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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如意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你们也知道,那孩子的母亲可不是寻常女子。她可是西南地第一大部族的土司首领。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个呢?”
金德篆道:“徒儿原本只是以为,那巾帼英雄都只是在脚本子里头,却原来现实中真的有那样英雄豪杰的女子。”
钱如意道:“须知,传说也好,脚本子也罢,都是源于现实生活的。咱们说书也是一样,倘若没了烟火气息,说出来的典故也就如同嚼蜡一般了。”
金德篆躬身道:“谢师傅指教。”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传来赵吉祥的声音:“太妃娘娘,赵吉祥给您磕头请安来了。”
别个,比如金德篆兄弟,带了那么多人来这里,都静悄悄的,也就知道金德篆一人在和钱如意说话,其余的人都不做声,那是规矩。偏偏赵吉祥一来,便喧闹起来。
金德篆顿时就有些不愿意。
却见钱如意摆手道:“那孩子一向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也就罢了。”
话音未落,赵吉祥提着两个大食盒就从门帘外头拱了进来,一眼看见满屋子的人,微微一愣:“呦,都来了。”转而道:“都别愣着啊,去外头搬东西去。”
金德篆那些徒儿们个个面面相觑站着,没有师父的吩咐,谁都不敢越矩。
赵吉祥见状,一脚踹向金德禄:“说你们俩呢?快去啊。你们要是不去,等会儿可就我吃着,你们看着。别怪我不给你们哥儿俩面子。”
金德禄一躲,赵吉祥踢了个空。
兄弟俩齐齐看向钱如意。
钱如意看见一屋子的人,心里高兴啊,但嘴上依旧呵斥赵吉祥:“那猴儿,莫要耍混。”
赵吉祥将食盒放下,真的就像猴子一样,窜到钱如意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伸出手来,手心朝上:“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钱如意顿时就被他的滑稽样子给逗的哈哈大笑,拿了一个红包,先是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这才放到他的手掌心上。
赵吉祥双手接住:“我回头要把这红包供起来,这可是太妃娘娘赏地。”
钱如意道:“你一个人来得么?”
赵吉祥无奈道:“雪太大了,车马难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今儿来可是带了很多好吃的来。向这样贴心的儿子,您老还不满足,还要怎么样呢?”
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金德禄不干了:“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算哪根葱?怎么就成了我师父的儿子了?”
赵吉祥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说是,那就是。”
金德禄一开口,他弟兄两个带来的徒弟们顿时便都开了腔。乱哄哄道:“赵老板,药不能乱吃,话可也不能乱说。”
赵吉祥见状,顿时将眼睛一瞪:“咋着,你们想以多欺少是不是?有太妃娘娘在这里,来,你们来。”
钱如意自然知道他们是厮闹着玩儿的,但都是年轻人,玩儿过火了可就不好了。因此又拍了赵吉祥一把:“好了,别闹了。似你这般吵吵闹闹,我都要打你了。”她转而又向金德篆兄弟道:“你们都去看看这猴儿都带来了些什么好吃的,帮他拿一拿。不过,咱们
可先说好了,这里是佛门重地,那荤腥之物一概不许进门。你们只好在那院子门铺排开来。
喝酒也只管喝,喝醉了便在我这里睡下。但有一样,不许撒酒疯。要去各处转一转,玩儿一玩儿的,自己当心。才下了大雪,这山里不比平地。况且林深树茂的,千万别迷了路。”
一旁的赵吉祥闻言,狐假虎威望着金德篆兄弟:“太妃娘娘教导的,你们都记住了没有?”
其实,这些话哪里就用他多言了,他纯属没事找事。
金德禄年轻些,早就忍他不住,闻言指着他道:“赵吉祥,你找打是不是?”说着就来追赶赵吉祥。
赵吉祥哪里会干等着挨打,撒丫子就跑。
金德禄和他追打嬉闹着出了门跑远了。
金德篆吩咐徒弟们出去帮忙。他自己留着这里陪着钱如意说话。片刻之间,外头传来年轻人笑闹玩耍的声音。
钱如意心里欣慰又羡慕:“年轻真好啊。”转头又看见陪着自己的金德篆,摆了摆手道:“你也去玩吧。可怜见的,从小儿就没怎么像他们一般玩闹过。”
金德篆闻言,这才躬身一礼,走了出去。
钱如意这才转头向内室唤道:“全生,湘文……”
俩娃子从屋里探出头来:“奶奶,做什么?”
