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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靖萧眼眸温柔如水,抬头静静道:“那是自然,书书你可是第一个呢。”
婉书听到这话唇边的笑意瞬间温软许多,一边故意苦着脸,摇头晃脑地叹气道:“那岂不是显得我暴殄天物,顾相的着双手过得可一向都是朝廷大事,让你替我磨墨岂非牛刀小试。”
顾靖萧微笑着地望着婉书故意苦着的脸没有说话,低头轻笑而过,目光如浮过湖面的静谧阳光温暖而柔软,婉书低下头手持着毛笔似是在认真处理账本上的明细,顾靖萧的目光停在婉书白皙如霜雪的皓腕上,只觉得她低头写字的模样极美,安静而又孤离,就这样默默地凝望着良久,知道婉书处理好当页的账目抬起头的时候,顾靖萧才微显狼狈的收回目光,故作镇静地问道:“你、批阅完了?”
婉书没有察觉到顾靖萧的局促,注意力都留在手中的账本上,淡淡道:“吴起先生账目明细记得细致,我稍微算一下就清楚了。”
“还是娘子聪明。”顾靖萧夸奖婉书,为了表示这话的真诚度,他还特意沉着眉毛一脸深沉的表情,顿了顿顾靖萧又道:“府中的事务我很少去管理,以后可能要你细心留意着,当初我立府之际多有各方同僚和顾府送来的奴仆,丞相府后院人情复杂……”若是你无法应对,大可以让我来处理。
这句话顾靖萧没有说出来,因为以自己对婉书的了解和认知来说,她管理这些事可谓是小菜一碟,所以这句话他没有必要说出来。
可能是顾靖萧沉然深情的目光似乎让婉书知道了顾靖萧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她不禁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嫁过来之前已经仔细做好心理准备,再说,你不是也让芸卿将你家的情况提前告诉我了。”
顾靖萧原本冷峻威严的眉头顿时松了下来,可是他的表情依旧先得很是深沉,嗓音一暗,沉沉道:“……顾府的很多事,你不知道。”
这样低沉而沙哑的语气像是包裹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婉书心尖忍不住猛地一跳,只觉得似乎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心脏揉捏着,曾经的顾靖萧在顾府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受过什么样的对待,婉书一无所知,可是她能够感觉到他一定经历过常人未曾经历过的痛苦。她忍不住抓住顾靖萧的大手,用力地反握住,轻轻道:“顾靖萧,我可以知道,也可以承受。”
顾靖萧怔怔地望着被婉书用力握住的手,下一刻,他立马用力反握住婉书的手,然后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久久地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量着要不要将那段往事告诉婉书。
婉书也没有逼问,只是温柔地用力地握着顾靖萧的手,想用掌心传递的温度告诉顾靖萧她在他的身边,以后的每一日自己都会陪在他顾靖萧的身边。
过了许久,顾靖萧终于缓缓抬起头,面容近乎冰冷无情,那一双深沉浩瀚的眼眸中像是蕴藏了深冬季节最凛冽的一场风暴,顾靖萧的声音是深沉的、沙哑的、更带着斩钉截铁的无情,缓缓地道:“十年前我不过是顾家庶出的儿子,可是谁能想到,偏偏是顾家庶出的儿子成了天晋王朝的辅国丞相……”
顾靖萧的语气一丝丝地沉了下来,往事历历在目,他似乎又回到当初在顾家苟延残喘、装疯卖傻的日子,日日如行尸走肉的活着,为了自己可以活命他收起自己所有的锋芒装成一个智力不全的傻子,轻辄没有衣食,重辄被打骂侮辱都是家常便饭,他就这样一日的一日忍着,在看不到未来的黑暗中蛰伏着,终于让他等到一个机会,从此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顾靖萧久久又未曾言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些年来,他的心中愤懑,可是随着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越来越高,这些年对顾家的打压和统治也让他渐渐忘记这些愤懑,更何况家事难言,如今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婉书并不多问半句,心思澄明的她一眼就看出顾靖萧的难言之处。她从来没有见过顾靖萧这幅模样,冷峻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窝深陷入阴影中去,眼神同样很犹豫、很危险,却又带着淡淡了然,似乎前尘往事如今也不必再追寻。
默了许久,顾靖萧还是决定说出来,他紧紧地抓着婉书的手,用尽自己的力气,沉着声音低低道:“我母亲不过是我父亲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妾室,在顾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里没什么值得来出来说的,当年她怀胎三月大夫说她腹中是个男婴,我那位嫡母是个有手段的女子,表面上做出身份友爱和顺的模样,可是在我母亲分娩那天企图一手遮天,让我与我母亲一尸两命……”
顾靖萧冷冽的声音一顿,更加用力地握住婉书的手,冷笑道:“许是我命大罢,竟让我活了下来,当时我母亲死状惨烈,她为了保全自身没有再对我下手,更是装出菩萨模样操办了我母亲的葬礼,后来待我也极好,直到我发现我嫡母每日让她身边妈妈送来的羹汤中多放一味——寒食散。”
寒食散!
