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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明曦听着她泪如雨下的控诉,几乎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柳管事这番话这可不是暗示,而是赤果果直接提醒老夫人;她是将军夫人展惜的人,凤明曦就算是少夫人又如何?一个没有实权的少夫人,可没有资格动她。
就算要将她发卖出去,也得经过展惜点头同意才行。
凤明曦心里暗自冷笑,虽然不屑于柳管事这般赤果果的示威;不过她同样不恼。
更加不着急站出来反斥,而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红艳的嘴唇微微上翘着,一双明亮眼眸光芒闪动,极有兴趣的模样等着看老夫人如何做选择。
柳管事犯错证据确凿,又私心重重的情况下,老夫人到底会如何处置?
是选择对展惜一味袒护到底,如柳管事哭诉所愿将人继续留在府里?
还是维护凤明曦这个少夫人的主子权威,由着凤明曦处置,直接将人撵出府去发卖?
事情到这地步,老夫人只要还没老糊涂,也不是蠢得不可救药;当然就能看出几分猫腻来。
被凤明曦戳穿美好的泡沫后,柳管事之前口口声声所言,是为了维护楚国公府在外的声誉;以及为了替自己好友干女儿如烟抱不平,才藏了私心自作主张篡改礼单;很明显这番连篇鬼话难以取信于人。
就算老夫人没有百分百看出柳管事身后受人唆使,也能笃定个七八分来。
可展惜,确实是她心里中意的儿媳妇。
不仅因为展惜能干孝顺,还因为展惜懂得做人。
而不像眼前这个凤明曦,能干是能干了,可做人方面——实在比她婆婆展惜差远了。
她该保住柳管事以维护展惜的颜面?
还是该将柳管事交由凤明曦处置?
默然皱着眉头考虑一阵,老夫人心里仍旧左右为难。
只不过,她心里的天秤已经在这会的考虑里悄悄有所倾斜。
将人交给凤明曦处置,一是起到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好教那些心里打着各种小九九的下人,放亮眼睛;最起码,在这段时间别再出差错更别给府里惹什么麻烦。
二是她再不喜凤明曦也好,凤明曦少夫人的身份始终摆在这。
而且,她之前已经摆明态度不会插手再理会柳管事的事。
当着凤明曦的面,就出尔反尔,怎么都不太妥当。
她这张脸虽老,可老脸也是脸。她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老夫人思来想去,大概又过了半晌,目光一沉,似乎终于做了决定。
她冷冷扫了眼柳管事,就将视线撇开。
“明曦,眼下府里大小事皆交由你打理;柳管事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吧。”
柳管事一听,连跪都跪不稳了。
似瞬间失了全身力气,全也无力支撑;咚一下整个人就歪倒在地。
凤明曦不出意外地勾了勾唇,对柳管事惨白的脸色以及绝望的神情视而不见。
压下唇角嘲讽朝老夫人恭谨道:“是,孙媳回头会仔细斟酌的。”
这事闹了半天,老夫人心情绝对沉到谷底去了。她情绪低落,精神就显得愈发疲倦恹恹的。
“此间事已毕,你把人带走便是。”她倦倦地撑着脑袋,斜了凤明曦一眼,摆摆手,再不说其他。
凤明曦浅浅一笑,起身行礼,翩然而去。
至于后续,凤明曦丝毫不留情面,将柳管事以及那几个帮忙作伪证的下人,全部统统发卖出去。
在这件事中,从头到尾,展惜都没有露面;也从无人为柳管事说项。
仿佛一切,确实就是柳管事自作主张一样。
也因此,凤明曦发卖她才会做得毫不迟疑。
依凤明曦的意思,横看竖看,柳管事都不可能会供出展惜来的;既然如此,不干脆利落将人发卖出府,还留着柳管事过年吗?