钱如意向着外头使个眼色:“去看看你们赵爷爷在干什么。”
全生问道:“悄悄的吗?”
钱如意点头。
湘文担忧道:“要是被发现了呢?”
钱如意想了想:“那你们就说,我让你们看看那倔老头现在还倔不倔。”
“好。”俩娃子手拉手就跑了出去。
钱如意招呼侍女:“走,咱们也出去凑个热闹去。”
两人出了房门,就看见院子外头一片热闹喧天的景象,就连隔壁上风头上寺庙里的型尚都惊动了。纷纷扒在石头沿儿上往下看热闹。
那赵吉祥简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但从山下运来了酒菜,还运来了桌椅板凳。金德篆带来的人都是年轻人,和赵吉祥的活计们一起,早就七手八脚的将桌椅摆开,酒菜摆放好。
看见钱如意出来,那些徒子徒孙们顿时纷纷的叫嚷着:“请师祖上座。”
钱如意用眼睛看的时候,却并不见赵丰收,因此向赵吉祥道:“你师父呢?”
赵吉祥这才注意到赵丰收不在。因此站起身来正要去寻找。就见全生和湘文扯住赵丰收的手从别院的后头走了过来。赵吉祥猴精一样的人,见状连忙奔了过去,望着赵丰收就磕头:“师父,酒菜都预备得了,就等您了。”
赵丰收道:“你们年轻人自己乐呵去也就是了,又何必非要拉着我这老头子?”
赵吉祥笑道:“师父这话说的,咱们哥们儿是为的什么啊?倘若不是因为您二老在这里,咱们哪里喝酒不是一样?”不由分说,拖着赵丰收的手就走。
钱如意已经在上首坐下。赵丰收看见了,忽然有些磨不开,指着旁边的位子道:“我坐那里好了。”
钱如意顿时就又好气,又好笑:“咱们两个小时候,总是一块堆儿待着。如今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还拽起来了。快些不要孩子们笑话你了吧。”
赵吉祥闻言,奇道:“太妃娘娘竟是自幼就和我师父认识的么?”
钱如意笑道:“我家和他家是对门儿。”
赵吉祥道:“原来这样。那岂不是更好说话了。”不由分说,将赵丰收摁坐在钱如意身边。
赵丰收嗔怪道:“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吉祥偌大的年纪了,难为他竟然冲着赵丰收做个鬼脸:“师父教训的是。”惹得一众年轻人都哈哈大笑。气氛顿时就十分的活跃起来。
其实,钱如意坐在上首也就是做做样子。毕竟孩子们千里迢迢,顶风冒雪的特意来看她,她总不能让孩子们失望。她坐了一坐,便回屋子去了。
外头天寒,她才说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肚子,顺便吩咐侍女也给外头那些孩子们烧点儿热茶预备着。
那侍女才出门,就听她在外头问道:“你怎么不在外头吃酒,只管在这里徘徊做什么?”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晚生向求见太妃娘娘。”
钱如意听着那年轻是金山县的口音,便知道是金德篆带来的。估计是兄弟两个的徒弟,也就是自己的徒孙了。于是,她便向着外头唤了一声:“是哪个?进来说话。”
片刻之后,只见门帘掀起一条缝,一个身材消瘦,脸色青白的年轻人从外头弓着腰进来。走到钱如意面前撩袍跪倒在地,俯首道:“徒孙田献知,叩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千秋金安。”
因为那年轻人是跪伏于地的,钱如意只能看见他一个脑壳,看不见他的面目。因此道:“你抬起头来。”
田献知闻言,抬起头来望向钱如意。
钱如意看过去,只见那年轻人倒也生得眉清目秀,只是消瘦的厉害,脸色也青青白白的,十分难堪。钱如意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田献知又一个头磕在地上:“回太妃娘娘,徒孙想要参加今年的春闱。”
钱如意一怔:“那便去吧。又何必来和我说呢?”
