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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已晚,婉书见邢南春待在自己屋子里,丝毫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就知道洛盛桦大哥哥还没有回府,新婚夫妻丈夫这样不着急,也难怪邢南春眉宇间有郁色。婉书眉尾微微皱了皱,轻声问道:“大哥哥还没回来吗?”
邢南春神色忽而一凉,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呀,如今青海水患的事陛下雷霆之怒,所有大臣都忙得头脚倒悬,生怕哪里惹怒了陛下。”
婉书缓缓颔首,水患一直是每代帝王都格外看重的一关。
青海省南县是黄河必经之地,是悬在晋王朝脖颈上一把利刃,每每发生水患,田地覆灭,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若是遇上特大水患整个南县都被洪水淹没,造成的死伤和损失对于晋王朝来是无法用言语清的,自晋朝建立至今,朝廷一直想尽所有的方法治理黄河水患,修建堤坝,开通河流等等头费巨大人力财力的行动,只是这些对于黄河水患来只起到微末的管理效果。
如今黄河水患卷土重来,此次灾情虽不比往日严重,但是也让洛盛桦和洛盛桦每每处理至深夜才能回府。
屋外的淮端了些银丝碳进来添置在火盆里,将这个屋子烧得暖意融融,婉书又往榻上缩了一点,将自己整个人置在榻上,开解道:“政务繁忙大哥哥也没办法,青海水患一直是陛下头等担心的大事,您也不用一直等着大哥哥,早点休息才好。”
邢南春心里正失落着,听到婉书这句话抬头瞧了她一眼,细声道:“我若是能睡着便不会来你这里同你话,书姐儿,其实自成婚以来我总觉得飘忽不定,每醒来都要认真看一遍,才决定我真的嫁给你大哥哥了。这……原不过就是我在心里的想法,怎么忽然就实现了……”
婉书略一怔愣,望向邢南春迷惑的双眼,也许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婉书能够感同身受,就像她如今瞧自己和顾靖萧的婚事,也是每日晨起都要认真地想一遍,知道陛下赐婚这并不是梦,顾家的聘礼都已经实实在在抬到洛府了。
她越想便越觉得梦幻,所以香囊才会绣了一个又一个,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她是顾靖萧的未婚妻。
“那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婉书清楚这种滋味,不由凝神望向邢南春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温声道:“你是想大哥哥同你什么吗……?”
邢南春心里的想法被识破,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拽着引枕上坠着的流苏穗子,沉默半晌,才抬头看向婉书,婉书也坐直身体洗耳恭听,只听邢南春慢吞吞道:“我只是想让你大哥哥清楚为什么他会娶我,我知道,明明之前那女子过世之后,他都不肯娶妻。书姐儿,我只是想要他清楚而已。”
是啊,他为什么会娶自己,明明他之前从来娶过任何女子,而自己要的何尝不是想要顾靖萧清楚而已。
婉书怔怔的,没有话。
“书姐儿,你怎么不话?”邢南春将心中的苦闷讲出来之后久久没有听到婉书的回复,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忍不住叫道:“我正同你这话,你怎么还走神了……”
婉书如梦初醒,慢悠悠地端起之前的参茶抿了一口,细声道:“我大哥哥的脾气连父亲母亲都不能左右,若是他不想,只怕你很难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顾靖萧不也是如此吗……
邢南春大为失落,一脑门子浆糊,隐隐觉着此生都无法从丈夫的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手撑着下颚靠在榻案上,失神道:“古人都女人心海底针,按我,这男人心也不差。”
婉书似乎大为赞同,学着邢南春的模样,也用手撑着下颚靠在榻案上,点头道:“你得没错,男人心比咱们女人心更要海底针。”
嗯?这话怎么听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呢?
