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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以后,陆翠兰的姐姐、姐夫起了个大早,赶着马爬犁,拉着陆翠兰在积雪中跋涉四十多公里,从泥鳅屯赶到了我们家。对于我,对于多灾多难的我们家来说那是个大喜的日子。陆翠兰的到来如一阵和煦的春风,吹散了萦绕在我们一家人心头的阴霾,将幸福与欢快注入了我们的心田。母亲一下子象年轻了几十岁,忙活的满头大汗,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过新年她也没心思如此收拾过屋子。我把两匹披了一层白霜的黑马牵到马号精心的喂上,等我急匆匆的跑回了家,进屋再一瞧——呵,家里多了好些个人,王技工,王杰姑娘,小老韩老两口、邻居徐师傅一家和万仙姑他们都被请来了。我家的屋子本来就狭小,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人,显得房间拥挤不堪。大家说说笑笑,喧喧闹闹,我家从来也没有这样热闹过。虽是寒冷冰封的季节,今天家里不得不将外屋的门大敞四开,一团团的热气由门框下面卷出,冷空气趁机也拼命地往屋内拥挤着。由厨房翻滚出去的热气中弥漫着诱人涎水的肉香,似乎身处中腰站任何一个角落都可嗅到。很多人家窝里趴着猫冬的狗都抵抗不住这股不知从谁家飘出来的肉香的诱惑,忍不住钻出来盲目地跑到了街上四处寻找。
我家的烟囱饮烟袅袅,犹如无线电波在向空中发射着特大的喜讯。烟囱似一根方形空心砖柱直插入下面的厨房,与锅台相通。劈好的松木拌子在炖肉的铁锅下面熊熊然绕着,噼里啪啦的炭火时而炸响,将红红的火炭崩到了灶坑外面。厨房的长条案板上放着冻野猪肉,肉的一侧被齐刷刷地切去了一半,(自从刁永生觊觎我姐姐之后,他总是隔三差五派人往我家送野猪肉,送的吃不了了。)冻肉的一旁放着一堆刚买回来的各类罐头、有铁盒、有瓶装的,山里人没什么好吃的,来客人一般都喜欢用罐头来待客。冻肉旁边还堆着一摞摞借来的盘子和碗筷。砧板前万仙姑扎着围裙在剁酸菜,震的盘子直晃荡。锅台前由蝎婶掌勺,她正麻利的扒拉着锅里滋滋发响的油炸花生米。
陆翠兰的姐夫杨进友,姐姐陆翠红不顾路途的疲劳,屋里屋外的也跟着忙活。陆翠兰也没闲着,时而蹲在锅灶前添几块木拌子,时而拿起笤帚扫扫地,似乎做这家媳妇已非三天两日了。厨房里的热气好像夏日里山村周围弥漫的大雾,忙碌的人不磕碰到人身上便看不到对面有人,进进出出端菜拿筷子碗的人要不时地吆喝着,以此避免撞翻了对方手中的盘子。父亲坐在炕上边抽着大烟袋,边陪着小老韩,邻居徐师傅唠着闲嗑,一脸的喜不自禁。在屋地上张罗不迭的母亲满脸都是笑纹,一个劲的给这个发烟卷儿,给那个扒糖,不知道该忙活什么好了。犹如一直在黑暗地狱里煎熬着的我们一家人,仿佛刹那间升入了天堂,由大悲突变为大喜,连个过渡也没有。按父亲的说法,田家祖上几辈子又不知哪一代积了大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他们看到了希望,只要儿子有了媳妇,而且又是在全林场顶尖漂亮的媳妇,不仅全中腰站父老乡亲们会安放下心来了,就连儿子今后的日子也会一天好似一天的。。。。。。
据说陆翠兰是个苦命的女孩,幼年丧母,父亲又不务正业,嗜赌如命,家里输的除了一间连门窗都没有的破草房,其它一无所有。一个月前她父亲因赌博与赌友打架,造成赌友重伤害,被公安局抓走了。陆翠兰只得寄宿在堂姐家的屋檐下,姐夫家日子过得也是朝不保夕,无力抚养这个妹妹,因而才想着尽快给她找个婆家,也好有个归宿。陆翠兰说是二十岁,从她那稚嫩的脸上不难看出,她的实际年龄绝不会超过十八岁。上一次见面双方就商定,十日之后将陆翠兰送来,就把人交给我们家了。陆的姐姐姐夫什么说头都没有,他们的意思很简单,养活不起这个妹妹了,就是想甩掉这个负担。由于我的情况“特殊”,天上一下子掉下来个林妹妹,陆家的负担,到了我们家就成了无价之宝,天赐的姻缘。介于这个原因,中午吃饭的时候,双方在媒婆的协调下,决定当天晚上就摆酒宴,入洞房。明天杨进友夫妇还要起早赶回泥鳅屯。