田献知面上露出难言之色。
钱如意道:“你有什么困难,且说来咱们再参详。”
田献知闻言,顿时就直起了腰背,望着钱如意道:“太妃娘娘有所不知,只因徒孙家贫,无力供养徒孙读书。徒孙才不得不投身于元宝学塾之中。”
元宝学塾就是王氏开办的专供贫苦孩子学艺的曲艺学塾了。
葛世文骨子里瞧不起王氏带领的那些学艺的娃。王氏就偏偏要和他作对。长风书院是大雅的名字,她就给她的学塾取个大俗的名字。因为在元宝山脚下,因此就叫元宝学塾。
钱如意还没有想出来元宝学塾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此不解的望着田献知:“那又怎样?”
田献知脸上露出苦涩之色:“太妃有所不知,但凡曲艺杂谈这些个从艺之人,自来就被人划归下九流。因为徒孙是元宝书院出身,因此无法参加考试,至今仍是一介白身。想要参加春闱,更是难如登天。”
钱如意蹙眉:“还有这事?”
田献知点头:“千真万确。徒孙曾求过王夫人,可是,她也爱莫能助。徒孙万般无奈,因此才冒昧来求师祖。”
钱如意心里自然也替田献知和如同他一样有抱负的年轻人感到气愤和惋惜,可她并不懂得这样的事情要向谁去申诉。因此问道:“我要怎么去帮你?”
田献知跪前一步道:“徒孙听闻,朝廷有一种生员,可以白身下场。比如陆大人当年,便是如此。”
钱如意顿时便摇头:“你于他确实不同。陆大人举家为国捐躯,于国于民有莫大的功绩。”
田献知道:“可是,倘若陆大人肯为徒孙出一纸荐书,学生便可凭陆大人的举荐以白身下场了啊。这在民间有个称谓,叫做举荐生。非是国之重臣,朝廷大员不能行。”
钱如意望着田献知,这个年轻人一副贫苦模样,因此钱如意并不十分看好,她转而道:“你有什么样的才能,敢有如此的请求呢?”
田献知道:“徒孙自忖,元宝学塾出来的学生,也并不比那些整日里只管捧着书本的书院、私塾里出来的学生差。至少,我们比他们等了解民间疾苦,更懂得民生所向。”
钱如意摇头:“不然。有些话,我就算说了,你也未必懂,就算懂了,也未必服气。”
田献知以为钱如意不肯帮自己,顿时就十分的失望起来,向着钱如意又磕了一个头:“如此,徒孙冒犯打扰了。”
钱如意看着他颓败的从地上爬起身,垂着脑袋向外走。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唤了他一声:“留步。”
田献知顿时便又重新焕发了生机,转过头来喜不自胜道:“太妃肯帮徒孙了么?”
钱如意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和你商量。你既然有上进的心,我是十分欣慰的,怎么忍心将你埋没呢?”她指了指隔壁:“那雁栖寺是皇家寺院,幻境十分的清幽。每年都有很多士子到此借宿,专心攻读以备春闱,秋闱之试。你要真有出仕的决心。莫若也去寺庙之中寻一间禅房来住。从头攻读起来。”
田献知原本恢复了神采的眼睛,顿时又黯淡下来,苦笑道:“徒孙要是有那样的银钱,又怎会去到元宝学塾里呢?”
钱如意道:“我既然帮你出这个主意,自然便不会令你在银钱上为难。这个你不用多虑。”
田献知闻言,再次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望着钱如意就磕了好几个响头:“徒孙多谢太妃成全。”
钱如意向他摆手道:“你师兄弟都在外头,你去找他们玩儿吧。”
田献知十分高兴的答应着:“哎。”转身走了。那脚步似乎要飞起来一般。
钱如意不由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正好侍女走进来看见,不解道:“太妃因何摇头?是那人不好么?”
钱如意未置可否:“只是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