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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中楼阁众多,基本每一处寝宫都会配一间膳房,供夜食点心,做些能垫垫肚子的小玩意儿。
宏昭殿乃天子寝处,膳房都比别处大些,重黎四处挑挑拣拣,择了些配菜,便开火煮面。
偌大屋子,平日里都静悄悄的,宫人往来,低眉敛目,大气儿都不敢出。
忽然间飘出了暖烘烘的炊烟,倒像是染上了市井烟火,变得温暖许多。
楚司湛也提过,让他白天来,带他去各处转转,备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可重黎说,他的身份,朝中那些曾在昆仑待过的臣子大多都认得,不便在人前随意走动,每次都是黑灯瞎火地跑来转一圈儿,实在困顿了,才在宏昭殿的偏殿里小憩几个时辰。
一早醒来,榻上的被褥早早就收拾过了,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望着重黎在灶台便忙碌的背影,总教他想起从前,师父还在的时候,天虞山映华宫里,就常见这般光景。
热气腾腾,润湿眼眶。
想得出神了,连重黎走过来都没察觉到。
一碗长寿面搁在他面前,白净的面条上一片刺目的红,惊得楚司湛猛一哆嗦。
“这么多辣椒?”
一语惊醒梦中人般,重黎僵了僵,愕然道:“抱歉,许久不下厨,走神了,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没能说下去。
后半句如鲠在喉,再想下去,酸涩就止不住了。
楚司湛自是晓得他想到了谁,谁才这么喜欢吃辣,他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将辣椒拨到一边,夹起面条才吃一口,不知是辣的还是悲伤猝不及防,眼眶就红了。
他抬起手,想擦掉眼角的泪,可手上也熏到了辣味,越擦越疼,越疼就越想哭。
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如今因为一碗面,居然委屈得忍不住掉眼泪。
堆满了江山社稷,四海安居的脑海深处,总还留着一点柔软,记着那些陈旧的回忆。
在最无防备的时候,偷偷探出来,让人溃不成军。
看见他哭,重黎只觉喉头哽咽得厉害,别开脸,有些烦躁:“面该坨了,赶紧吃吧……”
楚司湛使劲儿点了点头,夹起面狼吞虎咽,翻起面来,下头竟还卧着两个酥香的荷包蛋。
吃过了面,楚司湛被辣得直灌水,喝了半壶凉白开,才缓过来。
“近来朝云城附近,可有遇上什么麻烦?”重黎忽然问起。
“倒也算不上麻烦……”楚司湛微微蹙眉,“城外东出十里的山中,近来常有贼寇出没,若只是拦路打劫,派人过去逮捕便可,可半月来频频有孩童失踪,抓回来的贼寇却一问三不知,此案有些棘手,但并未牵扯妖邪之流,也就不曾惊动道君们,交给云霆去办了。”
“抓人贩子?”重黎面露狐疑,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小坐了须臾,他起身欲走。
楚司湛看了看时辰,道:“你这些年总这么来去匆匆的,各处的传闻朕也听说了,你是真打算让魔族向善,痛改前非了?”
重黎已然踏出屋外,侧目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沉默片刻,门外传来一声叹息。
“早点歇着吧,生辰快乐。”
“哎……”楚司湛追出去,余音尚在,这庭院里,却只剩他一人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沿着抄手游廊,走回寝宫。
因重黎在此,他方才已经屏退了所有宫人,命他们今夜不须前来伺候,故而眼下这宫殿里,静得很。
合上门不久,他正拿帕子擦脸,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他平日一直习武强身,耳力还算不错,本以为是重黎忘了什么,去而复返,可站在玄关处等了好一会儿,仍没有听到敲门声,不由起疑。
徐公须得明日一早才过来伺候,这个时辰,还有人敢闯宏昭殿?
身为国君,除了勤勉朝政之外,最要紧的便是防火防盗防刺客,虽说皇城守备森严,但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这些年刺杀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光是下毒都被翻出花儿了,更不用说背后冷箭。
门外之人还未离去,不知在等什么,细微的挪步声教人头皮发麻。
这么耗着不是法子,犹豫再三,楚司湛拿起了架子上的佩剑,放轻手脚,靠近殿门。
四下岑寂,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也没有感觉到杀气。
僵持良久,门外传来了布料滑过墙面的窣窣声,窗纸上映出一道人影。
楚司湛愣住了。
一个刺客,会靠在门上吗?
他思忖片刻,心一横,猛地将门拉开。
屋外的人猝不及防,别说站稳了,慌乱中脚一滑,直接囫囵滚进了他怀里。
硬邦邦的脑袋,发上还戳着根玉簪,不偏不倚地顶到了楚司湛的胃,方才吃下去的长寿面都险些吐出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人,栽在他胸口的那人可就没这么淡定了。
“陛,陛下!……”云衡始料不及,慌忙从他臂弯里跳出来,慌得直冒冷汗,“臣……臣本想出来透口气,回去时筵席已经散了,宫门也关了,刚巧看到陛下寝宫有烟火气,就过来……”
他尴尬至极,舔了舔发干的唇。
“过来看看。”
楚司湛也没料到会是他,吃惊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宫门戊时就关了。”
云衡挠了挠头:“……臣多年不在帝都,忘了宫门锁闭的时辰,陛下恕罪。”
放下悬着的心,楚司湛这才顾得上仔细打量他。
他的身量比从前三年前结实许多,也长高了些,但及不上他过了十五后抽条来得快,如今还比他矮半个头。
当年的纨绔公子,成了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勇将,面目轮廓都深邃起来。
从前的懒散,都变得刚毅,器宇轩昂,往跟前一站,气势有些逼人。
楚司湛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进来说话。”
他转身往里走,将剑摆回原处。
云衡一怔,旋即跟了上来,夜里风大,他想了想,还是将门带上了。
一路进了内殿,却见楚司湛已然脱了外袍,坐在龙榻上,熟练地添了盏灯。
昏黄的灯火里,那张白净的脸,像是蒙上一层光,三年不见,这眉眼愈发俊美。
不由得喉头滚动,僵立于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