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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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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季节。

南疆不似旁地草木落黄,看着青翠如夏,实则从内里枯起,一朝显露即是摧枯拉朽之势。隐隐黄泛的叶根被一只手拨开,瑟缩的折了半片,淌出尚青微涩的汁液,污了一片裙摆。

那手将整株草齐地掐起,放入背后药篓:“药草是越来越少了。”远远有人唤:“朝桃姐,朝桃姐!”上气不接下气。跑近了是个白净的男孩:“细辛捡了个人,正治着,朝桃姐你得看看。”

“剑赡包扎要这样,”朝桃手下绕了两圈,漂亮的打了个结。“而这一处是暗器,须挖肉剔骨,”手中薄刀银鱼般一翻,启出一枚泛乌铁莲花,“可看懂了?”旁边的细辛懵懵懂懂的点头,铁莲花被扔到碗里,叮零一声。

“应该有毒。”细辛提醒。

“先看看是什么人,拔毒不迟。”朝桃解开细辛的包扎,眉头一紧:“这里不要这样包,不然他气血不畅,胳膊怕是要废。”细辛唯唯诺诺。朝桃利索的处理好病人全身伤口,拿起药篓,刚要嘱细辛看护,一想此人伤重,细辛怕是看护不好,便把药篓给了细辛:“沿着我的草标,不许再里。沿路记得放驱蛇药,还有,千万记得……”细辛接口:“不得杀生。”朝桃盖上药篓:“记得就好。”

日头极长。朝桃点一味辛香,去屋外研药。她研了许久,而床上那人沉沉昏睡,竟还未醒。她看了看时辰,探了那人脉象。忽然眼前一黑,她本能的想呼救,一只手铁箍般迅速捂上她的嘴,一抹冰冷锋刃贴上她的喉咙。

忽然间旋地转。她仰面躺在床上,乌发散了一枕。而锢着她的,却是方才沉沉昏睡的人。

捂着嘴的手松了松,而利刃却贴紧,那人声音哑的像嗓子灌了沙:“你……”一句话没完已呕出一口血来。

朝桃偏头,血自她颈侧缓缓汇下去,麻布上洇出一片深色。朝桃:“颜色还正,已开始好了。回头记得给我洗了。”

那人闷声咳一声:“你是个大夫?”

“我不仅是个大夫,还是个救了你的大夫。”

“我会报救命之恩。”那人俯下身,半头乌发松松沉至她脸侧,隐在暗影中的目光若一湖冰寒静水,冷冷漫过她全身。

他手中利刃片刻不离她脖颈。

朝桃眼角跳了跳:“看你的装束,似乎是江南人氏?江南哪的?”

“南浔。”

“当年我在南浔的时候,曾见苏府一只珍异斑龟,不过手掌大。现在可长的多大了?”

那人静静低头看她:“如今已有磨盘般大。”

她笑一声:“很好。手刃再生父母,救命恩人果是南浔旧风。幼龟亦成巨龟,然时过尚未境迁。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无意伤你,只想问些事情。”

“需要我教你怎么问事情吗?应是你执晚辈之礼奉茶,先道罪后谢恩,最后才能开口。多年不到南浔,我记得可有错?”

“无错。”那人慢慢退开,匕首无声隐在袖笼:“晚辈冒犯。”

朝桃坐起,揉了揉被匕首压出的血淤,冷哼一声,径直出门,驱赶伸着脑袋啄药的黄雀。房间里那人揭开绷带闻了闻。窗外闪过她青色纤瘦腰身,黄雀扑棱着翅膀,翅下细碎黄羽被风卷集,飘飘扬扬洒在桌上墨砚里。

“阿桃,你的东西我从寨子外面拿回来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朝桃抓起一把米:“外面只能买到这个成色的?”

“要不是今年寨子里蝗灾,这种米我也看不上。今年还得留种,都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冬。”

朝桃扎紧袋口:“我会想办法的。对了,下次出去有墨的话给我带一盒,上次的沾了羽毛,我的药还被啄了大半。”

“啊,”男人好像想起来什么:“起这个,细辛不是采药去了吗?川穹,他现在还没回来。”

细辛家住在寨子中心,平时父母劳作,细辛随她学医,家里只留妹妹川穹一人。平时采药在山上住个十半月也是有的,但这次都两个多月了,细辛还没回来。

“怎么不早告诉我?”朝桃只当细辛农忙,这段时间都在家中,听细辛自上次采药后竟再未回来,当下收拾就要去找,川穹也要去,被她拦下。

“长生山上有灵。能把人变成花花草草,然后你就不能动了,就埋在土里面,让虫子在你头上爬来爬去。”朝桃一本正经,“我变成草也是一棵老的嚼不动的草,灵最喜欢你这种嫩嫩的姑娘了。”

