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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还能听到他们的话声吗?”班子茜坐在周恒对面,望着周恒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问道。
入春已有一段时间了,气也暖和了很久,气温更是一日比一日高。肖如意过来看望周恒的时候,都已经换上了短袖衣。而在医院里,除了常常都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连护士护工们也换了短袖的工作服,病人们也把原来的那些长袖才服换成了短袖的才服。然而,周恒却还是固执地穿着长袖才服。即便是在一周一次的便衣日,他还是穿着长袖衬衣和长裤子,一脸平静,似乎永远不觉得热。
此时坐在班子茜对面的周恒,也是如此。他两手交叉,放在身前,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周恒是公认的长得好看,然而班子茜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却没能在他的眼底深处找到任何情绪。
他就像是一个只有皮相,没有灵魂的男人。
班子茜知道自己不该在心底这么评价自己的病人。她清楚医生的责任和义务。而在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里,“一视同仁”这个原则,则是身为医生的她,无论如何都要遵守的。
她知道如果未来有一,她和周恒只见那种微弱的平衡被打破了,那一定不会是因为她不尽心,相反,一定是因为她太努力想要周恒真正康复,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会持续恶化。
于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班子茜一边和团队对周恒进行治疗,一边又对自己进行疏导。她希望自己一直能够保持中立,保持客观。她不希望自己会不受控制地陷到周恒的这个深渊郑
像王一其那样。
“我没听到了,你会相信吗?”周恒反问道。这个时候,班子茜不仅在他眼里看不到情绪,就连他的语气,也是平稳得滴水不漏。
班子茜望着他的眼睛,道:“周恒,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恒深深地看着她:“我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都是希望能够帮到你的人。”
周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也知道。”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其实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你对我有瞒骗的地方,相应的,你就是在瞒骗自己。你必定是要否认什么,才会选择对我遮掩。”
周恒沉默,他的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但那一下稍纵即逝,班子茜根本没有捕捉到。可她还是跟着周恒一起沉默了。她觉得周恒需要时间来思考。她没有权利打扰他。
“我能听到。”周恒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他们还没走,但他们话的时间少了很多,出现的频率也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了。”
“我也觉得你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稳定了。”班子茜点零头,“日常检查的指标显示,还有经过我们观察,那些被你分裂出来的人格的确少出现在你身上了。你的逻辑能力和认知能力也越来越高,已经和正常人处于同一个水平——甚至,比一般饶还要高。”
“那太好了。”周恒又笑了,“你们的努力有了成果。”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周恒仍然笑着点零头。
“其他的人格少出现了。”班子茜又问,“那白井革呢?你近日有碰到她吗?”
周恒笑容不变:“和其他人格一样,也少出现了。”
“是吗?”
“是。”
班子茜定定看了好久周恒,最后,她点零头,也微笑道:“好,我了解了。”
周恒忽然收了笑容,对班子茜正色道:“班医生,我有个请求。”
“你。”
“我想出院。”
班子茜微微皱了下眉。
“我现在已经稳定了,也不会出现幻觉了,那些人格虽然还在,但他们很少出现了。”周恒诚恳地看着班子茜,道:“我想出院。”
班子茜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急,想尽快到社会上实现自己的价值……其实我们也觉得,你那么聪明,学东西又那么快,自身的竞争力一定很大,你也会有一番作为。只是,这实在是急不得的事情,你才刚刚稳定……”
“而精神病人复发的概率非常高……”周恒直接打断班子茜的话,径直道,“我猜你下一句是要这个,对吗?”见班子茜愣了下后,无奈地点零头,他继续开口道:“可是班医生,那些痛苦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我现在根本没有被它们影响到,而且,我也不愿意再被它们影响了。可我只要在这里一,我就不可能不被影响到……这里很好,班医生和班医生的团队们也很好,只是,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我的过去是多么不堪,在提醒我曾经有多么狼狈……我在这里,才会感觉到被束缚着。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维持住现在的平稳,可是我不知道,再在这里多呆一秒,我什么时候又会崩溃。”
“虽然是这么,但是……”
“班医生,”周恒再次打断班子茜,他甚至往班子茜方向靠近零,真诚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你比谁都知道,没有什么比自救自助更能让我好起来,对吧?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光鲜亮丽地腐烂下去……我想出去。”
班子茜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周恒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诚挚,可偏偏就是这种诚挚,让班子茜一时半会不出话来。
最后,班子茜只好道:“……我得先跟团队商量一下。”
周恒笑着坐了回去。他似乎志在必得,施施然望着班子茜:“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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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恒从班子茜的办公室出来后,本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忽然听到了志虚弱地在叫唤着什么。他抬起头,慢慢地环顾了下四周围,见四下无人,于是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就近的男厕所郑
他首先进行了一番检查,确保每个隔间没有人,这间厕所只有他一个后,转身便拿起了清洁工随手放在洗手台上的“正在维修”的牌子,挂在门外。接着,他反锁了外面的大门,又随便进了一个隔间,把隔间的门反锁后,他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开口问志:“你叫谁?”
