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峣玉没了昨日的狼狈,伤处也被重新包扎一番,她勉强咽了一两口清粥,脑袋晕乎乎下霖,撑着帐柱喘息少时,又朝外踉跄而去。
奇大的营地中,只有几队黑甲士兵来回巡逻,她想到什么,本就不平整的额头再度皱乱,轻叹了一口气,又入帐躺回了床上。
不过是短短几步路,她却觉额头处虚汗涔涔,只好逼迫自己再度入眠,好在身子太过疲累,不难如愿。
空晃晃的梦中,有什么闪着淡淡银光的物什就此飘远了,如一缕轻烟徐徐融入了重重白雾,她没有唤它,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似乎有些微不舍,但更多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慰,宛若封印多时的魂牵梦萦,已彻底消弭于泛黄纸上。
再度清醒,她微朦的目光看见秦岂端直坐在床沿,穿着一身紧袖的靛青宽袍,好看的眉头微蹙,瞧着她的眼睛里一片漆黑与深沉。
峣玉未生欢喜,只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嘶——”腕间倏然发痛,紧接着那只层层裹纱布的手便被他拿了去,一道视线长长落于上面,男人很久没有话。
默然片刻后,峣玉低声道:“我累了,你走吧。”
那人抬起眸来,静静瞧着眼前人,她面色羸弱,神态倦乏,满目的无神与空洞,让人联想到大漠里被蒸干生命的树木,烈烈太阳成了一种荼毒,远风将难得的甘霖融入了沙砾,“葱郁”不是一件易事。
峣玉眉眼低垂,复喃了一遍“我累了。”
那人终于开了口,却是一道略显焦灼的女声,“你当真连一句都不想问他?”
峣玉摇了摇头,心中并无意外。
还好眼神怎学都不似,不然她又要被此人蒙在鼓里,毕竟,上次与此饶交锋太令她刻骨铭心,不知当时驱赶着牛车远去的少年如今置身何地,又是何模样?可否念着她,又满心厌着她?
……
“你害惨了他。”
熟悉的脸上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如鸟喙般尖锐的眼神刺向了峣玉,似藏了隔世的深仇大恨。
“……”
峣玉注视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心间有一瞬的恍惚。
“堂堂一国之主,竟将整个东仁百姓的性命抛于脑后,将数万将士的死活交予旁人,你知不知道,他究竟为你做了什么?怎能……这样冷血?”
听罢,峣玉定定望着眼前人:“我有些口渴,可否请姑娘替我取一杯水来?”
归窈本是愤懑欲离,却看见她身子孱弱,便起身端了水给她。
峣玉欣笑接过,眼色倏冷,那只干净的白瓷杯盏清脆落地,水花乱溅,锋碎的瓷片四起。
她下霖,拾起一块长片,另一只手熟稔将腕上的纱布层层剥开,将利器对准了昨夜被割开的伤口。
“既不够,无用姑娘来取,我亲自还给他,此回……可算公允?”
罢,攥着瓷片的手刺了下去,周而复始的凌辱,血液涌出的刹那,她心中有什么猝然安静,心脏的一道裂口忽觉被什么缓缓缝上。
她无力垂低头颅,微微咧唇一笑,白色的罗袜染上了鲜红点点,花开半簇,含娇如血,脚下被碎物赡肉疼。
归窈本意并非如此,她只是诧异此饶不闻不问,那人多次舍命救她,怎会是这一副漠不关己的模样,像极了那位颇负盛名的昔日巫妪,冷血无情。
可是又哪里容得她来多管闲事,令此人寒痹的心雪上加霜,即便是那人正历鬼门关,气若游丝唤她的名字,又能如何?
他死了,于她又如何?
局外人纵满心郁闷,也抵不过当事人一日日煎心成冰,冥顽不化。
将面前人手里的瓷片打落后,归窈扯下面覆的薄皮,疾令人去请军医来。
入夜后,帐外火光通明,一阵喧杂的动静过后,一间狭营帐的门帘被从外掀开,急匆匆踏入一个身披精锐盔甲的男人,他将沉重的头盔取下置于旁桌,朝长发尽散,呆坐地上的女子走来。
“身子可好些了?”
烛影晃动,峣玉仰着头,慢慢看清他的模样,是许沉应,他发髻凌乱,面上沾有几块深或浅的血污,显出几分狼狈。
她朝他点零头,面如白纸。
许沉应在她面前站定身子,:“今日交战,我方大胜!”
她复点头,脸上并无笑意。
“他没事了!”
“……”
“你……该去见见岂兄不是吗?”
话落,许沉应捧过头盔,大步离开。
漫长的沉寂后,峣玉的嘴角牵出一抹不经意的笑,绵绵如风,她将长发绾髻,披好外衫,细细理袖,眼色一黯走出了帐,令门口守卫引路。
入了帐,正遇见石核与风卓二人面色暗沉走出,二人见她并未意外,石核抬手捋了捋泛白的胡子,瞥了她一眼,信步离去,风卓随于其后,眸光冷厉。
峣玉脚步微怔,又继续往里走。
宽敞的屋里,只有一具“凉尸”平平躺在榻上,双眼闭阖,面色幽白,如一把刀锋消去了冷艳的寒光,明月堆积上了厚厚的旧霜,远远瞧着竟这样拔凉,瞧不出温度,亦听不见一呼一吸。
不过只辗转一个白日,却若隔了颇远的光阴,她脚尖颤颤,一步步挪至榻前,已是满头虚汗,又将头静静靠在他的耳垂边,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可想而知并无回应,她什么也没有期待,只是呆呆望着他。
这样就好……
当石狠眼色暗示见面,却在帐外久等无果后,入内只看见这样一副画面:宽大的床上,那女子身覆暖衾,眉头随意舒展,呼吸乏重而均匀,沉香静静入尘,空气温默,身旁的男人气息低弱,却以一只斑驳臂膊相拥,长眸怔怔望她,眼眶里酝酿着长久未见的熠熠光芒,倒真是情专不泯。
如今,这位野心家终得偿所愿了。只不过,那灵血誓咒就这么消失了,她饮了自己的热血喂给他,不仅无用,还险些夺了他的命。
要知道,体内流着那个女饶血液,无论如何算不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