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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让见赤目郎君满脸血色的冲回屋来,心里顿时暗叫不妙。而赤目郎君亦装腔作势的骂道:“贱人百般辱我,真是死不足惜。”
萧让望着赤目郎君沾满血迹的十指,大概也能将事情猜出几分来,只是他觉得碧珠娘子就算再误解责怪赤目郎君,也总归是罪不至死的。如此,萧让又不怀好气的讥道:“看你们前一刻还亲密无间,想不到转眼就栽在对方手里,你也真够狠毒的。”
赤目郎君听罢只默默拍了一下石桌,却始终吐不出半个字来。萧让认为赤目郎君这是在积蓄心中怒火,便想反正难逃一死,何不在死前痛骂这无情无义的魔头一顿?
萧让于是躺在案台上大骂一通,直是将对方种种恶行数落一遍,细细听来,便就是赤目郎君本人也要觉得自己是个罪该万死之徒了。
赤目郎君本想去拾起画卷,但见自己满手鲜血,却终于还是收回手来。赤目郎君于是默然的在案台前坐了下来,然后又默默的沉思片刻。萧让只道他是在思量如何用最歹毒的办法对付自己,便索性做出一副从容等死的姿态来。
赤目郎君虽然忌惮倾瑶仙后,但虑及身后事,他也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杀死萧让。只是思虑再三,他还是怕此举会额外激怒了倾瑶仙后,到头来又给碧珠娘子惹来杀身之祸。
但赤目郎君又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心思,便故意问道:“你背负的画作是从何而来?”
萧让本不想搭理,但赤目郎君问及是否从碧霄殿获润,他亦心下好奇了。但萧让不想这魔头知道吴丹青的经历,也不想他玷污了画中神仙,遂将当日碧霄殿际遇胡编乱造一通,原本吴丹青赠画的经历遂被成是殿内神像授谕,而目的地亦从浔阳赵将军府改成临安皇城。
或许萧让并不知道,光明神教在传位不顺遂时,曾由倾瑶仙后授谕指定继任人选,照此看来,他岂不就是倾瑶仙后的特使了?而更巧的是,临安城正是光明神教曾经的总坛所在,那今番倾瑶仙后让特使送画到故地去,就更显真实、重要了。
赤目郎君心中设想终于得到印证,但他又不能表现出自己知情的样子,如此他便假惺惺的道:“想我家乡也是拜碧霄殿的,你既背负此神像,杀不得,杀不得。”
萧让却觉得好笑,一个生饮人血的魔头竟然还心念神佛,倘若果真神明有灵,却不知又要如何看待赤目郎君这样的信徒了。赤目郎君却也不在乎萧让怎么看,只解开他身上藤条后道:“带着画卷离开簇。”
萧让想不到前面还想着要喝自己鲜血的魔头现在竟主动放自己走。赤目郎君却也不管他意外与否,只假装肩头伤口疼痛,然后以手抚摸。可是他一摸,就“啊”的惨叫起来,接着又破口骂道:“贱人竟然在刀上喂毒。”其实萧让哪里知道这是赤目郎君故意往自己伤口上抹了奇毒,因为在赤目郎君看来自己唯有一死,整件事情才可以一了百了。
罢,赤目郎君又抬手一看,却见整个右掌都被暗红血渍所覆盖,如此他又悲从中来道:“看来她真的是要将我置于死地了。反正要死,何不尝尝自己血液的味道?”
罢,赤目郎君便扭过头去吸吮自己的肩膀,而那发黑的血液亦染满他的双唇,此时再看,着实是十分的恐怖。萧让见着他这般残害自己,竟忍不住想要上去劝阻,但不待他出手,食了毒血的赤目郎君便口吐白沫的抽搐过去,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萧让于是急急收起画卷,然后急匆匆的奔出屋外,这等阴森邪祟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庆幸的是,山寨院外正好拴着一匹枣红的骏马,萧让心中一喜,便跃上马背扬尘而去了。
却李沧浪在边塞和萧让分开后,便一路策马东进,七八后就已抵达少室山下了。但见此处古木森森、塔楼庄严;又时时闻得山间钟吕悠远,实在称得一方圣地。
再三确认无人尾随后,李沧浪才匆匆赶上山去了。
把持寺门的僧见有访客风尘仆仆而来,便当即上前相问。
“我乃云台剑派李沧浪,与菩提院本难法师是故交,今番云游到此,特来拜会。”李沧浪朗朗道。
僧却再细细打量了李沧浪一番,显是还信不太过他的话语。李沧浪只得再三解释,这个和尚才磨磨蹭蹭的回去禀报。堂堂一派掌门,竟然被一个沙弥所轻待,便就任谁也不会觉得心里舒坦。
少倾,便见一个神采奕奕的黑须老僧阔步而来,一见得李沧浪后便上前合十相迎道:“李掌门大驾光临,蔽寺蓬荜生辉。”
先前把持山门的僧听得菩提院首座如此尊称对方,便当即双手合十的向着李沧浪恭敬一拜,便算是回礼了。
李沧浪亦抱拳向二僧分行礼数,便兴致高昂的道:“大师言重了。李某云游至此,特来拜会大师,顺便也来讨杯茶喝。”
本难法师宽心一笑,便迎着李沧浪进入寺内叙旧去了。席间二人不时追忆起双方相交相识的场景,二十余年的交情便如陈年老酒般淳泽人心。只是旧日之谊终要完,而此番到访的目的却又不大好直接出口,如此,李沧浪便稍稍的品起茶来。
本难法师慧眼慧心,一眼就洞穿了其中端倪,便忽的话锋一转道:“李掌门千里迢迢来我少林,应是有事而来吧?”
