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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南海舰队轻型炮舰大队驻地军马岗码头上,嘉陵江舰升火待发。
码头岸堤边,红树林一直延伸到海水低潮处,海水正在退潮,树林下面,招潮蟹举着红色的大螯,忙碌地奔波觅食,弹跳鱼在滩涂上蹦蹦跳跳,展示高超的运动技巧,白鹭停歇在绿色的树枝上,荡秋千似的悠然晃动。每当春末夏初,红树林开出一片片白色的楔,白花悄无声息散发出烈酒的芬芳,海风中飘散着美酒的醇香。
大队长左布沛和政委杨立诚并肩走上码头。
“政委,年终的党委扩大会我不能参加了,你就多辛苦了。”左布沛说,“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杨立诚说:“重要的事情我们都研究定下来了,党委会上通过的问题不会太大。不过,老左,有关干部提拔和调配的事,我想等你回来再开个党委会专门研究,你看行不?”
左布沛沉思了一会儿,说:“也行。”
杨立诚说:“老左,大队的事我会安排的,你们这次任务不会轻松,你要多保重。”
大队长和政委在跳板前握手告别。
左布沛从跳板登上嘉陵江舰,他左脚刚踏上甲板,当值的更位长鸣哨敬礼。站在舷边迎接的嘉陵江舰舰长祝朝新和政委于必举手行军礼,甲板上的官兵放下手中的工作,立正行注目礼。
“大队长,”祝朝新走上前,“先到舰长房间休息吧。”
“不忙。”左布沛脸色严峻,“祝舰长,计划改变了,我们先去湛江港运修船设备和工人,然后去黑马港。”
“变得好快!”祝朝新一愣,马上立正,“报告大队长,嘉陵江舰已经做好准备,请指示!”
左布沛下达命令:“启航!”
“是!启航!”祝朝新又一个立正。
左布沛对站在码头上的杨立诚摆摆手:“政委,你回去吧。”
杨立诚扬起右手:“不忙。”
嘉陵江舰和金沙江舰是姊妹舰,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嘉陵江舰的前后主炮都是双联座37毫米机关炮。这样配置主要是基于防空的考虑,机关炮射速块,是对付低空飞机的有效武器。由于常年在航,嘉陵江舰舰体的油漆在风浪和阳光的剥蚀下,已失去了亮丽的光泽,甚至有些班驳,因此却显得更加威武。就像年轻人经过了磨练,脸上的鲜亮褪去了,皱纹也悄悄地出现了,但看上去更加成熟干练。
舰上响起了“全员部署”的铃声,广播里传出“离码头部署”的命令,军舰开始离码头。
杨立诚往后站了站,眼光仍然不离军舰。看得出,这是一艘训练有素的军舰,人员行走有序,工作有条不紊,水兵动作干净利落。
系在码头的钢丝缆陆续解掉了,螺旋桨“哗哗”打着海水,舰艏偏离码头。当后甲板的水兵松开缆绳,用手势示意码头人员准备解掉最后一根缆绳时,杨立诚快步走到系缆桩前,对准备解缆的码头班班长说:“我来吧。”
码头班长把皮手套递给杨立诚,退到一旁。
杨立诚戴好手套,眼睛注视着指挥台。
站在舰桥的祝朝新含笑地一扬手,杨立诚用力解开缆绳,直起腰,向正在驶离的军舰挥挥手。
军舰上的人员整齐列队在舷边,海风掀起了水兵的衣角,寒冷侵袭他们的肌肤,他们似乎全然不觉,保持着良好的军人姿态。
大队政委杨立诚目视着军舰出征。
嘉陵江舰的舷边冒出淡淡的灰色烟雾,军舰加速向出海口驶去,甲板上列队官兵的身影渐渐模糊了,炮管看不清楚了,指挥台的轮廓淡化了,最后只有三角形的桅杆在逐渐远去。
码头的另一角,金沙江舰原枪炮长危宾声独自一人坐在铸铁的系缆桩上,也在默默地注视嘉陵江舰离去。
如果我不犯这个错误,我同样有机会参加这次任务,也许,会给自己的海军生涯增添特别亮丽的一笔,说不定会使自己的命运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可是,一切都无可挽回地失去了……
危宾声沮丧地低下头,眼角渗出了泪水。
杨立诚没有理会码头边上呆坐的危宾声,望着空荡而寂静的码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默默地俯视靠在码头里档的一只小渔船,渔船的船尾有一只小猪,黑色的麻条一头系在猪身上,一头绑在船尾系缆桩上;船头坐在一个老婆婆,两条细楔白的辫子搭在背后,辫子的末梢扎着明亮的红布条。老婆婆血淋淋的手上握着一把锈成黑色的剪刀片,正努力刮一只老鼠尾巴上的毛,面前船板上放着一只已经开膛的老鼠,这两只老鼠可能是她和家人一顿丰盛的晚餐。
杨立诚抬起头,望了望灰色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拐上沙石公路,快步向大队部走去。
金沙江舰的指挥台上,舰长吴洪坤向译电员武金柳口授电文:“黄埔基地:金沙江舰试炮完毕,正驶向指定会合地点。”
武金柳把记录电文的文件夹送给吴洪坤,吴洪坤看了一遍,签上名,把夹子交还给译电员:“马上发。”
副舰长陈新武出现在吴洪坤面前:“舰长,我来值班吧,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准备吃午饭。”
吴洪坤瞥了一下手表,10点53分。他知道这时候伙房午饭还没有准备好,陈新武是临时在伙房找点东西填肚子的,不外乎是冷馒头咸菜之类,不由得心里有些感激。
“副长,现在这个航向直插汇合点,看到嘉陵江舰时叫我。”吴洪坤交代说。
吴洪坤下了指挥台,但没有下到舰长室,而是绕到后部,走进海图室。
海图室里只有李伦嘉一个人,正俯身在海图桌上画舰位。吴洪坤凑过去,李伦嘉偏头见是舰长,随口说:“舰长,请坐。”
吴洪坤低头仔细看海图,海图上线条清晰,标注醒目,图面清洁,就像一幅设计图,不由心里暗暗赞叹:“好一个名不虚传的业务尖子!”
