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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偏头,吴良面色涨红,怒不可遏,在大地镇压之下,却只能徒然抽动手脚,好似被剥了皮的青蛙。
城墙之下,无数饥黄的面孔仰望,眼里神色是习以为常的麻木,但是今日,潜藏几分没来由的炽热。
扫过一众守城兵,他们惴惴不安,可没有一个要来救下他们的少城主。
高阳身处兵士之中,看似镇定自若,身躯却在微微颤抖,望着垛堞上的他,目光钦佩而繁杂。
谭安宁深吸一口气,双目光芒烁烁,轻声道。“为民除害!”
声音十分轻微,却像夏日清风,绵绵不绝吹出遥远的距离。每个人,都听到了。
无论城墙兵士,墙下凡人,亦或是混在人群中的练气士们,在这一刻,全都没有了声音。
眼里的炽热也消失了,只剩下惊愕、怀疑、难以置信!
“你们都下去吧。”略一挥手,一股大力将城墙上的兵士抛起。
惊呼阵阵,王有德下意识抵挡,却感觉那大力平和安宁,宛如回到母亲的怀抱,恍神间,已和墙下凡人共立。
抬起首来,那雉堞上的男人,仿佛和城墙融为一体,心中震撼不已。怎有如此手段?
七层高阶练气士,虽然强了六层近倍,但同是练气境界,并非云泥之别。
可这似乎并不适用于他,方才大力,并无伤人之心,却让王有德毫无招架之力。
若那大力用来伤人,岂不是,连一合都走不过?
城墙的人影,散发出令人心折的气度,王有德不禁深思,他仅仅是一个高阶练气士而已吗?
思绪断开,那人影开口了,“他叫吴良,烈君城的少城主。”
高提起手中的吴良,就像提着一只祭的鸡公,面对围观的百姓,念起祭文。
吴良面朝众人,脸上青红交加,身体下意识挣扎,狼狈不堪。
无数目光投来,吴良怒极,似乎觉得往日任杀任剐的下贱热冒犯了他,恶狠狠地扫向人群。
目光相触,众人无不是低头避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畏惧早深种在心里。
“你们怕他?”没有回应,一片默然。
谭安宁莞尔而笑,化去了吴良身上的大地禁锢。
“你敢如此对我!”吴良神色狰狞,怒目而视,眼中火焰腾腾。
谭安宁平静而对,吴良心魂剧震,仿佛面对永恒不朽的高山,内心微渺到极点,竟不敢与其对视,
偏过头去,一张张饥黄面孔上的麻木之色,刺痛了他的自尊。“一群贱……”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吴良脸上,却像是抽在众人心里。
力道如此之重,让那颗麻木的心,流出了血。
“但我不怕,他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谭安宁大笑道。
吴良顶着青肿的左脸,脑袋还没缓过神来,一直回荡着四个字,谁敢打我?
自记事起,母亲对他予取予求,奉若珍宝,莫打他,连骂一句都舍不得。
而等干爹亲临,收他为义子,开启了吴家飞黄腾达之路,一向冷漠的父亲,也是把他捧在了手里。
再拜入石剑老人门下,却因干爹的关系,不加苛责,成为师兄弟里仅次于石丹的人物。
一生顺风顺水,只有他打杀别人,还没人敢打骂他一句。
吴良有点懵,另一个巴掌又来了。
谭安宁撸起袖子,正反开弓。
打得并不快,好似擂鼓,踩着鼓点,很有节奏性。
心中冷意森森,哪怕吴良口角溢血,唇裂牙飞,仍保持着上一刻不变的力道。
然而越打,内心愈加不平,世间从没有真正的公平。
这般国,修行者万中无一,可一旦修行者结为夫妻,生下的孩子,有大概率会继承修行资质。
虽越是强大的修行者,诞下子嗣的几率越低,也总比在凡人中寻觅来得轻松,还是自己亲生,血浓于水。
婴儿出世,百般溺爱,极尽宠溺,终是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却不能像炼坏的丹药一样丢弃。
‘啪…’“啪…”初时响亮的声音,渐渐变得沉闷。
那雉堞上的人影,周而复始的挥掌,面上神色平静无比,没有愤怒,没有怜悯,更不觉自己做的事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就像一个春耕的农夫,只是在重复的劳动。
城墙下凡人,密密麻麻。人一过万,无边无际,而此时城下又岂止万人?
多如牛毛的百姓,抬着头,望着他,不言不语,仿佛身处最为寂静的深夜。
饥黄的面孔,麻木的双眼,都被这张底色深黑的幕布覆盖,成为其中隐迹藏形的背景,窥见不得分毫。
然而,黑夜终将过去,太阳总会东升。
这张深黑幕布的顶端,忽然绽放一点微光,伴随着令血液涌动的音符,展现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景。
那一声声鼓点,是最美妙的音符,震碎了麻木,剥离了黑暗!
心跳不禁跟着那鼓点起伏,仿佛能听到血管中传来的呼啸,猛的瞪大了眼睛,只见,微光大亮,幕布粉碎!
黑暗不再,无数添为背景的凡人,第一次见到自己本来的模样。
眼里的麻木消失了,化作深沉的炽热,一双双如火的眼睛,看着城墙上的人影。
“打得…好…”胸中之气不得不吐,愤慨之语到了后半字,却突然沉寂。
仿佛能看到一个热血上脑的凡人,脱口而出之后,猛然发现没有人回应。
热血迅速冰凉,畏缩地观察四周同伴,期望没有人能注意到自己。
“打得好!”万人之声,山呼海啸,音浪如潮,再响亮的鼓点,也被这呼声淹没了。
冷却的血液陡然滚烫,声嘶力竭的加入其中,加入这一场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狂欢。
麻木的心,支离破碎。炽烈的火,熊熊燃烧,越来越旺,仿佛能维持恒远的时光……
谭安宁放下了手,鼓声随之停歇,呼声依旧高昂。
解开大地禁锢,不再需要。吴良口中已没有一颗牙,不出话来,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身为大地之子,力道控制精细入微,脑袋里的浆子没受到任何波及。
微微一笑,女墙倾倒,十丈高的墙面笔直折下,却没有崩塌。每一块砖石,都顺从着大地之子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