展惜听闻这事,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随即垂下眼皮,若无其事道:“桐姑姑,一会你出府买些丝线回来。”
桐姑姑诧异又不出意料地看她一眼,顺从应声:“是。”
桐姑姑心里清楚,主子让她亲自出去买丝线,不过是让她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去处置一下柳管事而已。
处置完柳管事之流,展惜终于暂时停止了作妖;而时间一转眼就到了除夕,楚国公府内,阖府上下都是热闹之极的。
展惜的病也终于养好一些,起码能够离开屋子,在府里赏赏景看看花了。
按楚国公府的规矩,历来除夕这一晚的年夜饭,都是在大厅中阖府共聚进行的。
既然什么都有定例,有规矩;而且又有展惜暗中下令让下人对凤明曦阳奉阴违;凤明曦对府中一众杂务越发乐得做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
天色还未开始擦黑,众人就济济一堂聚于大厅,参与热热闹闹的夜年饭。
今天能够坐于大厅的都是家人,自然不讲究什么男女不能共处一室;只是按照辈份以男女分开列席。
当然,孩子则又另外开席。、
孩子年幼,就无需像大人一样再分男人而坐。
这会,下人手捧托盘鱼贯而入,将已经烹饪好的菜肴一一摆到桌上。
作为国公府辈份最高的老太君,南宫老夫人一番展望未来的贺词下来,就宣布国公府的夜年饭正式开始了。
作为年夜饭第一道开吃的“菜”,其实是就是家家户户都少不了的饺子。
大家望着面前热气腾腾还外形各异的饺子,一时连脸上的笑容都显得真诚几分。
尤其孩子这边,愈发喧闹翻腾,过年的气氛更浓郁一些。
只见打扮得贵气而累赘的七少南宫昭晨,笨拙地拿着筷子往碟子伸去。
描着金边的碟子整整齐齐摆放着——一点也不整齐的各式乱哄哄动物饺子。
吃饺子是习俗,是年夜饭中必不可少的食物。
如果在贫苦的百姓家里,一碟饺子兴许就是最丰盛的年夜饭了。
只不过在楚国公府里,这只能算是意思意思一下的食物。
也因此,满桌的菜肴,也唯有一碟饺子而已。
南宫昭晨看中了碟中那只憨态可掬的小胖猪,乍然看见这神气活现的饺子,他眼睛就亮了起来。
只不过,与他同席的还有一人同样也看中了碟中唯一的小胖猪。
那就是他的侄子——墨墨。
而且,他旁边的小家伙动作比他快多了;拿筷子的姿势也比他熟练多了。
南宫昭晨才伸手,墨墨已经拿着筷子稳稳地挟起了那只眯着眼睛仿佛对他笑的小胖猪饺子。
“这是我先看中的,”南宫昭晨一见他把自己喜爱的胖猪饺挟走,立刻将筷子转了个方向,“你把它还给我。”
墨墨目光一闪,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现出恰到好处的诧异,但手上那双挟着胖猪饺的筷子却稳稳当当避开南宫昭晨半道杀来的筷子。
而且,躲过突如其来的半道拦截之后,还无比精准地将饺子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
“小叔叔,碟里的饺子多了去,你可以随便挑。”
说着,墨墨有意无意护着面前的饭碗,以免南宫昭晨撒泼偷袭。
“你看看,碟里还有兔子啊松鼠啊;再不济,还有柳叶饺和桃心饺;你爱哪个,随便挟呗。”
至于落到我碗里的东西,那就是我的。
就算是你小叔叔,想来硬抢,那也不管用。
南宫昭晨辈分不小,脾气同样大得很。只见他自幼都长在老夫人膝下,而老夫人对他千宠万爱的。
对于这个小孙子,可谓他要星星,她绝对不会摘月亮。
换句话说,只要南宫昭晨开口,在府里就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
简言之,这就是个被宠坏的小霸王;完全没有与他人分享的意识,有的,只是自我,更自我。
所有一切,只有他想要的,没有他要不到的。
虽然他在墨墨这个侄子面前吃过很多瘪,无奈这小子压根不长记性,完全不懂得吸取教训这回事。
此刻,一听墨墨护食不肯将胖猪饺让给他,当即就不干了。
不干的第一招常用招数,就是撒泼。以往他使出这一招,基本都是无往不利,没有达不到目的的。
“那些我看不上,我就喜欢你刚刚抢走那只小胖猪饺子。你把它还给我。”
“你换别的。”
说还不行,他直接上手抢了。
他之前一直用调羹来吃饭,也是墨墨住进来之后,被墨墨有意无意嘲笑过几次;才要强的跟着学起使用筷子来吃饭。
所以,他使用筷子的熟练程度远远不能跟墨墨相比。
他耍赖伸筷子往墨墨护着的碗里抢饺子,墨墨又岂会让他得逞。
双手护着碗一挪一闪,就避开了他的动作。
护着碗里食物,墨墨板起一张小俊脸,义正严辞地训导起南宫昭晨来:“小叔叔,抢别人食物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你不该这样做。你是长辈,你得给我做表率。”
“我不管,我就是要那只小胖猪饺子。你把饺子还给我,那明明是我先看中的。”南宫昭晨撒起泼,哪里会跟他讲道理。
就是平时,这个豆芽菜一样的小霸王,也从来不懂得什么叫讲道理。
他的人生信条里,只有他看中的想要的,就一定会是他的。
如果换了府里其他人,一只饺子的事,兴许就让给南宫昭晨了。
可墨墨不是其他人,别看他年纪小,但他聪明早慧;且行事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断然不会因为南宫昭晨撒泼耍赖不讲道理,就妥协。
“小叔叔,碟里还有那么多饺子,你随便喜欢哪个都行,为什么非得抢我碗里的?”
