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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 一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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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中天,将屋顶的瓦片照得发白,从飞檐一角滚落而下的石子三三两两,显然是方才还没丢完的,一股脑儿地撒了下来。

楚司湛忙往后躲,才免于被这波石头砸个正着的下场,脸色更臭几分,仰头瞪着坐在他寝宫屋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男子。

人间八年,销声匿迹,连回昆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独独他这时常回来,有时一年,有时半年,都是黑灯瞎火的时候,冷不丁地站在宏昭殿外,又或是直接坐在了殿中,自己动手,茶水吃食,半点不客气。

这回倒好,索性坐在屋顶上了。

漆夜般的一双眼,盛着银白的月华,遥望远处。

楚司湛无奈地摇了摇头,踏着屋侧梧桐枝干,飞上屋顶。

素白的身影就坐在飞檐变边,懒洋洋地倚着石雕,不晓得又跑去了哪,反正他每次上他这来,都是一脸的倦色。

雾绡白衣,在夜风中微微曳动着,自从他八年前离开昆仑山,撇下魔界,也换下了往日的玄袍,素净的颜色,是昆仑的弟子袍,洗得有些旧色。

诚然他肯换了那身乌漆嘛黑,倒也挺好,但这么多年,瞧着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

楚司湛曾同他提过,一界帝君别弄得抠抠搜搜的,不然他从国库里拨点料子,再给他做身一模一样的。

却被他拒绝了。

他说,这衣裳是当年他还是昆仑弟子的时候,同长潋一起,量身定做的,重做一身,就不一样了。

他怕这样就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方才被石头砸了脑袋的气也消了一半。

罢了罢了,他是一国之君,要大度些。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楚司湛走过去,撩袍坐在了他旁边。

重黎终于将目光从宫墙外的灯火上收了回来,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今儿不是你过生辰嘛?”

“……都是些繁文缛节,麻烦得很,规矩甚多,你又不爱看。”楚司湛揉了揉还在发酸的胳膊,小声嘀咕。

白日里威镇百官的国君,在他面前倒是还有几分少年意气。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加冠在人间可是大礼,何况你是天子,要做的自然多。”

楚司湛睨了他一眼:“你最近去哪了?”

重黎抖了抖衣摆,换了个姿势,虽说有些懒散,但比起从前的放浪不羁,如今倒是规矩了些。

“走了趟蛮荒,南海也转了一圈,前些日子去了符惕山。”

“符惕山?”楚司湛狐疑,“去那作甚?”

“当年符惕山的江疑神君,似乎已经寻到彻底铲除无尽的法子,只可惜战死沙场,未能将这一秘辛告知任何人。”重黎答道。

闻言,楚司湛吃了一惊:“你觉得神君死前将这线索留在了符惕山?”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重黎叹了口气。

“怎么?”

“这八年,我去符惕山前后五回,只找到一些古籍,翻了个遍,仍无结果,许是我想错了……”

在过去听到师尊与他父君的交谈,细想来也只是种猜测,真有应对之法,江疑神君何以隐瞒到战死?师尊和父君早知,又怎会有后来的不周山大劫,神族遭受灭顶之灾?

他只是在过去听了一耳朵,或许是他想多了……

但总觉得……不甘心。

常羲上神曾与父神联手将无尽封印于苍梧渊长达数万年,定是有门路的。

只是眼下线索太少,他还没有找到罢了。

楚司湛瞧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见他一回,便觉得他改变诸多,如今竟已想不起他八年前是个什么样子了。

昆仑有长潋上仙和一众仙门弟子把守,再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八年前那一战,重创了无就玄武,这么多年竟真就再无动作。

须臾的太平,却不知能持续到几时。

“既然晓得今日是朕生辰,可有贺礼?”他伸出了手,板着脸等着。

重黎斜了他一眼,咋舌:“你倒是真不客气。”

话虽如此,反手还是甩了个锦盒过来。

楚司湛打开一看,盒中是一只晶莹剔透的冰晶瓷瓶,瓶中有一抔雪,春暖风温,竟没有丝毫消融之势。

“北海冰玉雕的瓶子,里头是昆仑山的雪,可保百年不融,能陪你进皇陵。”重黎解释道。

“……”

这解释还不如闭嘴。

哪有人生辰贺词,说得这么不吉利。

不过这份礼,他是真没想到。

除了苏门山送来的粗布麻衣,今日就数这份礼让他最是意外了。

“多谢师叔祖了。”他紧握着冰玉,心中酸涩。

“什么师叔祖。”重黎纠正他,“按辈分,喊师兄,差辈儿了都。”

从前是没法子,如今再听他喊这声“师叔祖”,浑身起鸡皮疙瘩,总觉得自己欺师灭祖。

“哦。”楚司湛耸了耸肩,有些尴尬地改口,“……师,师兄。”

重黎往他腰间扫了一眼,除了天子佩剑,还有一枚翠绿的石头,黯淡许久,倒是与凡间普通成色的翡翠玉石极似。

“你还戴着瑶碧石?”

楚司湛看了眼:“嗯,还戴着。”

“云渺宫被封后,没有护持,这就是块下等灵石了,算不得什么宝贝,同你如今的身份可不符。”

楚司湛朝他腕上扫了眼,藏在雾绡下的手链就没摘下来过,不以为意地嗤了声。

“你不也戴着?嘴上说着不是什么宝贝,当初你因为师父将这块石头给了我,还当众翻脸了来着,好几万岁的人了,跟一孩子似的使性子,也不害臊。”

重黎干咳数声,一时语塞。

的确,当年在朝云城下刚捡回这小子的时候,还不晓得他是皇族,他鸡贼得很,也瞒着不说,眼力见儿倒是不错,缠着当时还是云渺渺的陵光,居然让她动了收徒的心思。

看到她将瑶碧石给这小子,他气了好几日。

如今想来,可够幼稚。

勿怪颍川说他三万岁的年纪,三岁性子,只要同她有关,活像一炮仗,一点就炸。

“师兄。”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楚司湛突然开口,“朕有些想念你的手艺了,筵席上光顾着应付那些阿谀,不曾好好吃点东西,喝了酒,就有些饿。”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今日是朕的生辰,给朕煮碗长寿面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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