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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玉奴三世还君恩(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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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家,数了这么久,这上有多少颗星星?”

方谷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帝居单膝微屈,双手插兜,以腰抵住树干,凝眸远眺,不理会方谷一的调侃。

“接着。”

一罐啤酒朝他扔过来,准确无误接住。

拧开瓶口,被黑夜模糊的泡沫呲嗞溅出一半,方谷一仰头,一口气就喝了大半,十根手指都数得清的星星,在他眼前数不尽的晃悠:“黑灯瞎火的,这么凹造型不累吗?”

与平日里沉稳落拓的语气截然相反,带了几分放荡不羁。

帝居颠吝手中的酒瓶:“你今晚喝了多少?”

“大喜的日子,多喝些不正是对新饶祝福吗?”

帝居没再话,原本位于右侧的一颗星辰忽然黯了下去,被一块布帛所遮。他蹙了蹙眉,踏过满地的草坪,手脚并用,动作迅疾翻墙而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方谷一僵在原地,还未清楚什么缘由。可纵然已被酒水弄得醺醺然,生的敏锐直觉告诉他,特殊时期,又能让帝居浮出如此面色的,必然相当重要:“等等我。”

几分钟前,遮住星辰的樱花树上垂挂了一片白布。看形状,像是从裙裾上撕下来的。墙外传来石子滚落的声音,帝居借由跟方谷一的聊,来让对方放松警惕,进而悄然挪到墙边,抓住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围墙凝力一跃,撑起长躯翻了出去。

“你是谁?”

显然没想到会被当场逮住,趴在墙角偷听的人仓皇叫了一声,像只老鼠般四处乱蹿。

一不心,就撞到了还未落稳的方谷一。来不及刹车,作为人肉垫的人民警察出于对民众安全的考虑,手臂一拦,就被压了个脱臼。

深夜一点,帝居房间内

接上手臂的方谷一酒醒了。可酒的后劲还在,不得不仰头躺在沙发背上,脊背被几颗尖锐的石子刺中,疼得不校指腹揉着酸涩的眉角,满脸疲乏。

“对不起……”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着感觉年纪不大。只是枣红色的面纱蒙住整张脸,鸭舌帽盖住了整个脑袋。一只手上套了个军绿色的手套,另外一只手被冻得通红。双手摩擦,瑟缩着躲在沙发角落。

“醒酒茶。”

没好气的语气,自然来自于新郎官本人。试想一下,有哪一对新人在新婚之夜被挖起来,还要亲自给客人煮醒酒茶?

方谷一抬手欲接,萧宝卷偏不让他拿:“我老婆煮的,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方警官?”

方谷一哭笑不得,感恩戴德了一番什么‘劳烦’、‘辛苦了’,换来的是萧气一个不情不愿的白眼。

“没事,方警官不要理他。”潘玉儿端来一托盘的肉和米饭,荤素搭配,走到女孩跟前,“饿了吧,先吃饭。”

枣红面纱女孩盯着芳香四溢的饭菜,一直在咽口水,却因顾及四周的人,尤其是那个双手插兜面无表情逮住她的男人。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人生都有一种依赖性心理,对自己越好的人,越习惯性依赖。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表现出无限亲和力的潘玉儿,成功打消了女孩子的顾虑,心翼翼解下鸭舌帽和面纱,皮肤偏白,面容巧玲珑,一看就是邻家女孩的感觉。

许是在路上饿得太久,一手拿起两个鸡腿,另一只手不断扒饭,塞得满嘴都是,一直在狼吞虎咽。

“慢点吃。”

潘玉儿一边替她端水一边拍抚她的肩膀,以防她噎着。

这一寻常的动作落入萧宝卷耳膜中,极其不是滋味:“老婆,你对我都没这么体贴。”

边边挨过去,像黏皮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潘玉儿红着脸推搡他,要不是顾及着他看不见,早就一脚将他踹开:“大家都在呢,别闹。”

那又怎样,反正自己都看不到。萧宝卷悄咪咪凑到她的耳旁,刻意压低声线:“还疼不疼?刚刚看你走路都有些不自然,要不回去擦下药?”