“你这样做不对哦,你带头做了不好的示范;”
相比南宫昭晨的撒泼耍赖,一本正经说教的墨墨更似长辈。且看他煞有其事的模样,越发衬得作为小叔叔的南宫昭晨惹人不喜。
可南宫昭晨平日千宠万爱的,哪里会听得进别人跟他讲道理。
“什么不对?”几番试图抢墨墨碗里的小胖猪饺子,都没抢到手,南宫昭晨已经扁着嘴,眼睛都开始蓄了泪;他吸着鼻子,不管不顾地闹了起来,“我就是要你碗里那只小胖猪。”
“你快给我,快给我!”
墨墨捧着自己的饭碗,皱着眉头起身让开了座位;最主要是闪避开始哭鼻子扑过来的南宫昭晨。
墨墨担心他的眼泪与鼻子会甩到自己碗里。
如果不是南宫昭晨的态度那么蛮横兼坚决,墨墨考虑一阵,说不定还会将这只胖猪饺子让给他。
毕竟,他再喜爱一只饺子;也不值得大动干戈与人争执。
墨墨如此护着这只饺子,最主要是因为这只饺子,是他特意向自己娘亲请教怎么做的;而且,他还预备拿这只饺子送给自己娘亲。
可在他犹豫是不是要将这只胖猪饺子让出去时,南宫昭晨太作妖了。又哭又闹还撒泼耍赖,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得让着他一样。
墨墨瞬间就改变主意,决定扞卫到底。
“这只饺子是我先挟到碗里的,它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有权决定它的去留,我喜欢它,我不愿意把它让给你。”
墨墨说完,捧着碗就往凤明曦坐的那桌走去。
南宫昭晨见状,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原本大厅里斛筹交错,气氛还是挺热闹融洽的;可骤然来一声如此特别的魔音,霎时惊得大厅都诡秘地静了静。
接着,就见南宫昭晨含着一泡眼泪,手里还拿着那双筷子;他豆芽菜似的身板却跌跌撞撞往最上首的席位奔了过去。
边哭边嚷:“祖母,祖母,有人欺负我;你快给我作主。”
众人目瞪口呆:“……”
再然后,凤明曦眨了眨眼,就见粉雕玉琢的儿子稳稳地捧着饭碗,板着严肃的小脸向她走来。
呃,她的儿子惹哭南宫昭晨那只小泪包了?
不对,她儿子可不是那种主动挑衅惹事的人。
就算有错,铁定也是只会惹祸兼告状的豆芽菜的错。
念头转过,凤明曦唇角弯弯,转过身朝墨墨招了招手:“过来娘亲这里。”
而原本留在墨墨与南宫昭晨那边侍侯的下人,在两个小家伙起争执时,一是插不上话去劝阻;二是他们也没有真心打算劝阻。
但凡不是新来的,谁不知道在这国公府里,南宫昭晨这个七少爷在老夫人跟前是最得宠的。
惹哭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其他人就等着倒霉吧。
因而抱着这些念头的下人,虽然表现得匆匆追着两个小主子过来了,可他们眼底那幸灾乐祸之色却掩藏不住。
凤明曦一眼扫过,就在心里冷笑一声:好哇,当着她的面欺负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