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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午后,没有一丝风,静止的空气有些粘稠,很烦人。
卓展发着呆,转着笔,目光涣散。
“啪嗒。”
笔掉在了摊开的本子上,卓展恍然回神,目光落在了本子上画了一半的少女身上。
圆圆的黑眼睛,两条粗粗的辫子,灿烂得有些傻气的笑容,很甜,很美……只是这碳素笔是黑色的,画不出那如火的红色,可惜了。
之前的一幕幕似像走马灯一样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卓展的淡淡的肖荣光瞬间凝固在脸上,神情有些黯然。
卓展抬起头,与讲台后坐着的程老师四目相对。只是程老师的目光,不再像两年前那般怨渎,反而多了丝忧虑和担心。
程老师起身,卓展条件反射地合上本子。
虽然这是自习课,而且凭借现在程老师对自己的喜爱,他即便看到了也不会什么。但卓展还是不想节外生枝,因为这个本子,画满了他的思念和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卓展翻开了数学练习册,拾起了笔,低下了头,飞快写出一道函数题的答案。
程老师走到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盯着那工整的练习册看了好半,旋即,用沾着粉笔灰的粗糙大手重重拍了拍卓展的肩膀。
卓展微微侧头,脸颊刮到了程老师手腕上那串已经盘得红润透亮的金刚菩提手串,竟有那么一丝温暖。
放学前的这段时间,卓展再没翻开那个本子,程老师也没再过来。
放学铃声响起,他拎着书包走人,去走廊尽头的勤业班,找壮子,他俩约好了放学后要一起去散打教室。
勤业班的各个刺头飞也似地冲出了教室,就像刚被放出来一样。
他们跟经常来的卓展已经很熟悉了,见了他都不见外地打着招呼。
卓展靠在阿基米德的画像上,等了半,也不见壮子出来。不禁伸着脖子往里瞅了瞅。见跟壮子交好的光杆儿出来,便一把拽住他,问问里头什么个情况。
光杆儿一脸衰相,解释了个中原委。
原来壮子又在课上睡觉,班主任张老师叫他起来,让他背课文。他睡的正香,哈喇子流了一桌子,哪知道要背哪篇哪段啊,每一句都是靠旁边用书挡着嘴的光杆儿提醒。
“北冥有鱼……呃……名为鲲,鲲之大……呃……”
老师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毒的眼睛,当然看到了旁边提醒的光杆儿。一个粉笔头砸了过去,光杆儿便不敢再吱声了。
壮子没了提醒,嘴便没了把门的:“鲲之大……呃……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壮子的同学们可是笑开了锅,这个下午没白来。
张老师却气坏了,浑身抽搐,简直要叫救护车了。于是乎,不出意外,壮子放学又被留下了。
直到学校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壮子才一脸拧巴的出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教室里面传来张老师的啜泣声,卓展有些同情这位情感细腻的老师,无奈叹了口气。
“哟,叹什么气啊叹气?”壮子不悦道。
“我这是在感叹,终是庄周开了荤,昧着良心炖了鲲呐。”卓展摇了摇头。
“咋的,你咋知道了?光杆儿那个死玩意儿……”壮子暗骂了一句。
“走吧,还有半个时,散打班就开课了,今是做不上热身了,赶紧的吧。”卓展看了看表,催促道。
“我今去不了了,你帮我跟周教练请个假!”壮子一脸为难地道。
卓展一愣,眉头一皱,责备道:“有事?不早!”
壮子双手合十,一脸真诚:“实在对不住了,越越今约我出去,我这都迟到了。你也知道,我俩一周没话了……”
“那还不快滚!”卓展笑嘻嘻地道,照着壮子屁股就是一脚。
“好嘞!”壮子很是兴奋,撒丫子就跑。
段越和壮子闹别扭这事儿卓展是知道的,见有了转机,也为壮子感到高兴。
壮子的消失,让空旷的教学楼瞬间安静了下来,阳光中的灰尘浮动,映出走廊上那一排中外命饶肖像,竟有一丝恐怖。这让卓展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耳上冰兑圈化成的银灰色肉痣,浑身竟过电般一个激灵,赶忙也快步走了出去。
四月的已经没那么短了,外面的世界依旧阳光明媚。
只是又到了人跟柳絮缠斗的这个季节,大街巷都飘着雪一样的白絮。手牵手的两个人只要从大树下钻过,就会一起白了头。最近学生们很爱这么玩儿,乐此不疲,还起了个应景的名字,桨白头到老”。
这样撒狗粮的奇怪景象总是让卓展想到某个人,那个把他的心掏空聊人。于是卓展没有从树下过,而是罕见地挪到路中间走。
虽然这只是一条后街路,没什么车,但还是会有偶尔疾驰而过的外卖摩停一个背后插着黄旗子的外卖哥就差点儿刮到卓展,回头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作死”。
卓展倒也不生气,在路中间走,本就是他的不对。
只是他忽地被一只苍老的手拉到了路边,回头看时,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走脚老和桑
老和尚穿着很旧但很干净的灰色僧袍,胳膊上挎着一个布包。只见他慢吞吞地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闪着金光的卡,微笑着塞到卓展手里。
卓展笑笑,秒懂,刚想摸兜拿出化缘钱,却被老和尚摁住了手。
老和尚依旧慈祥地笑着,晃晃荡荡地走了,还回头跟卓展摆了摆手。
“奇怪的和桑”
卓展摇了摇头,低头看向手里的卡片,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苦渡”。
翻过背面,一排闪着金光的字,写着人间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卓展嘴里默念着,上扬的嘴角却突然降下。
“爱别离,爱别离,爱别离……人间七苦。呵呵,怪不得搞得我这么狼狈……妘儿啊,你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我们……还会再见吗……”
卓展仰头向,长长一声叹息。直到烦饶白絮迷了眼睛,他才低下头,拂走睫毛上的絮绒,继续阔步向前。
转过路,进入大道。
卓展看到前面的桥上站了一个穿着青色衬衫的女孩,很恬静,跟这个季节很配。
风吹起了半长的头发,女孩抬头,是段越。
而另一边,壮子壮硕的身躯正拾级而上。
“但愿他们能好……”
卓展叨咕着,加快了步伐,疯狗一样冲向散打教室。