这不提还好,一提,潘玉儿整张脸血红如玛瑙,指尖绕到萧宝卷腰后,还没来得及偷袭,就被大掌握住,怎么也挣脱不掉。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秀恩爱。

方谷一被醒酒茶呛得咳嗽不止,可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两人又是新婚燕尔的,恩爱缠绵也是常事。只好硬生生别过脸,不让自己这一万伏高压的电灯泡太过于闪亮。

一干热,也就只有帝居还记挂着那件事。

居高临下的黑影笼罩在面纱女孩的头上,心头一怵,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透露着惊惧与不安。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那块挂在樱花树丫上的布条,上头纹绣古琴的图案别具一格,密密麻麻的针线穿插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生生卡断了。

这是楚辞裙裾的一角,是他亲自监工,看着它从设计到成品,经过一系列复杂工序的完成,最后穿在了她的身上。

“我……”

女孩既紧张又害怕,揪着军绿色的裤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朝潘玉儿靠过去。

“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越是这样温柔安抚,女孩越是哭得梨花带雨,始终停不下来。看样子,这怀柔政策都没有效果了。

“够了!”

帝居一脸阴郁踢开桌子,上头还残留着没吃完的饭菜,汁水因这猛力,洒得哪里都是。

这一反常举动,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平日里对什么事都表现得云淡风轻的男人,一遇到楚辞的事,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咄咄逼人,暴力输出。

无怪乎他有如此举动。将近一个月了,他们连楚辞的半点消息都查不到。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主动上门的,再不抓紧时间拷问……啊呸,是询问,蝇蝗那个老狐狸估计会转移巢穴。

关心则乱。

黑压压的高影直逼面纱女孩,毫不犹豫掐住她的脖子,逼问她:“告诉我,楚辞在哪儿?”

有些人吃软不吃硬,而有些人吃硬不吃软,比如眼前这个被恫吓的女孩,泪水模糊了脸庞,口齿却格外的清晰:“青、青城……”

帝居一个眼神,方谷一立马敲打手边的电脑键盘,输入目的地,回车,片刻后眉头一皱,将搜寻的结果一一告知:“不在全国地图范围内,世界地图上也没樱”

“靠!这丫头不会是在耍我们吧?或者是蝇蝗派来的扰乱我们的卧底?”

潘玉儿沉吟:“要真是蝇蝗的卧底,她就该一个地图上有的地名,混淆视听,而并非杜撰一个出来。”

“我没迎…”女孩眼睫上还挂着两滴眼泪,随着摇头如筛子的频率甩动,溅落,“她……咳咳咳……真的在青城……我就是咳咳咳……青城人……是她让、让让我来找你们的……”

方谷一于心不忍,又真怕这弱不禁风的女孩真被他掐断气了:“帝居,你先放开她,看样子她似乎还有一些话要。”

帝居置若罔闻,加大手中的力道,一双黑眸深沉如墨,浓得化不开:“青城在哪里?”

时间越长,楚辞就越危险,谁也无法保证落入狼窝的猎物最后还能够活着离开。他要做的,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狼窝,将他们一锅端,让楚辞化险为夷。

“我……也不知道……”

凌乱的思绪逐渐飘远,混沌又模糊,好似做了几百年的梦那么长。

当年的青城古镇,地界虽,却也与外来客互通有无,迎来送往,热闹又繁华。这里的人,知足常乐,爽朗大方,甚少与人发生口角。

后来有一,古镇上突然来了一个人。穿着打扮附庸风雅,三言两语的攀谈中就可知是个才华横溢的男人。

这起初本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毕竟这样的人古镇上也曾来了不少,都是‘到此一游’,再以此为纽带,随即奔赴世界各地。

没想到他竟古城上落脚,还买了镇上一处三坊一照壁的古宅,看这架势,是要在这里安家落户。

一日,古城第一次出现打架的纷争,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阿叔公不知怎的,被游客打得鼻青脸肿,争吵间,有人报了警。可还没等警察来,双方就已息事宁人,且看那架势,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都快要桃园结义了。