前天,在从军马岗到广州黄埔的吉普车上,大队长左布沛向吴洪坤简要介绍了金沙江舰的干部情况。在谈到部门干部时,左布沛特别介绍了李伦嘉。
“据说李伦嘉的工作口号是‘精确’。”左布沛微笑。
“精确这两个字是对航海长的最低要求,也是最高要求。”吴洪坤说。
“我跟金沙江舰出过几次海,李伦嘉工作轻松,驾轻就熟,总的感觉是他的脑子里有一张海图。”左布沛对部属颇有好感,“你知道,定点抛锚和布雷是最能看出航海长的水平,几次考核李伦嘉这两项都能做到零误差。”
定点抛锚是军舰第三科目考核的一项内容,考核人员用铅笔在海图上选一个点作为锚位,要求军舰的锚抛在这个点上。这项考核的及格标准有两个:一是时间要求在5分钟内,二是锚位误差在100米之内。军舰在短时间内要完成转向、进入、修正、抛锚一系列动作,已属不易;而要把船锚准确抛在点上,就要及时修正舰位偏差,计算停车、倒车、抛锚的时间点,如果没有透彻掌握军舰性能和对潮流风力的精确计算,几乎是不可能的。
吴洪坤心有所感:“这样的干部很难得。”
“金沙江舰的航海长李伦嘉、机电长郑耀祖和副枪炮长周延峰,被人称为‘三剑客’,这三个人都是学生兵,专业技术在整个炮舰大队都是拔尖的。说实话,如果金沙江舰部门干部的能力不是很强,我们也不会请你出山,毕竟舰长责任重大。”左布沛坦诚地说,“出了问题,我们受处分是小事,耽误了战备,可是大事。”
吴洪坤看李伦嘉做完海图作业,问:“我们什么时候到达会合点?”
李伦嘉不假思索:“按现在的速度,14点14分可以到达指定位置。”
吴洪坤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用手捶打腰部,自嘲地说:“站了一会儿腰就酸,咳,老了,不顶用了。”
李伦嘉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说:“舰长,你在指挥台站了一上午,能不累?喝点水,解解乏。”
吴洪坤接过杯子,问:“航海长,你是什么时候到金沙江舰的?”
“已经有五年了。”李伦嘉说,“我是大连海军指挥学校毕业的。”
“嗬,受过专门训练的水平就是不一般,怪不得业务这么熟练。”吴洪坤称赞道。
“舰长过奖了。我从海校出来,到金沙江舰时,就我一个航海干部,没人带,只好自己摸索着干。”李伦嘉说。
“理论应用于实际并和实际相结合,这符合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吴洪坤继续说,“不过如果理论有偏差,那在实践上就会出大乱子。”
“舰长理论水平就是高。”李伦嘉附和。他不知道吴洪坤这句话是指哪个方面,又是第一次和吴洪坤交谈,不敢贸然接话,等待吴洪坤继续发挥。
果然吴洪坤言犹未尽:“就算理论百分之百正确,如果和实际结合错了,也会出问题,有时可能是灾难性的。”
李伦嘉故意把话题引开:“舰长,你说的对,只有革命的理论正确,革命才能发展;革命理论错了,革命就遭受挫折。要不,我们党的历史上怎么会有十次路线斗争呢?”
“这第十次路线斗争……”吴洪坤欲言又止。
李伦嘉乘机转换话题:“舰长,这次我们舰是要到西沙吧?”
吴洪坤说:“上级没有明确,具体任务要到海南岛以后才能知道,我推测到西沙的可能性比较大,数学上叫概率比较大吧。”
“那你辛苦了。”李伦嘉说。
“辛苦谈不上,大家不都一样嘛。我们当兵的,首先就要服从命令,‘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条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用通俗的话讲,‘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国家平时用钱供着我们,造了昂贵的军舰交给我们,临到有事了,让你去,你不去,行吗?”吴洪坤神色庄重起来。
李伦嘉赞同:“舰长,你的话实在,当兵就是保家卫国的。”
吴洪坤端起杯子喝水。
李伦嘉问:“舰长,你刚支左回来,地方上工厂的情况怎样?”
“用现在的话说,成绩巨大,问题不少,前途光明。”吴洪坤的话有些高深莫测。
“这是辩证法。比起有人对文化大革命的评价,要全面多了。”李伦嘉说,“那位副统帅说‘文化大革命的成绩是最大最大的,损失是最小最小的’,有点强词夺理,是不是?舰长。”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