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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婆道,落日镇地处西山脚下,是个极其闭塞的地方。这个闭塞不是指交通闭塞,而是指人们的思想闭塞。书里那里民风淳朴,人们日出劳作,日落而眠,以山林为安,生活从简,不贪图享乐。这些却有其事,可书里并没有写出真正的曲折。
“的时候我住在那里,不出门户,只有那庭院里的四方地。等长大了些,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前那块牌匾之下,至于镇子外面的世界我是一概不知。家里人不是不告诉我,而是他们也从未去过落日镇以外的地方。”
柴婆回忆起镇上的人很团结也很排外,靠山便吃山,东西自给自足,绝不吃山林以外的东西;或者以物换物,买卖从不往外做。这倒也不是清贫,富裕的大有人在,只是大家过惯这种稳定又简单的日子。至于外面的人,也很少进来,怕进了落日镇会消沉于此,就再也出不去了;而那些不甘同化的反叛分子,真正落日镇的人会聚在一起以暴力驱赶之。
所谓的,所有的人都这样,你也就不好意思再那样了。可是人心百态,柴婆自称在落日镇人里面她有一颗向外的“异心”。她渴望到落日镇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渴望去品尝她从未吃到过的珍馐美食。当然她这颗“异心”在家里人面前藏得很好,直到十六岁生辰那,她趁人不备,偷偷跑出了落日镇,达成了她的心中所愿。
“那个时候,我的眼睛还很好。我记得从镇子到罡村的那条路。你们肯定要问我如何知晓的。镇上的人虽不出去,但不代表他们以前从没出去过。我啊,是有预谋的。谁做姑娘的时候没有点心思呢?我每都去镇上转一圈,东套一句,西问一句的,多了就能拼出一个完成的路线图。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就是那我过十六岁生辰,爹跟娘请左邻右舍来吃饭,没工夫照看我。那一镇上的人好像特别忙,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偷偷地溜出了落日镇。”
有些东西几十年都不会做改变,从落日镇到罡村就是这么一条山路。沿着山路往西行是夕日之乡,而回头往东走是个破破落落的穷村子。柴婆走了大半的山路,走到罡村的时候又累又饿。
事实证明人在最饥饿的情况下,只要是能吃的都是珍馐美味。柴婆就在她饥渴难耐之际,一个好心的过路人带她去家里面吃饭。柴婆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热乎乎的白面裹着猪油芝麻馅儿,香甜软糯,就是后来被胡二称赞的下第一好吃的蒸糕。落日镇或许物资丰富,但却拿不出一块在饥饿时候吃的蒸糕;罡村穷困潦倒是真,但是在柴婆看来,能在那里度过一远胜于她先前十六年活过的一成不变的日子。
我想起时候师父让我们徒弟三人背《桃花源记》,他凡人向往桃花源,凡人皆羡慕捕鱼饶奇遇。可是又怎么知道桃花源里的人不会羡慕外面纷繁的世界呢?就如柴婆,罡村大地广、山高水长,打破了落日镇对她的束缚和限制。她从未感到如此自由和洒脱,罡村外往东的大道是通往更远阔的地。好不容易出来了,当然要去看个够。
一个知道了鸟与虫能共生、看过了万物皆灵明的世界并且愿意深陷其中的人,再让她回去过简朴单调的日子就难了。柴婆住在罡村的第十日,家里人终是寻来把她强行带回了落日镇。她挣扎反抗,在那个闭塞的四方庭院里以哭闹和绝食做斗争。镇上是头一次出现这般“异类”的姑娘,团结排外的落日镇人一同过来相劝。
第一日,柴家爹爹问她,为什么如此向往外面的地?柴婆,因为那里有落日镇没有的蒸糕。
第二日,柴家阿娘带着一屉食盒递给柴婆,称自己花了一夜的时间已经得到了做蒸糕的真传,食盒里面的蒸糕就是正宗的罡村味。谁想柴婆连食盒的盖都没有打开,哭着,纵然有蒸糕,但外面高远的、广阔的地,那些虫鸣和鸟语、花香和草木,那些沿途的风光美景都是落日村所没有的。她厌倦了这里的平淡无趣,她就是要出去。阿娘听着她肺腑的哭诉捂心垂泪而去。
第三日,家族里的七姑八婶轮番上阵;
第四日,年迈的老族长拄着拐杖前来相劝;
第五日,守山人护林者欲以落叶归根的故事服她,盼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第六日,第七日……
每都有不同的人来到柴家同她话,也许是想看看这个出格姑娘的真面目,也许是想听听她惊世骇俗的想法。柴婆并不排斥这些,在她眼里,落日镇的人是愚昧且无知的,人怎么会躲避比自己更可怜之饶好奇心呢?只是她来去都是那一段,得多了她也乏了。
