段越。跟卓展和壮子都有过感情纠葛。”
“壮子?就是上次来咱们这儿做材那个猪头?”
易龙点零头,冷汗已经顺着下巴低落在猩红的地毯上。
“有点儿意思啊。”阴冷的眸子漾起笑意。
皮椅又是一阵“吱哟”,顾三爷伸出那只枯柴一般的手,勾了勾已没有指甲的手指:“铁子,过来。”
二分舵的王铁面露喜色,赶忙上前,肃立等候。
“回去告诉你们霞姐,把这个姑娘给我绑了。”
毫无顿挫起伏的话从顾三爷口中出,仿佛一把利剑刺,登时刺穿了易龙紧绷的神经。腰身几乎完成直角的他忽地起身,瞪大眼睛,疾言厉语道:“三爷,这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顾三爷一愣,森然回眸:“哦?一分舵比二分舵更有把握?来听听……”
易龙快速舔了舔流到嘴唇上的汗,浑身僵硬,故作镇定道:“倒不是我们一分舵更有把握,只是……只是霞姐她不认识他们,不好下手。我们一分舵都跟他们混成熟人了,比较容易得手。”
“哼哼,”一股浊气从顾三爷鼻子里呼出,他冷冷一笑,如鹰的眼睛骤然叨住易龙,轻蔑道:“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怕阿霞出手太狠,弄伤了那个姑娘吧?”
易龙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顾三爷瞄了瞄易龙心惊胆寒的样子,不屑地摇了摇头:“蠢货,心软可是干我们这行的大忌。放心,阿霞虽然狠,但做这事,可比你想的要有分寸的多。不过啊……”
顾三爷话锋陡然一转,将整张大皮椅转向易龙:“既然你这么上心,那这次就交给你来做。做漂亮点儿,别让我失望。”
顾三爷最后一句话得很慢,很弱。但在易龙耳朵里如彷如雷鸣般摄人。因为他知道,这是顾三爷在威胁他。
得好的易龙不敢迟疑,赶忙弓着身子打躬不迭:“三爷放心,龙儿明白。”
“可是三爷……”王铁急得直跺脚。
顾三爷摆了摆手,悠悠道:“别可是了,我已经决定了,这活儿给易龙。霞姐那边,你们也不必透露了。”
“是……”王铁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狠狠剜了易龙一眼。
“三爷,该打针了。”
陈叔拉开雕花大门,一个挽着发髻的护士走了进来,端着白色的医用托盘。
易龙忙欠身后退,但还是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不禁屏住了呼吸。
顾三爷将一条手臂伸展开来,有气无力地平放在红木方桌上。
护士轻柔地卷起真丝大褂的袖子,熟练地绑上止血带,消毒,扎针,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随着流速阀轮的滑动,易龙清晰地看到,那看着就有味道的液体顺着透明的滴管,钻进干皱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灰皮,流进凸起的青色血管里,似在给这具即将腐朽的身体注入最后一点儿微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