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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耀祖一行人有说有笑朝军人服务社走去。
迎面走来一位战士举手敬礼:“副枪炮长、副机电长,去服务社啊。”
周延峰举手还礼:“是的。”
郑耀祖随口问道:“他是谁?”
“他叫袁焕柱。”周延峰说:“Y336运输船的报务班长,是篮球队的主力,去年10月我们一起在舰队‘批林批孔学习班’学习的,还是老胡的老乡呢。”
郑耀祖说:“能进那个学习班的可都是尖子,也难为他了,天这么黑也能认出你来。”
忽然胡来福放低声音说:“我看见有人从影寡妇家里出来,好像是……”
郑耀祖打断了他的话:“老胡,看不清就别说。”
影寡妇名字叫王彩影,丈夫死于一次事故。
大家不再说话。
天色已经黑了,路上行人稀少,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夜风中摇椅晃“咯吱咯吱”作响。
军人服务社设在一个旧仓库内,是部队营区唯一一家小型百货商店。
军人服务社售货员叫安青芍,读音和京剧《沙江浜》里的主角阿庆嫂相仿,加上人长得漂亮,口齿伶俐,应对自如,大家都称她为阿庆嫂。她丈夫也是湖南人,也姓胡,和胡来福同一年入伍,提干当了弹药库排长。1967年夏季,中国大地刮起了一股“抓军内一小撮”的歪风,广州地区的一些造反派组织乘机冲击军事机关,抢夺军事武器。一天深夜,当地的造反派到弹药库抢夺武器,胡排长出来阻止,被造反派一枪打中胸膛,当时安青芍的女儿出生刚满月。部队追认胡排长为烈士,并把她们娘俩接到黄埔,安排安青芍在军人服务社工作。
部队是清一色的男性天下,年轻女子可谓是凤毛麟角,安青芍由于情况特殊更加引人注目,有些战士有事没事总爱往她家跑。对于来到家中的战士,不管是不是老乡,不管认不认识,安青芍总是笑脸相迎。战士有愿意向她说心里话的,也有的是说笑话解解闷的,更有胆大的,说出两句稍微出格的话,安青芍总是不羞不恼。她耐心听战士们的倾诉,听他们讲军营的新闻,替这些远离父母的孩子缝个纽扣,补补衣服,用女性的温馨化解战士的愁绪。水兵到她家,一般是不空手,总要带点东西,军舰下午发了水果罐头,晚上就会有菠萝罐头出现在她家的桌子上,哪艘船晚饭吃包子,她家的碗里就有冒热气的包子。军舰上要是打红色的地板漆,她家的地板就是红的,军舰上打草绿色的甲板漆,她家的地板又改成了绿色。胡来福曾经开玩笑地说:“金沙江舰有什么,阿庆嫂的小茶馆就有什么。”
夜间的服务社里只有二、三个战士在买牙膏和香皂等日用品,有些冷清。
胡来福领头进了商店,站在柜台里的售货员先打招呼:“老胡,你们来了。”
“阿庆嫂,怎么光叫老胡,不叫老周。”周延峰打趣道。
“你是谁?我不认识。”售货员不买账。
“阿庆嫂,人刚来茶就凉,不带这样的。”周延峰拉下脸来。
售货员打量了一下郑耀祖,说:“这位是郑机电长了。”
“你怎么知道?我可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话。”郑耀祖感到奇怪。
“不是叫我阿庆嫂吗,我会察言观色。”售货员说,“看你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就知道是从大地方来的。”
郑耀祖对周延峰说:“看来阿庆嫂挺了解情况的。”
“机电长,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杭州人,听说你的爱人很漂亮。”安青芍眼睛没有离开郑耀祖。
“你又没有见过,怎么知道我那位很漂亮?”郑耀祖直视安青芍。
安青芍说:“苏杭出美女嘛。”
“阿庆嫂真会说话。”郑耀祖开心地笑了,“就借你的吉言吧。”
周延峰说:“阿庆嫂,你可以当个‘克格勃’了。”
安青芍说:“我不是‘克格勃’,我是中央情报局的。”
郑耀祖说:“看来我们舰上的事你都很清楚,是谁给你送情报的?”