婉书的脸颊突变显然是震惊极了,她自然听过寒食散的大名,服下寒食散之后容易上瘾,还会使人感到燥热急痴,魏晋名士多轻裘缓带,多半是因为寒食散的药效发作后身体燥热,不仅如此,长期服用还会导致精神恍惚,不能控制,脾气变得喜怒难料,暴躁不安……当时的顾靖萧也不过就是几岁的孩子,能对顾夫人产生什么威胁?!她居然使出如此蛇蝎手段来摧毁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顾靖萧似乎察觉到了婉书的怒火,他轻轻笑了笑,自嘲道:“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待我如亲子都是假的,她的心里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我早点发疯,而这一切的一切就因为当时授课的夫子在父亲和她面前夸过我一句,她就想要我疯掉,所以才在我的羹汤里下了五石散……”
“那你后来怎么应对的,她肯定是存了心要让你永无翻身之地,你有没有想到应对的方法来解除她的杀心。”婉书听着顾靖萧讲述他的往事,心似乎随着顾靖萧一起回到那个时代,为他的处境和安慰担忧。
顾靖萧走到婉书所坐的圈椅旁边揉了揉婉书的脑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故作轻松地开口道:“你夫君如今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显然是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什么办法?”婉书怔怔问道。
顾靖萧佯装干咳一声,正色道:“她既然希望我疯掉,那我就索性疯掉给她看。”
疯掉给她看?
“你的意思是你在装疯?”婉书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顾靖萧,眼圈中似乎喊着淡淡的光泽,逆着光凝视着顾靖萧,完全不相信顾靖萧居然还会装疯……她忍不住去想象顾靖萧装傻的样子,然后忍不住笑出声,引来顾靖萧一个指节在脑门上敲在她的额头上,她立刻捂着脑门轻呼道:“干嘛呀,我想想还不行啊!”
顾靖萧似笑非笑地凝望着明兰,为了保证自己在妻子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他很直接地将这段回忆掐掉,接上下一段回忆,婉书却犹然不知,继续开口问道:“你嫡母难道没有怀疑过你是装疯的吗?她这么精明,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就相信你吧?”
婉书屈着袖长的食指和中指,露出危险的笑容瞪着婉书,淡淡道:“不如我们直接跳过装疯这个话题,聊一聊你夫君我是如何在陛下面前崭露头角的。”
婉书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两个犹自弯曲的手指,眼睛珠轱辘轱辘地转着,开口道:“我觉得你说得言之有理,我们还是聊一聊你是怎么在陛下面前崭露头角的吧?”看来顾靖萧是个好面子的人,那段过往显然是不愿意提起的。
“许是亲母早丧,我又经历过那般过往,心里总比同龄的人更加成熟,我在顾府蛰伏到我十岁那年,在想尽办法筹谋准备好一切之后,才开始早已设计好的计划。”顾靖萧沉下面孔,放下手轻轻地抚在婉书的头上,眼神阴冷:“那一年,陛下亲率兵马前往武安平定战乱,我也因为一直疯疯癫癫的原因没有人看管,所以很轻易就从顾府溜了出去,那时候陛下的兵马被困在武安齐武山山穷水尽之地的险恶山峰之中,而我不过就只有十岁的年纪,就算我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十岁孩子所说的话,所以我只送了一记锦囊妙计到陛下的手里,助他逃脱了齐武山之险,之后我才再次出现在陛下的面前。”
婉书已经完全怔住了,半晌才道:“你当时就十岁?就真的只有十岁?”