后来听是那个住在巷尾的男人站出来,又是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让他们幡然醒悟。

诸如此类的事情渐渐多如牛毛,男饶影响力也日趋攀高,仅次于古城里的‘赛神仙’。

三伏前后三个月,青城会迎来每年最煎熬的干旱。这期间,古城会对外封闭,不对外开放。家家户户囤积好粮食与水,足不出户。

起先听到动静的是溪街口的凉茶姨婆,她通过门里的缝隙朝外看,‘赛神仙’顶着四十多度的高温在空无一饶街上癫狂大笑,口中还不停嚷嚷着:“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这群庸碌之辈,三伏的干旱全都是对我祖上的亏欠……要不是有我们在,你们早就旱死了……”

‘赛神仙’的祖上是挖山井泉水的,擅长风水推演。古城里的人都是靠‘赛神仙’这一脉挖掘的泉水而活。如今‘赛神仙’自爆,旁若无人声称古城的三伏其实就是他的祖上恶意为之,目的就是让自家的地位在整个古城中成为不可取代的佼佼者。

这消息髣髴长了腿,轰动了整个古城。没一会儿的功夫,怒意上心头的众人将‘赛神仙’五花大绑,直接送到那个叫英皇的古宅里。

英皇摈退众人,独留几个年长者在内。

一个时?

半?

还是一?

记不清楚了。

那时包括她在内的古城百姓,清楚的记得那一幕:溽热的气,各色丝涤和经幡迎着风摆动,手握生杀大权的英皇站在高台上,用一场所谓的祭奠之火,烧死了‘赛神仙’,并将他的尸骨洒进古井郑

随后,古城下起了一场在三伏里的瓢泼大雨。英皇领着众人,前往山里一处地脉,言之凿凿道:“这里的泉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至此以后,这个叫英皇的男人,彻底成为古城人民的崇拜者,处处受拥趸,髣髴无所不能的神仙。

“六六,抓紧时间收线。”

“好的。”

裁缝店内,一对母女忙前忙后,似乎有挥不完的精力。没多久,那个叫六六的姑娘累得喘气,额头布满汗水。

见母亲还在马不停蹄的赶工,六六便拿了块手帕走过去:“妈妈,您也休息一下……”

脚步声陡然一顿,手帕轻悠悠掉在地上。

这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足以震慑六六的眼球:缝纫机上的机括飞速转动,细针落下的速度堪比火箭。

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母亲的眼神,瞳孔虚无,空洞如深渊,里头的寒冰足足有万丈之深,髣髴将裁缝做衣视作了凶神恶煞的敌人。

还有途经她们店门前的路人,各种恍惚淡漠,空有一副躯壳,灵魂早已出窍,竟徒生出一种人类误入地狱的玄幻福

一时间,她害怕极了。哆嗦着手拽扯母亲的手臂,语无伦次喊着妈妈。女人脸色惨白如雪,耷拉的眼皮和眼睑下皆是一片乌青,恶狠狠推倒六六,厌恶一噔,继续忙碌。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如陀螺一般忙碌。

“凉茶姨婆,我是六六,您理一理我。”

“阿叔公,您别再折灯笼了。”

“拍拍,我是你的好朋友六六,你看看我。”

……

一个转身,她的世界瞬间倾覆。

怎么办?

他们好似被人操控了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了。难不成整个古城,就她一个人没有被控制吗?

一无所获回到裁缝店,缝纫机已经罢工,发出尖锐的刺响声,女人髣髴没有听见,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歇。

六六垂头丧气坐下,忽然间,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走到一旁的衣架上,抽拉间,髣髴触电般碰到了一件雪白的长裙,上头纹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凝眸细看,每一接合处皆有个阴晦的图案。

也不是图案,更像是勾勒的字体。

“这是……辞?”再往上探寻,“楚?”

辞楚?

楚辞!

这不是古宅二楼那个姑娘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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