这天晚上,我们家摆了满满的三大桌子五光十色。丰盛至极的饭菜。东屋的炕上地上都摆了桌子,西屋炕头也摆了一桌。王技工一家三口人,徐师傅老两口以及另外两家左右邻居都被请来了。我请来了石浪,高大力和吴老二等几个要好的朋友,同时也请来了马号的老冷头,牛号的韩老蔫。前来赴宴的还有出纳员徐小凤,王调度,韩洪涛,马大夫,何彩云,五七队长金大胖;以及姐姐的好朋友钱桂花,石琳,赵彩惠等。万仙姑,小老韩两家更是连窝端了。尽管我们家一再声明,这顿饭不算正式结婚,但是前来喝喜酒的客人还是送上了礼金,十元,二十元不等。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象我这种情况不可能再举办什么象样的婚礼了,我能找到媳妇就很令人意外了。
这场所谓婚宴一直持续到夜里十点多钟才结束。客人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那年月山里人生活条件艰苦,见有了好吃好喝的,各个是甩开了腮帮子,肚子填的满满的。
散席之后,杨进友和陆翠红夫妇被送去了小老韩家休息。新媳妇陆翠兰留了下来。也就是说从今晚开始她便正式成为田家人了。这姑娘很有眼力见,也很勤快。她扎上了姐姐的围裙,帮助“婆婆”一块儿忙碌着收拾杯盘狼藉的饭桌子。父亲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心里不痛快,多喝了几杯,客人们一走,老头子躺在热炕头上呼呼大睡起来。我今晚心里却似开了花,一脸的笑容。在帮助母亲和新媳妇收拾桌子的同时,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偷窥着陆翠兰那窈窕的身段和俊秀的侧脸,感到象做梦一般呀。陆翠兰不仅容貌出类拔萃,而且身段儿苗条,象仙子下凡,无可挑剔。没想到她也在寻机窥视着我,因而,两人的目光时不时的就碰撞到一起了。这时候姑娘会红着脸,象被人发现了秘密似的垂下头去,弯下腰在锅里刷洗,好半天不敢抬头。锅里一大堆碗筷在她那两只小手舞动下发出的碰撞声,在我听来犹如世间最动听的打击乐。不一会儿两人炽热的目光又相交了,我在打量着她,她也忍不住窥视我,像似俩人的心在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靠近。
“翠兰呀,休息一会儿吧,坐了那么远的马爬犁,又忙了一下午,可别累坏了。”母亲看着这孩子的身子骨这么孱弱,生怕她吃不消,心疼儿媳妇了,几次劝她去西屋歇息。
“妈。。。。。,您回屋先睡吧,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新媳妇一声“妈”叫得母亲心里直痒痒,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使得母亲更加喜欢上了这个儿媳妇了,在一旁象欣赏一朵似的怎么看也看不够。老人家连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洋溢着笑意和喜悦了。清扫完了屋地,母亲就从东屋箱柜里翻找出了两套为女儿出嫁时准备的崭新的缎子面被褥,分两次抱进了西屋,扫干净了炕席,把我的旧被褥叠放在一边。将两套新被褥在炕头铺好,这就算是简单的新房了,除了被褥是新的,其它就再没有新的了。母亲想起了自己当年结婚的时候,连床新被子还盖不起呢,儿子结婚至少比他爹还强呢。她这么一想,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
与此同时,陆翠兰也把厨房收拾的差不多了,洗完手解下围裙,便羞达达地进了屋。我点上支廉价香烟抽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母亲在炕上铺被褥。见新媳妇红着脸低着头走了进来,我心里热乎乎的,激动得眼睛里禁不住浸出一层薄薄的泪水。我起身把椅子让开,轻声道:“累坏了吧?快坐下休息一下吧。”
“不累。。。。。。”新媳妇抬起衣袖揩了揩额上的汗,坐在了她带来的一个大包袱上。她们家的破草房抵了债,这个包裹就是她的全部家产,也算她的嫁妆吧。母亲铺好了被褥,下得炕来,看看儿子,又瞅瞅新媳妇,高兴得抿不上嘴了。
“你们俩都忙活一天了,待会儿洗洗脚就睡觉吧,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夫妻了,夫妻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没什么难为情的了。”母亲冲儿子使了个眼色,“快给翠兰端洗脚水啊。”
“我自己来吧。”陆翠兰急忙站了起来,又被母亲按住了。
我去厨房端来了洗脚水。母亲又嘱咐了几句,便回了东屋。