邢南春立时来了兴趣,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睁得硕大盯着婉书,唇角的笑意待着些戏虐,缓缓道:“书姐儿,我怎么听你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难道你和顾相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席话完,婉书羞得粉面涨红,急急抬头地瞪向邢南春,忿忿道:“嫂子自己心事不宁,如今反而取笑起我来了,不如将这份注意力放在大哥哥的身上,也好早日摆脱慈飘忽不定的心情才是。”
婉书此时越是正紧地想要转移邢南春的注意力,邢南春笑得越是戏虐,明亮的神色神采奕奕,目光紧紧摄住婉书,一丝都没有错过,顾盼里多了打量之意,偷笑道:“我当初知道这婚事惊讶得不得了,也着实替你担心,那顾相我们可都是见过的,何等冷酷无情之人……可是如今瞧着你的样子,似乎对这门亲事并不害怕,反而还有点期待?”
婉书豁然直起腰板,用大声话掩盖被看破的尴尬,扬扬手道:“大嫂子还是早点回去歇息罢,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
青海水患的事闹满整个盛京,这段时间无论是官微言轻的洛家还是位高权重的顾相都不敢在皇帝面前放肆,朝堂间明里暗里都洋溢着紧张而严肃的气愤,洛汉康更是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生怕哪里惹到皇帝不开心。
一家主君都这么严谨,洛府家里的人自然也不敢随意放肆,在盛京这个地界,仰子鼻息,自然是要心行事。
私下里,洛汉康同妻子陈氏起婉书的婚事,问道:“书儿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洛母容色正了正,开口道:“定的是明年三月开春,等到春闱发榜之后就是婉书和顾相的婚礼,只可惜如何摊上这样的事,这婚礼怕是也不能大办特办了。”
洛汉康微微颔首,忽而抬首看向妻子,对她道:“不仅婉书的亲事要清省,咱们这次过年也清省些,青海水患在前,咱们得估计着家息怒,太张扬怕是会惹得上面不喜……”他神色顿了顿,继续道:“此次洪水导致前三年刚建的堤坝坍塌,要知道这堤坝可是动用了三成的国库,如今坍塌就坍塌,陛下雷霆大怒,只怕要明察其中细则了。”
洛母心中略震,缓缓道:“……若是堤坝真的有问题,真怕要牵扯不少人。”
洛汉康沉默了片刻,语气深沉道:“牵扯再多人也与咱们洛府没关系,三年前监督堤坝原是工部的事情,只是咱们只需要做好咱们的即可。”
洛母顺从地点点头,想到因为水患的事情以至于女儿的婚事不能大操大办,心里不由生起了闷气,不快道:“只是可怜我的书儿,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如今却摊上黄河水患的灾祸,以至于婚礼都要从简。”
洛汉康容色肃穆,知道妻子心中的不忿,规劝道:“你心中也别太介意,俗话都世间安得双全法,咱们书儿有了这么显赫的夫家,有了文武全才的夫君,即便是从简操办婚事,也是会胜过那些普通世家的女儿,你心里又何必吃味,到时候咱们做父母再给他多添一些嫁妆,就当是补偿书儿的委屈。”
洛母眼眶泛红,想起婉书从还是个婴儿的模样长到现在成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一向懂事听话,甚至还帮着母亲‘管理’家中的妾室和庶女,泪水便忍不住地往下流:“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书儿,临了嫁人,婚礼还不能隆重。”边着,便拿出手绢擦干净眼泪,缓缓道:“官人的也对,婚事既然不能大操大办,那我就多添些嫁妆,也算是为书儿撑腰了。”
洛汉康颔首同意,瞧着妻子的目光之中都是柔情,缓缓道:“你放心,书儿懂事听话,我必不会亏待了她。”想了想,洛汉康又问道:“起来,还没问过你打算出多少嫁妆,我瞧着顾家送来的聘礼可不简单。”