安青芍不正面回答:“郑机电长大驾光临,是不是要买点什么?你们马上要回军马岗了,买点东西留作纪念吧。”
“这么说不买不行了?”郑耀祖仔细观看陈列在玻璃柜台里的商品。
安青芍建议:“机电长,买条尼龙表带吧,冬天天冷,带上它就不会冰手的。”
“既然是你介绍的,就买一条吧。”郑耀祖欣然同意。
安青芍让郑耀祖把手表解下来,看了一眼,说:“机电长戴的是‘上海’牌手表。”说着熟练卸掉金属坦克表链,换了一条黑色的尼龙表带。
四个人离了服务社回到码头,孙敬国正在码头上转悠,看见周延峰回舰,就把值勤袖标脱下来交还给周延峰。
副舰长陈新武走过来,对郑耀祖和周延峰说:“机电长、副枪炮长,你们过来一下。”
郑耀祖知道没有好事。
“郑道光和刘殿民跑到勤务连打架,把人家打得不轻。”陈新武说,“勤务连的郭指导员到政委那里告状,说是把他们的战士嘴角打破了,鼻子打出血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的战士跑到人家那里去打架,总是理亏的。”
军舰厂修,不搞训练不搞战备执勤,部队本来就不好管理,修船时间不断延长,部队的纪律越加松懈了,那些老兵时不时就给你出点麻烦,陈新武为这个挠头不已。
“这两个老兵,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回来后好好克一顿。”陈新武知道对这两个油条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伦嘉等三个人从中甲板梯子上去,进了海图室。
陈新武也回到舰上。
郑耀祖和周延峰在码头站着。
果不其然,从树影中出现两个健壮的身影,急急向码头走来,看到郑耀祖和周延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事情再简单不过了。
勤务连篮球队也是一支强队,但是和金沙江舰的篮球队比赛,虽然每场比分不同,结果只有一个字:输。勤务连的战士一直不服气,特别对坦克一样在场上横冲直撞的郑道光颇有微词。
郑道光有一个远房弟弟叫郑道荣,去年参军分配到招待所,今天上午在观看金沙江舰和Y336船的比赛时,扯大嗓子为金沙江舰和郑道光加油。郑道荣的旁边是勤务连码头班的3个肇庆籍的战士,看不惯郑道荣的样子,有一个战士讽刺道,那个“坦克”打球够烂的,没有技术含量,只会乱撞人。
郑道荣听了不高兴,反讽道,打不过人家就骂人,算什么本事。三言两语双方就争吵起来,场上球赛结束了,场下他们还在争得脸红耳赤。郑道光看到郑道荣在和3个人吵架,怕他吃亏,就过来帮忙。郑道光瞪着牛眼,粗大嗓门加上警告的口吻,对方完全无法接受,没有几句话就谈崩了,郑道光威胁要用武力摆平这件事,对方也不甘示弱,于是当场约定晚上七点在孙中山纪念塔后面树林里,郑道光一人对阵码头班的三个人,决一雌雄。
双方准时到达约定地点,见面后二话不说,立刻开打。郑道光虽然虎背熊腰,力大无穷,但毕竟一拳难敌三手,渐渐落在了下风。正好刘殿民在树林里抓鸟,看到郑道光打不过人家,就放了手中的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拳头就落在勤务连战士的身上了。
一踌战以勤务连的三个战士落荒而逃宣告结束。郑道光和刘殿民拍拍身上的灰土,到水龙头下洗了脸和手,整了整军装,又在外面逛了一圈,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码头。
两个战士并排站在两位部门长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勤务连的郭指导员从军舰下到码头,走到郑道光的身旁,用拳头捶了捶郑道光宽大结实的胸脯,说:“好身板!我说四毛五怎么能打过一块零七的?”说着摇摇头走了。
陆勤人员每天伙食费是4角5分,海勤人员是1元零7分,郭指导员才这么说。
“刘大班长,我也不批评你了,现在也不许关禁闭了,罚站总可以吧,你今天就在码头给我站一晚上!”周延峰声音不大,口气严厉。
刘殿民刚要分辩,周延峰下达口令:“立正!……向右转!……齐步走!……立定!……向左转!”
两个战士面朝军舰站住了,他们面前正好是军舰的舷号“393”。
“王金鹏,过来!”周延峰对正在值武装更的战士喊道。
王金鹏端着半自动步枪走过来,立正:“副枪炮长!请指示!”
周延峰命令道:“你们班长就交给你了。看住他,不许走动,不许讲话!”
“你现在就听武装更的吧。”周延峰转过身对刘殿民说,“他什么时候让你回军舰就寝,你就什么时候解除处罚。”
王金鹏立正请示:“副枪炮长,他们要站多长时间?”
周延峰伸出左手摊开,意思是罚他们站50分钟。
郑耀祖伸出两根手指。
周延峰明白郑耀祖的意思,这两个活宝都是老兵,又是班长,今天晚上部队休息,码头上人来人往的,郑耀祖是不想让他们太掉份。
周延峰低声说:“就按机电长的意思办吧。”
郑耀祖朗声说:“郑班长,你就和刘班长一起站吧,他站多久,你也站多久,好好研究研究393该怎么写。”
两位部门长跨过船舷上舰。
陈伟国和吴有粮手里拿着脸盆,肩上搭着毛巾,从洗澡房出来回到码头。
陈伟国看到码头角上的两个身影,知道这俩小子又闯祸了。
“喂,两位伙计,想什么呢?别想不开啊。”陈伟国走过去故意端详道,“千万不要跳海哦。我们舰只有我们4个68年老兵,你们要是跳海了,四大金刚成了二大金刚,这可是金沙江舰革命事业的重大损失啊。”
刘殿民气的直跺脚。
“刘大班长,你整天就像打了鸡血,老是这么兴奋。”陈伟国揶揄道,“跺脚不要使这么大劲,小心把码头跺塌了。”
吴有粮拉了拉陈伟国的胳膊,两个人笑着上了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