陆翠兰绯红着脸闷声不响的脱了鞋,扒掉了棉袜子,将两只脚丫儿依次伸进了脚盆里的温水中。我就坐在她身边不远的椅子上,试图用一支接一支的香烟来稳定亢奋复杂的情绪。我的两只眼睛情不自禁地溜向了脚盆里姑娘雪白的脚丫儿,发现她的脚丫儿真白啊,白的象腿了皮的土豆,又象两条戏水的鱼儿。
姑娘感到了我在注视着她,显得很不自然了。在她弯腰洗脚的时候,两条迷人的长辫子象是故意捣乱似的垂在前面荡荡悠悠,总是跟着她的两手划入水盆中。她习惯的脑袋左右一晃,用手将两条辫子往身后一甩,这个习惯性动作与姐姐很相似,看上去美极了。屋子里电灯光很暗,暗影中的姑娘漂亮的有些不真实了。
陆翠兰洗完了脚,趿了着鞋将洗脚水倒掉,接着又舀了盆洗脚水恭恭敬敬的端到了我的脚前。我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了。“翠兰,可不许你伺候我。”
“哥,我愿意”。听到她喊“哥”,我心中电光瞥过似的,豁然一亮。
“翠兰,还站在这干啥?赶快上炕睡吧”。
“哥,我等你一块睡吧!”姑娘说着苍白的面容上又浮起了红晕,两只俊美的凤眼忽闪眨巴着,腼腆的诱人心动。
“翠兰,自己先睡吧,我抽完这支烟洗完了脚就睡。”见翠兰犹豫着,我催促道,“听话,啊!你先睡吧”。陆翠兰点点头,扭身上了炕,坐在枕头边上开始解棉袄的纽扣。我将手中的半截烟卷放在桌角上,弯腰解开了鞋带脱了鞋,将脚一只一只的伸进盆里。水很热乎,脚躺进去舒服极了。我一边机械的洗着脚,一边忍不住抬眼看新娘子脱衣服。坐在被窝里的翠兰,脱了棉袄,上身只穿了件褪色的带补丁的绒线衣,绒衣很瘦小象箍在了身上,也越发衬托出了姑娘身体优美的曲线,特别是胸部两个隆起的部位难免使人盟生欲望的暇想。
我洗完了脚,陆翠兰已钻进被窝了,她的一只胳膊遮盖了眼睛,两条辫子搭在了脸的两侧,象两个行影不离的卫士。我就这样呆坐着,两脚搭在脚盆边上。再拿起桌角上的半截烟头抽了一口,发现烟已灭了。屋子里异常寂静,静的像空气都不好意思打搅洞房花烛夜了。我的新婚没有对联,没有鞭炮,没有大红喜字,更没人来闹洞房。新娘子甚至没有穿上一身的新衣服。一股难言的伤感撕咬着我的心,阵阵疼痛浮上来。
房间里昏暗得令人心里憋闷,缺乏氧气似的透不过气来。四壁与屋棚上婊糊的五花八门的纸张,早被烟气和岁月熏染得一片黑黄了,甚至连北墙上革命样板戏和报纸上的大字也摸糊不清了。天底下有这样的“花烛洞房”吗?陆翠兰睡在我的炕上,就像家里来了客人,临时在这凑个宿。
马蹄表“嘀哒嘀哒”声,在静夜里听起来令人发瘮,很像刀口在滴血。我瞥了一眼表针,接近午夜十分了。我毫无睡意,空虚,亢奋,愁苦,无奈,悔恨和莫明的渴望,像一块块巨石,压得我苟延残喘。新婚之夜,干柴遇烈火,按理说早该关灯“翻云覆雨”了。然而对于我来说,新婚之夜无异于一堵墙横在了我面前,我根本无法逾越。
新娘子熟睡了,她太疲惫了,微微打起了呼噜,胸脯儿一起一伏。我悄然的上了炕,坐在姑娘身边,听着她均匀的鼾声,如饮甘醇的美酒般惬意。陆翠兰的脸埋在了枕头里,睡得通红的脸庞恰似盛开的芙蓉花,闲阖着的眼缝下,睫毛儿显得格外长。这时一倃头发滑落下来搭在了姑娘脸上。因为刺痒,她在睡梦中用手挠着。我伸手轻微把那倃头发理了上去。姑娘的头发是那么柔软,散发着淡淡的芳香。她睡得汗津津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看上去真象美丽的天使,又似一部神奇的童话。我端详着自己的新娘子,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了,就是招引不来男人的激情。发生在苗圃地里的那一幕惨剧突然在脑海里回放,王虎那一脚踢飞了我的“雄风”,至今它都不敢回来。。。。。。
我关了电灯,叹息了一声,摸索着脱了衣服,钻进了被褥。躺下去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呀。或许是作了新郎精神亢奋,亦或是感到新婚之夜应当做的事还没做吧?洞房花烛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男人和女人一生中第一次可以合法合理地发生xing关系了。这种“男女关系”是人生无可形容的快活,也是人类社会繁衍生息的责任和需要。不幸的是我丧失了快活的功能,也担负不起了人类繁衍的使命了,我成了一个废物。想到这些,眼睛里湿呼呼的,五脏六腹象淋了暴雨。新婚,阳wei,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