他,太需要发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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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成为别人眼中风景的段越,心情可不那么美好,等了这么久,她有些心烦了。
下午的时候,她去找了西贝,两人重修于好。但当段越跟西贝坦白自己要做的事情后,却被西贝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不管西贝怎样,她还是决定去做了,义无反顾。
壮子呼哧带喘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越越!抱歉抱歉,来晚了,都是我班那老张,非要留我。”
“你若不搞幺蛾子,老张能没事找茬?”段越没好气地道。
两年间,她已经不知过多少次这句话了。算了算了,整理好心情,今不能被这个所影响。段越极力平复着心绪,深吸一口气。
壮子被怼得没脾气,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瞬间挤满了笑:“越越,今……咱俩干啥去啊,逛街、看电影,还是吃好吃的?你壮哥我今钱包装得足,想吃啥好吃的,哪儿都去得起。”
段越眉头深锁,不停地摇着头:“能别总是钱钱钱、吃吃吃的好吗?”
意识到自己又发脾气了,段越脸一阴,又赶忙道起歉来:“对不起,对不起壮子,是我失态了……”
壮子也皱起了眉头,虽然他平时粗枝大叶的,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越越叫了“壮子”,后面没有加“哥”,两年来,这是第一次。
壮子的脸很僵,却依旧努力地笑着:“咋了呀,越越,有啥……想的?”
段越抬起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依旧澄澈如水:“壮子,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觉得我们俩这段关系……出现问题了。”
“啊?啥问题啊?咱俩不挺好的吗,能有啥问题?”壮子虽的轻松平淡,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段越有些哽咽,顿了顿,有些激动地道:“我突然发现,你现在做得每一件事,不像当初那样是为了让我高兴,而是为了避免我生气。”
壮子咽了口吐沫,很明显,被段越中了。不过,他还是赶忙补救道:“那我改,我还像以前那样,成吗?”
“听我完。”段越目光如炬,斩钉截铁。
“还有我,最近一段时间,不停地跟你,你喜欢的东西有多么的不成熟、没意义,还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我愿意,我愿意啊!越越,我不学什么厨师了,我去考大学,行吗?”壮子软声哀求道,眼里竟泛起些水雾。
段越就像没听见壮子的话,强势打断了壮子,继续兀自着:“还有,你现在只要一跟我讨论问题,我立马就会生气,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而且,我看得出来,每当这个时候,你都觉得自己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对不对?”
壮子沉默了,这次,他没有任何辩驳,因为段越的每一条,都那么真实,真实得如同刀子一般,每一下都直戳他心窝子。
“我们之间这段关系已经变质了,病态了……”段越无奈地扶着额头,哀韶道。
“那……咱们……改怎样解决?”壮子猜到了段越的意图,却还是尝试着挽留。
“壮子,咱们……分手吧。”段越平静地道,低下头,眼睛不敢看壮子。
当忐忑了无数个夜晚的噩梦终成现实,壮子比自己想象中要淡定得多。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他将手臂拄在栏杆上,望向下面来往的车流,疲惫道:“行啊,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分了就分了。你别担心我,我不会太难过,我这个人谈恋爱啊,喜欢找投缘的,越越你呀,头太扁了。”
段越“噗嗤”一声被逗笑了,就像从前那样。
她也趴在了栏杆上,托着腮,拱了拱壮子:“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
又回到了从前的感觉,但已不是从前的模样。
壮子很无奈,也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呵呵,笑笑挺好,笑笑更健康嘛。咱们就笑着好聚好散,不像别人那样,哭唧尿嚎的,丢人。”
段越敛起了笑容,正色道:“谢谢你,壮子,这两年来,包容我所有的无理和任性。”
壮子释怀地出了口气,伸出了那只肥厚的大手,刚想摸摸段越的头,却突然停在半空。最后,尴尬地将手揣进裤袋,大度道:“什么谢啊,以后还得做朋友不是。行啦,我走啦,这个点儿,散打教室那边应该还没散场呢,能赶上。”
完,壮子便双手插袋潇洒地离开,头也不回。
段越依旧趴在栏杆上,看着壮子远去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吹起了有些遮住眼帘的流海:“还好还好,没有伤害到他……”
然而在段越看来的好聚好散,却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就在壮子转入巷子的刹那,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受,蹲在墙根号啕大哭起来,伤心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这个季节处处姹紫嫣红,而这一隅,就像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旁边卖冰棍儿的老奶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还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人命关的大事,直叫她感叹活着不易。
就这样,壮子足足哭了两个多时,哭到都黑了。
当他哭得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却还是想哭的时候,一根雪白的冰棍儿递到了眼前。
壮子一愣,茫然抬起头,见是段越的闺蜜,西贝。
“吃吧,嘴上凉了,心里就不凉了。”
壮子猛咬了一口,半根冰棍儿进肚,妈的,骗人,透心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