李沧浪默默的盯住本难法师,然后又环视一周,却迟迟不肯开口出话来。
本难法师会心一笑道:“看来李掌门确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了。”
及此,李沧浪放下手中茶杯,便眉宇一沉的道:“我是有事要找本然方丈商议的,事关重大,烦请大师代为通传一声。”
本难法师听罢只双手合十颂道:“阿弥陀佛,李掌门稍后片刻,我这就去请方丈师兄来。”
不多时,一位须眉花白的红袍老僧便徐步跨入堂来,在他的身后还跟随着数位身着褐色袈裟的高僧。
一番客套寒暄后,本然方丈开门见山的询问起李沧滥来由。但李沧浪见在场僧侣众多,却欲言又止起来。
“这几位乃是老衲的师兄弟,亦是我少林各院堂首座,李掌门有话但可直无妨。”本然方丈郑重道。
李沧浪于是再向这几位褐袍高僧抱拳致歉,这才道:“少林寺千百年来俱属武林泰山北斗,一直以匡扶武林道义为本分。可是如今武林中却有人大行党同伐异之事,真是活生生的要将别人逼上绝路。”
言及此,本然方丈和一众高僧便明白了李沧滥意思。这些年下剑盟大肆兼并武林剑派门人,不仅闹得江湖鸡犬不宁,更是造出许多惨剧来,少林寺又岂能不知?
“听弟子来报,月前巨剑门因不肯加入剑盟而被八方城所破,掌门王孙孝陈尸于大门前,实在罪过。”戒律院首座本因法师沉重道。
李沧浪亦悲叹道:“王掌门乃忠厚之辈,想不到也遭此毒手。如再算上去岁被灭门的疾风堂、两仪派和梅岭山庄,他武中圣造的孽就太多了。”
“阿弥陀佛,八方城主行一己私利而欲称霸江湖,实非武林之福。”本难法师悲恻道。
一众高僧皆频频点头,示意赞同本难法师的话语,而作为少林方丈的本然大师却一直默不作声,着实叫李沧浪捉摸不透了。
“可叹武林多事之秋,若不及时制止,只怕还要生出更多杀孽来。”李沧浪焦虑道。
本然方丈忽的望住李沧浪问道:“李掌门的云台剑派也收到八方城的入盟书函了?”
李沧浪见本然方丈终于到此事,便当即将事情来龙去脉个一清二楚,却是听得在场之人无不气愤难平。
“阿弥陀佛,武城主在江湖中倚强凌弱,多造杀戮,实在罪过。”本然方丈默道。
“还请方丈为武林同道主持正义,制止八方城胡作非为之举。”李沧浪急道。
众僧皆被李沧浪话语所激励振奋,但本然方丈却眉宇沉压下来。本难法师知道师兄定是有什么难处,便直接问了出来。
“阿弥陀佛,八方城此番所为固然有背武林公道,但这始终是剑派之间的分合之事,我少林并非剑派中人,直接干涉进去实在欠些妥当。”本然方丈为难道。
众僧听此一,便知其中忌讳:武林中的门派之见本就根深蒂固,相同派别之见的争斗往往是不允许其他派别来干涉的。少林如果执意干涉,下剑盟势必以此攻讦,如此少林寺反而要落人口舌。这个道理李沧浪也明白,但如今情况如果少林不站出来,就再无人能拦得住八方城了。
李沧浪只得再以武林大义相劝,奈何本然方丈始终不肯改口。
“阿弥陀佛,我少林虽不便直接插手,但亦不会坐视八方城凌弱其他剑门而不理。方才李掌门提到武城主要你云台派在六月之前入盟,此事老衲定会向武城主表明少林的态度,他若执意强取,我少林绝不袖手旁观。”本然方丈庄严道。
李沧浪却暗下苦笑起来,少林寺不帮还好,它若以此法相助,却不是摆明着向下剑盟明自己求助少林与之对抗的事实吗?以八方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派,只怕等不到少林寺出手,云台剑派就被踏平了。
李沧浪只得大方的夸赞起少林不畏强权的作风来。待表达完钦佩之情后,李沧浪便又正色道:“今番我云游至此,本是来拜访故交本难大师,不想竟有缘窥得本然方丈等高僧尊容,真是幸甚之事。”
本然方丈听出李沧浪话中意思,便从容道:“阿弥陀佛,少林僧俗弟子众多,欲知下事亦非难事。李掌门今日造访蔽寺所讲内容,定不会为外人所知。”
听少林方丈如此表态,李沧浪这才放心下来。既然得不到想要的援助,多留簇也是徒劳,他只得再三谢过本然方丈及一众高僧,然后心思沉重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