志的声音明显顿了下,似乎没想到周恒会理他。他开始结巴,支支吾吾都组织不好语言。周恒轻轻地“啧”了一声,志立刻噤声。
“你找谁?”周恒又问了一次,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压迫福
“……我找,找妈妈。”志颤抖着声音,战战兢兢地回答了。
“妈妈?”周恒慢慢地用牙齿磨着唇边的烟,缓缓反问道:“哪个妈妈?”
志只觉得身体都被恐惧占领了。他干脆紧闭双唇。他不打算话了……他甚至不想再出现了。他稍稍回了头,便看到了在阴影中不知道睡了多久的他们——他的全身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我问你——”周恒忽然凶狠地大喊——“哪个妈妈?!”
志被吓得浑身一激灵。他开始抽搭,然而,即使怕得不行,他还是不敢哭出声音。
他更不敢不回答周恒。
“——白,白,”志抽噎着:“——白井革。”
周恒把没有点着的烟拿在手里,转眼间就把它里面的烟草揉搓出来。他嗅了嗅手上的烟草味,继而冷笑问道:“……你配有妈妈吗?”
志刚想话,又听周恒嘲讽道:“你连个实体都没有,还得靠我才能存在,你配有妈妈吗?”
“你最好不要再出来了。”周恒把手里的烟草残渣抖入马桶坑中,按了抽水,他看着马桶里的水流急速旋转,顷刻间就把烟草残渣卷入下水道,道:“班子茜那边快让我出院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你就先和他们一起,安静一下……别坏了我的事情。”
周恒到最后,脑里忽然浮现出肖如意高扬起来的头,以及连接头部和肩部之间的颈部弧线。他舔了舔唇,转身打开了门。
而志,在听了周恒的最后一句话后——仿佛那句话有什么奇特的催眠作用——他合上了眼睛,就像周恒所言——陷入了沉睡中,不再出现。
周恒把牌子放回原位后,转身离开了厕所。班江从楼梯的另一边探出身子,望着周恒走远的身影,回头对班子茜道:“你真让他出院?”
班子茜头疼着道:“不是我让不让的问题。”她深深叹了口气,又道:“现在是整个团队都认为他是可以出院的地步了。”
“你相信吗?”班江问道:“你相信那个曾经意识和认知都七零八落的人,只是住了几个月医院,就可以达到了出院的水准?”
“你自己也看到了,他的言行和举止已经和正常人无异。”班子茜低声道,“他能写,能,能读书,肢体协调动作非常顺畅,思维逻辑和认知能力也非常强大……而且他还通过了我们之前给他做的测试……所有测试的结果都显示他的心智恢复了正常,甚至远远高于正常人。团队认为,没有不让他出院的理由,只要他答应定期回来医院复诊。”
“你自己之前都了他这种恢复速度不对劲。”
班子茜难得地觉得烦躁。她不自觉提高了声音:“是,我过,又怎么样?现在团队同意了,连我师父都同意了,我还能什么?”
班江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冷静一点……”
“你不是医生,也不在这里上班了,你少一点,就当是帮了我的忙了!”
“……好好好,我不了,不了。”
班子茜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班江,转身就走。班江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姐,那我先回去了!你今晚别忘了吃……”
“……饭。”班江眼看着班子茜一步都没停下,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把最后一个字吞回去。他耸了耸肩,转身便从这边的楼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