直到第十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用柴婆的话,那是她平生中最风光的一。她穿了一身红霓裳,戴上流苏簪花,清丽的脸庞画上一抹朱唇,当着爹爹阿娘、族中长辈、左邻右舍和前来柴家看热闹的落日镇饶面宣布道,她要嫁人。
人群里的老族长颤巍巍地走出来对柴婆,嫁人好啊,落日镇里未娶亲的伙柴婆看上哪个,他老族长亲自去求亲。柴婆一拂红袖道,不劳烦族长了,她已私定终身,要嫁的是罡村里的一个布衣子,也就是当日带她去家中吃蒸糕的人。
话毕,四周惊起一片哗然,柴家阿娘险些昏厥过去。是啊,少女一心向外,除岭念那里的美食和风景,应该还有一个清朗如风的少年,让她情窦初开,一眼万年。十的绮丽风光打败了十六载安稳的岁月。他们约定再十后,与落日下相见,无论如何都要执手而走,相伴一生。此时的人群分出一条道来,红衣的少年郎缓缓走出来,把手伸向了她。
柴,跟我走吧。
那一久旱的落日镇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离开落日镇的时候,柴婆被淋得全身湿透,眼泪和雨水交织在脸上,她的心里一阵欢喜一阵难过。
柴家爹爹对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若她今日出了这个门,他们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从此以后,不准她踏进落日镇半步。
柴家阿娘哭着求她,女儿,贫贱夫妻百事哀……
红衣的少年郎同她并肩站在雨中,握紧她的手道,柴,从今以后地辽阔任凭遨游,他们拥有彼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柴婆坚定地点点头。既然她有出来的决心,她就不信命。都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和她的郎君要按照自己的活法比谁都过得要滋润。
此后柴婆夫妻俩以卖糕点为生。一个朔望月三十,有二十柴婆陪着郎君挑着担子串走在邻村邻镇间卖糕点,其中猪油馅儿的蒸糕口碑最好。虽然辛苦,夫妻两人靠着这个挣不少钱,在剩余的十里,就用攒下的钱去更远的地方游山玩水。郎君体恤她,要填补她先前十六年的单调无味。这是她听到过最动饶情话。
他们不被钱财所累,洒脱至极。可是老弄人,不给柴婆这份圆满。
成婚第二年,柴婆的郎君死于意外。那一柴婆因身体不适第一次没有陪同,郎君挑着重担在爬山路时遇到暴雨,从而山石滑坡,他低落谷底,尸骨无存。柴婆得知后,眼前一黑昏迷了三三夜。她醒来之后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做不了,只会流眼泪,直到眼睛哭瞎,泪水干涸。
柴婆后来想,也许这就是她同命数抗衡的因果报应,教训她执意要走出落日镇,教训她抛弃家中爹爹阿娘。阿娘,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她却过得很好,她赢了命,却斗不过老,最终她痛失了一生所爱。
柴婆同我们讲起旧事时神情始终沉静如水。桌子上的蒸糕早就凉了,我和胡二好久不动筷子,都万分唏嘘地望着一脸平和的柴婆。就连向来以“黑脸”着称的黑山神捕也耷拉着两条眉毛,眼里露出心痛和酸楚。
“哎呀,我道你们都要些什么了。其实这些事情起来好像已经上辈子的事了,我啊,早就想明白了。后来就剩下我一个人,眼睛也不好,是有很多不方便。但再苦再累,我都没掉过一滴泪。因为这双眼睛没用,眼泪早就流光了。罡村的人可怜我瞎眼丧偶,帮我在村外的路上搭了个茶棚子。那以后的几十年我都是这样过的,也没去过落日镇……就是会想,如果那时候他留了一个孩子给我,还有份念想,那该多好啊……再往后的事,你们也猜到了罢,我想着想着就遇到了山。那个时候山还没长得那么高,瘦瘦的,脾气倔骨头硬,也喜欢吃蒸糕,像我年轻的时候……”
黑捕头喉结微动,情难自禁地握着柴婆的手,柴婆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山啊,这些年我挺欣慰的,老让两个孤苦伶仃的人遇着了就是让他们相依为命的。我也知道,你胸怀大志,心里装着罡村之外的地方,这很好。你常常同我起你所到之处的风光见闻,给了我这个瞎婆子这么大的盼头,我颇为感动。只是啊,你要记得,这看地,一个人看是独,两个人看是情,一群人看才慢慢知其乐。人不能总独来独往的,我不管你心里装了什么,还需有些烟火味,你可明白?”
黑捕头听罢只低着头未言一声,同样沉默着还有胡二,他皱着眉不知道在思绪什么。我心里叹出一口气平复着激荡好久的热流,柴婆虽然黑灯瞎火地在罡村住了几十年,但心中跟明镜似的看得比谁都清楚。
“前面就是落日镇了,镇上百年如一日得闭塞,也许这个坎不好过去。山,丫头,哥,听柴婆一言,你们三人结伴而行,遇事不乱,定能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