顾靖萧嘴角微动,眼眸里的光芒忽闪而过,淡淡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从十岁那年才开始得到陛下的重用吗?”
婉书险些背过气去,十岁!那时候的顾靖萧才整整十岁,如果每一个小妾生得孩子都这么聪慧而且有城府,试问天底下哪个主母能够坐得安稳?!
顾靖萧将这些事说出来之后长长呼出一口气,仰望着雕栏画栋的屋顶,面色中深深浅浅的光阴晦涩不明,声音沉沉道:“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进入官场,顾家的人更没有想到一直疯疯癫癫的顾靖萧怎么就一跃成为救了当今陛下的人,我到如今还记得那时我嫡母脸上的表情……震惊、惶恐、不安、还有畏惧和痛恨。”
在顾家的十几年,刚开始顾夫人是存了心要置顾靖萧于死地,可是随着顾靖萧将自己隐匿起来伪装成一个痴傻之人,顾夫人才渐渐放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她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只有她的儿子才能成为顾家最出色的儿子,顾靖萧不过一个庶子,凭什么他还抢占先锋跃在自己儿子的前面。
可是当看到顾靖萧领着陛下的圣旨一身光辉地走进顾府的时候,顾夫人心底的不安和惶恐全部翻涌而上,这些年她对顾靖萧所做的事都在那一瞬间被放大到无数倍摆在自己的眼前,而顾靖萧那双狼一般的眼神中所蕴藏的侵略性,像是要将顾夫人生吞活剥一般得凶狠。
婉书没有说话,一个长期受尽嫡母迫害的庶子,在逐渐得到陛下的重用之后会对曾经迫害过自己的人做出什么样的报复性为,婉书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可是如今顾靖萧与顾府的关系虽然寡淡,但是也没有到闹翻的地步,都说顾靖萧睚眦必报,为何对待这个嫡母却如此心慈手软?
“所以,你没有报复你的嫡女吗?”说到这话时,婉书小心翼翼地开口发问。
顾靖萧冷笑一下,身上的阴冷之气更盛:“没有报复?书书认为什么才叫报复?将她所做的事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知道顾家内院的丑陋?顾家其他人何其无辜,何必与我那嫡母一起受这份屈辱,更何况对于我嫡母来说这根本不是最让她心痛之事,我要的报复是彻彻底底的报复,是要她顶着顾家大娘子的名声却只能做一个傀儡。”
婉书嘴角微抽,忍不住在心里暗道:这才符合他的性格嘛,怎么可能对嫡母毫无作为。
顾靖萧抬头看着婉书,目光清冷如月,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邪恶得如同魔鬼:“她生平最在意就是她正室嫡妻的位置,我偏要逼着我父亲和顾家族长耆老,将我生母的名字也录入顾家的家谱之中;偏让她最瞧不起的妾室与她平起平坐,成为我父亲的妻子;偏将她在顾府的势力拔出得一干二净,让她有生之年只能做一个名存实亡的顾夫人而已。”
婉书怔怔着眉目,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靖萧目光黝黑得近乎危险,眼睛眯成一线,浑身上下透露着冰冷的气息,他缓缓道:“我就是这样一个狠辣无比的人,书书,你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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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爷爷心血管搭桥手术,太忙了,刚休息好,现在继续来给大家更文,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