听到这个话题,洛母摇着头坐在一般的杌子上,脸色微微有些难堪:“那顾家送来的聘礼价值非凡,我瞧着便是娶亲王之女都尤过不及,咱们家又岂能和顾家相比,但是也不能太气丢了面子。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拿来给官人过目的。”
洛汉康见状点头示意,摇手坦率道:“那倒不用,大娘子的决策我都是认同的,你行事稳重,为夫总自然是相信你的。”
洛母笑着点点头,心中已经开始想着要如何筹备婉书的嫁妆和婚礼。
临近新年一个月,洛母忙于筹备婉书的婚事和嫁妆,忙得眼圈发红,邢南春作为家中长媳,虽然对于这些事务还不算驾轻就熟,但是跟在洛母身后帮她的忙还算是一个得力的助手,连带洛母都夸奖邢南春长进许多,开心得她中午多喝了一晚后厨才进的豆腐什锦羮。
婉书婚事在即,邢南春作为她的伙伴也是她的长嫂,自然要表示一二,便对洛母道:“我这里有一对家传羊脂玉送子观音菩萨玉像,如今四妹妹成婚在即,我也不好空着手,就将这尊送子观音送给四妹妹,祝她早生贵子。”
婉书自然不能,羊脂白玉本就尊贵,更何况这尊送子观音菩萨像是邢南春的家传宝物,自己怎么可以收?更何况如今的情况来看,婉书觉得还是邢南春和大哥哥更需要这尊送子观音,还是留给他们夫妻的好。
洛母心中同婉书是一个想法,便笑道:“这个送子观音实在太贵重,婉书可不能收,更何况,如今是你替咱们洛家开枝散叶更为重要,这个送子观音像还是留在你房里罢。”
听完这话,邢南春脸红得几乎要滴血,虽然不再想着将送子观音像送出去,但是亲妹成婚,这贺礼自然是要送的,于是回去一思量,挑选了一下贵重的首饰和金陵的特产,洛母和婉书倒也欣欣然地收下。
嫁妆应当是女人们永恒的话题,女儿出嫁即承载全家饶祝福和恭贺,也要以后面对不认识的家人和公爹婆母,这对于任何一个女孩来都是生命的蜕变,婉书自然也不外如是。
洛府虽然不是钟鸣鼎食的家族,但是洛母却出自钟鸣鼎食的陈府,她的嫁妆是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开始便由着母亲一件件地备下,所以当婉书出生之后,洛母对她亦同于当时陈老夫人对待自己那般,从时候便开始替婉书准备起嫁妆,待到婉书看到洛母为自己所列的嫁妆清单之时,连婉书自己都在这一刻感受到嫡庶尊卑的区别,虽然她的家里一直都不太看重嫡庶尊卑的差距。
婉晴的嫁妆自然不是从存下来的,而是洛母估计洛家和宋家两家颜面,所以特地虚抬了八十多担,但是仔细清数一下,大多数都只是个数字,而婉书的嫁妆足足有一百二十多担,每一担都是真材实料,没有虚晃,是从头到脚制定的极其严整的嫁妆。
这一刻,嫡庶尊卑,显而易见,难怪底下有数不清的庶女要为自己挣一个未来。
明历一百四十四年是婉书在家过得最后一个春节,因为受青海水患的影响,除夕夜的年夜饭过得较为清冷,除了几声爆竹声可以证明大家伙过了一个年,否则这和洛府平常的夜晚炳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一家人围在座子上吃年夜饭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清冷的氛围而不好,就像往年一样,一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饭、守岁,只不过去了个婉晴,来了位邢南春,反而比往年更加和谐。
原因为婉婷、婉晴出嫁之后家里会冷冷清清的,但是家族的继承摆在这里,家里的女孩嫁出去,家里的男人又会娶妻生子,也许几十年之后,人丁单薄的洛府也会成为泱泱大府,人丁兴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淡安稳。
婉书坐在母亲的旁边,嘴角露出清浅的笑容,为自家如今的和乐平淡而开心,她偷偷地端起酒杯痛饮一口,结果却辣得满面通红,险些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