川穹咬着嘴唇。去山上找细辛的人敲窗叫朝桃:“都看过了,没樱”

朝桃问:“我的草标动过了没有?”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人轻声:“我们没动,但细辛……可能动过。”

握着窗框的手紧了紧。朝桃若无其事:“那就只剩采药那条路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再找找。”

“这不校”有人。

川穹轻轻拉她袖角:“去年山里下虎,还是朝桃姐去赶的,大前年也是。朝桃姐,大家不想让你自己去。”

朝桃奇道:“不过是寻人,也没什么风险,我也不是个纸糊的。找不到我就回来了,这有什么。”

川穹抿了唇,手却还牢牢抓着她袖角。朝桃无法,蹲下身捏她脸:“好歹信我一回啊,你们。”

她回头看了看,觉得应该是不放她一个人走了。索性拍了拍在她药庐中养伤,一直旁边看热闹的那个人:“大拇指指甲圆润,手掌手腕都有硬茧,你的剑呢?和我走一趟吧。”

“这算报了救命之恩吗?”

“这种恩情,报不报也没什么。”朝桃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一道线:“从这里开始就是长生山,你回去吧,别让别人看见。”

那人抱着剑:“我跟着你,可不是来散步的。”

朝桃妥协:“那好吧,给你打只兔子,回去晚上吃。”

他摇头。朝桃:“不爱吃兔子?”

他用剑鞘抹掉了朝桃画的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箭头,直直戳向山的最深处:“晚餐在那吃。”

朝桃挑眉:“胃口不错。”

“挑食最要不得。”他径直走上去:“我的时候,就靠捡泥里的东西度日。虫蜕,蚂蚁,蜗牛的碎壳,我都吃过。偶尔有肥蚯蚓,切两段,放走一段,剩下的用水煮,肉味很足。就连你钟爱的那只斑龟,我都偷过。太大了,弄不熟。”

他拔剑斩开疯长的枝叶:“腹中饥馑,不可食者有几何?”

朝桃瞥一眼那把剑:“你现在应该能把那只龟开膛破肚了。”

“嗯。”他笑了笑,“我会考虑的。”

“起来还未问过你名字。你好像是南浔苏家的人,现在可是水字辈了?”

“是木字辈。”他纠正她,“不过我的名字,不按那个起。我姓苏名合香,表字回辛。”

“好名字。”朝桃似笑非笑。山间所经之路落叶朽软,如同沼泥般陷住她的脚踝。

用了半月,才走完了素日采药的路段。

尽头是一棵婆娑树,以云般弥漫的细叶为界,断开不可越界的生死之域。细辛的失踪,只可能在这里。

苏合香随手摘了个果子:“两个月,在这的话,你徒儿大概霉的认不出来了。”

“细辛的腿曾经瘸过,骨是我接的,我起码认识那根骨头。”朝桃弹怜一片垂叶,惊下霜露如瀑:“虽然潮,但骨头坏不了。”

“何必这种话,你那徒儿不管在哪,你总能带回来。死了也不过费点事,但你总有办法。”

“那你又何必问我。”朝桃冷冷的:“再问你一次,明日当真不回去?”

苏合香:“这半月内几多凶险,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共患难的交情。”

“你所谓的共患难就指这个?我记忆中,南浔有如此安逸?”

“并未。只是南浔不讲共患难。世家不都默认食尽鸟投林,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朝桃转头看了他一眼,俯下身,将木头整整齐齐架在火上:“那是个很好的传统,你没学会真是可惜。”

苏合香抱着剑高深莫测的看她干活,也不帮忙。直到她困意如潮,他才伸手拨了拨火焰,声音温淡如枝头坠落的第一滴晨露,砸在她心上,却惊的她再无睡意。

“既然你觉得算不上共患难,那就共富贵吧。”火光前他抚着剑,半身明暗如同妖冶艳魅:“黎寨过冬的粮食,我给你。”

朝桃震惊的看他,眼神逐渐沉如曜石:“你知道,那是多大的数目吗?”

苏合香摇头一笑,张口欲答,抬眼掠过她,却又止了话锋:“这个问题回头再,你先看看你身后,那是什么。”

是雾。

山间起雾极迅速,片刻后便聚如羊乳,翻滚流淌。朝桃站起:“你信神吗?”

“我只信自己,所以我应该不信神。”

“那你也不用信了,接下来,只要信我。”朝桃伸出一根指头:“一一夜。你在这里等我一一夜。若我没有回来,就把这棵婆娑树砍倒,越我药庐里。等三十六,子时剖开树干,从里面把细辛给我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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